《那年那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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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的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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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广财的顶头上司郭胖子也考虑过换车把式,但没人愿意接替他,在孙广财口头作出了保证,不再虐待驴之后,依然当他的车把式。
  因为有人提起了孙广财挨驴咬的旧事,休息室里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热烈。对这类事最感兴趣的莫过路富友了,他也是此事的目击者,一提这事他就讲得绘声绘色,每个细节都说得十分清楚。并且后来是他最先发现的,孙广财那头叫驴被骟了。为这事,他想起来就骂孙广财太歹毒,说托生个叫驴容易吗?就这么点好事还让这小子给断了念头,白来一世!
  所以一听有人指望让叫驴治孙广财,路富友连说不行,他说那头驴都成老公了,一点儿火气没有了,让孙广财驯得跟老绵羊似的,还能咬人?他说宫里的老公为什么说话女声女气男不男女不女的,就是没有火气了。
  好与他抬扛的全福说,未必,你没看那叫驴成天戴着咬子?虽说是敲了,但天生是头犟驴,跟人记死仇的。不信你就瞧着!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一口。
  路富友接过话说,要说也是,没法儿不记死仇!多美的事呀,生生让这孙子给搅了。当时那叫驴急的,那家伙伸出来像挺歪把子机枪,搁谁不急。
  行了!行了!又是下三路这一套,说点儿别的不行啊?王河笑着拦住了他的话。因为班里新添了范建国、石国栋、何小波三位新人,他是怕招人笑话。在他的眼里,这三位都是有学问的人。反右是怎么一回事他至今不十分清楚,他只觉得就是说错了几句话也算不了什么。给他印象很深的是他堂兄说他的一句话,一次酒后他发了几句牢骚,他那位当中学教员的堂兄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你要是个知识分子,就你这张嘴,有十个右派也打上你了!”所以就凭这句话,他认定右派分子绝不是什么没有天良的人。很可能与他差不多,都是些嗓子眼通屁股眼的直肠子,嘴上缺个把门的,不同的是这些人学问比自己大。接触过范建国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王河见石国栋两天来一声不哼,笑呵呵地问他,老石,这么重的活儿钉得住吗?这里边也有巧劲儿,钉不住就说话,别闷着。
  石国栋听了连忙欠了欠身说,没事,没事,我钉得住。
  王河又说,我看你还行。比那位何大学士强,那可真是个书生,一点儿巧劲不会使。他说的是何小波。
  范建国听了忙说,班长,不行我可以和他换换,在锯上轻快一些。
  王河挥手道,不行。何大学士眼神不大好,在跑车上有危险。
  石国栋与何小波的工作是往带子锯的跑车上运送圆木,这虽是个要力气的活,但并不紧张。几根圆木滚上锯台,就够锯个十几分钟的。但翻动几十公分粗的圆木既要有力气,还要会用巧劲,在这方面,生手肯定要吃力一些。一天多下来,石国栋就觉自己的两个膀子如同打上了铅,抬一下都疼得很。
  王河起身凑过去想与石国栋拉几句家常,因为他听说姓石的过去也是位领导干部,入党比厂里的书记,厂长都早。如今这样的人也会成为他的属下,对此他充满了好奇心,这些人到底怎么了,他想知道得多一些。
  这时,外面广播喇叭里“一条大河”的歌声突然断了,传出了有人对着麦克风吹气的响动,接着便是全厂职工都熟悉的那个声音:“现在广播一个重大喜报,现在广播一个重大喜报……”听得出,陈爱兰的语气显得异常激动。
  王河上前将休息室的窗户全打开了,他喜欢听厂广播站的广播,这不仅是因为陈爱兰在头天的广播中表扬了他在剿灭麻雀中的突出表现,更重要的一条是陈爱兰为他们班写的一个表扬稿上过《北京日报》,上面提到了他的名字。那是报上选登的“各企业广播宣传汇编,”选中了他们厂板报上的一篇表扬稿,表扬他们班注意增产节约的事迹。虽然只有二三百字,但那是北京市委的党报。厂里的邹书记很看重那件事,“党报”这个词他就是从邹书记那里听来的。那二三百字给他带来了莫大的荣誉,街坊四邻知道后都冲他道贺,连有学问的堂兄都说能上北京日报不简单。
  广播里说:“从昨日清晨五时开始,首都布下天罗地网,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围剿四害之一麻雀的战斗。全市三百万人民经过整日战斗,战果极为辉煌。到昨日下午八时止,据不完全统计,全市共累死毒死,打死麻雀八万三千二百四十九只,人均消灭麻雀0。027只。我厂全体职工积极响应市委,市政府的号召,在厂党支部的领导下参加了这一战斗,并取得更为辉煌的战果,全天消灭麻雀六百七十五只,人均2。03只,高于全市人均消灭麻雀七十五倍!继昨日取得辉煌战果之后,今日截止到中午,又取得剿灭麻雀二百零七只的骄人战果……”
  人们听了广播都觉得振奋,路富友扯着嗓子冲王河叫道,大班长,你信不信,说不定这回咱们厂能拿个全市第一!七十五倍?姥姥的,牛逼大了!
  这数儿准吗?我看悬!全福闷头嘟囊了一句。
  路富友讥讽他说,别人都算不准,回头让你小子算?你们家每次蒸窝头都是你数个儿,从来没错过。为这个你媳妇没少夸你!二人又斗起了嘴。 
 4.背后捅了刀子又充好人,书记说,“你就当他是好人。”
  
  往日吃午饭的时候,李宪平的房门总是大敞四开的,这是为了谁找他方便,他愿意吃饭的时候有人来谈工作,聊天也行,他喜欢热闹。但这天中午是个例外,他打回来饭就关上了房门,连窗户也关了一个严严实实。吃过饭后他饭盒也懒得涮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
  自昨晚接到周彦琪的电话后,他的情绪始终不快。这种时候被人打了小报告,如同背后挨了“自己人”的黑枪,那感觉肯定不是滋味。清晨,他将这股无名火全撒在了麻雀的头上,他一气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早上一见到邹晓风,他便将周部长打电话的事说了。邹晓风听了似乎并没有动气,反到说:“背后有个人盯着我们也好,这可以让我们事事格外谨慎,免得出差错。”他当时提到了谷玉森,邹晓风却说,“不管是谁捅的,咱们都该把这看作一件好事。”
  邹晓风如此超然的态度更加使他不快。如果当时不是来了人,他们肯定会争论起来。尽管他深知邹晓风遇事能沉住气,处世绵里藏针,看问题能照顾到全局,但对方的态度还是令他不满。他总觉得谷玉森在对待邹晓风与他的态度上是有所区别的,这当然与谷玉森分管的工作有关,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谷玉森有时是故意将对他的不屑挂在脸上的,而对邹晓风却能表现得很顺从。至少表面是那样。
  尽管李宪平关上了自己的门窗,陈爱兰广播的“特大喜讯”还是一字不落全灌进了他的耳朵里。往日他听着悦耳的声音今天全变了味,这刺耳的声音,小题大做的内容一下子点起了心中的无名火,他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
  他几乎是冲进了隔壁邹晓风的房门,竟不顾屋里还有别人,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喝道:“老邹,我说小陈广播的这篇稿子你事先知道不?什么呀,就特大喜讯?苏联老大哥的卫星上天用这个题目差不多!还有那些数字,准吗?别吹破了天呀!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啦?”
  正在邹晓风屋里谈事的人一见不好,慌忙赔着笑脸走掉了。
  邹晓风起身关好办公室的房门,冲他话里带话地笑道:“什么事呀,让李厂长今天发这么大的火?来,喝点儿水,我刚刚沏好的茶,消消火。”
  李宪平一屁股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喝了一气,抹了抹嘴,用明显放低了的声调说:“连小数点儿都上来了,还准确到零点零几,哪位数学家统计的?那个七十五倍是不是吹大啦?有根据吗?”
  “你看看这是什么,”邹晓风将当天的《人民日报》摆在了李宪平的眼前,指着上面一条报道念道,“人民首都不容麻雀生存,三百万人总动员第一天歼灭八万三……”
  李宪平草草看过报纸说:“这上面可没有全市人均歼灭麻雀多少,数字能算到千分之几,也真够你邹书记煞费苦心了。”他的火气未消,语气里仍带有几分讥讽。他对邹晓风有时是故意不讲理,尤其是有气的时候。
  “这可是你高抬我啦!你猜猜看,是谁算出的那些小数点儿?”邹晓风的脸上布满了迷,他笑笑又说,“要说这个人你可能万万想不到。”
  “曙光厂三百多号人还能有谁啊!不是你便是小陈,你的那位高徒。”
  “你是说陈爱兰,她还没学会动这个脑子。再说小陈怎么会成了我的高徒啦?要说人家最崇拜的可是你啊,朝鲜战场上的战斗英雄……”
  李宪平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打住他的话头说:“算啦,我没功夫瞎猜一气。是谁?你说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这位高人!”
  “老谷。没想到吧?”
  “是他?谷玉森!”
  邹晓风告诉他,上午报纸来后不久,谷玉森便兴高彩烈拿着当天的人民日报找上门来,说发现了一条重大新闻,说经他细心算过,曙光厂人均消灭麻雀的数目是全市人均数的七十五倍。说这么大的事应该组织力量好好宣传一下,鼓励一下士气。说如果从这个角度计算说不定还是全北京市的第一呢!
  “喝!他给你个棒锤你就认针。你就不想想,他什么时候对厂里取得成绩这么高兴过?”李宪平狠狠瞥了对方一眼说,“还不是刚刚背后捅了别人的刀子心里发虚,又转过脸充好人!这种人最危险,你却拿他当好人!”
  邹晓风嘻嘻笑道:“你呀,还是那个老毛病,说好听点儿是嫉恶如仇,说难听的是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酥油。”说到这,他突然变得表情异常严肃地说,“他这点儿小把戏难道我不清楚?你就大度一点嘛,你权当他是一片真心,满腔热血,又能怎么样?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对于我们这些做领导干部的永远是要牢记的一条真理。”
  李宪平听了,梗梗脖子没有吱声。邹晓风既然已表明清楚谷玉森在玩两面派,这使他多少已消了消气。
  邹晓风见对方情绪有了变化,也随之将语调缓和了许多说:“他说得有些道理,我们就捧捧场有什么不好?甭管他什么动机!毛主席都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有个反对派有什么不好?我还是那句话,这只能使咱们处处谨慎,少犯错误。周部长不是让咱们在接收右派分子这个问题上以支部的名义搞个书面的汇报吗?你不把老谷的毛儿捋顺了能行嘛!”
  “你这老谋深算的家伙!”李宪平笑骂了一声,心中的火气早消了大半。
  邹晓风有些得意地笑道:“我有个心得,今天可以无偿的卖给你,如果有谁对你心存不满,表面上又常假装是你的好朋友,你不仿就假装将他当成朋友,来个假戏真唱,这时间一长,没准就真成了朋友。而反之,非要把不满总挂在脸上,横眉冷对,能成为朋友的早晚也成为仇敌。”
  李宪平不以为然地说:“你说的这一套对待别人行,对老谷这号的未必管用。那家伙一肚子花花肠子,多疑不说,心胸又太窄。你要是跟他来这一套,说不定哪天给你卖了你还帮他点票子呢!不信你就瞧着。”
  “别把话说得那么死。你可以找机会试一试嘛,这也要首先是自己有些肚量才行。别总说别人肚量小,自己的肚量怎么样?我看比老谷的大些有限。试试嘛!”邹晓风用开了激将法,做为一个支部的当家人,他当然不愿意看到势不两立的局面出现。
  “我怎么试?他刚刚绊了我一个跟头,摔了我一个满脸花,我第二天一早就拎个点心盒子上门道谢,说我的牙没掉,我真谢谢您啦!”李宪平说着,还学着前清遗老的样子冲邹晓风夸张地打了一个千,引得他也笑了。
  陈爱兰正好敲了一下门闯了进来,望着他们好奇地问道:“什么高兴的事啊,两位领导这么乐?我在外边都听见了。”
  李宪平做出一副怪样子说:“还不是因为听了你那个特大喜讯呀!这么大的喜讯能不乐嘛?”见对方不信,又说,“不信你问老邹,他也正夸你这个稿子写得好呢!还说……”
  “得了,一听就是你编的瞎话。稿子是邹书记写的!”陈爱兰冲李宪平大眼一翻,嘴一撇嘟嚷道:“想不到你这当大领导的也会是个瞎话娄子!”说完,她自己的脸先红了。站在那里很不自在。不知为什么,她在邹晓风面前恭恭敬敬,在李宪平面前说话却会显得很随便,时而还会冒出几句“放肆”的话来,但往往话一出口又会心慌意乱。
  邹晓风一见陈爱兰发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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