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by ciel mu 第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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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by ciel mu 第四部-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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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鼎立对大哥素来极是敬重,方才几次开口都没能猜中楚王孙心中所谋,此次再不敢贸然逞能,而是老老实实问道:“大哥准备怎么办?”
  “普通的筹码,当然只能提与之匹配的要求。”楚王孙慢悠悠地回答,将手套脱下放在手里把弄。他的手掌形状与常人无异,却非是血肉颜色,而好像是用金属铸造的义肢,一金一银:“不如,就请北嵎来人,将他们的皇上接回宫中吧。”
  
                  三 鸿门
  
  楚王孙借十酋族长名义而写的书信很快被人带到了北嵎皇宫,绑在一支细小尖锐的飞镖之上,当着甫下朝的北辰元凰的面,劲射而出嵌入了盘龙宫柱。这封信中措辞客气,语气谦恭,大意是说北嵎皇帝受族长之邀造访西北十酋,相谈甚欢。十酋族长为了还礼,不日欲于北嵎皇帝同归赤城,拜谒元皇天子。信中用词冠冕堂皇,却未说定皇上回归时日,所言 “与北嵎皇帝同归,谒陛下” 之事更是荒谬可笑。北嵎的掌权者显然读懂了信中的威胁暗示,在一日之后就送出回执,如楚王孙所期望的那样,将派数名心腹密访西北十酋。
  既然已在皇帝面前暴露了身份,楚王孙此次也便不再遮掩,决定亲自面见使节,只将十酋族长留下当作幌子。入夜后的族长府上灯火灿烂人影缤纷,十酋族长按照楚王孙的吩咐,准备以国礼为北嵎来人接风洗尘,红木桌椅上的银杯金碗熠熠生辉,摆下的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鸿门宴。——替身之事机密异常,楚王孙料定北辰胤会亲自前来,无论谈判或是动手,这都不会是一场轻松的会面。他于是暗地布下机关,以期随机应变,虽不指望借此机会一举将北辰胤擒获手下,至少也想要从北辰胤口中套出些关于龙气的确切消息。这一如意算盘打得光亮,楚王孙不加掩饰,北辰胤也心知肚明,然而影子皇帝存在的宝贵价值让他不得不兵行险招,不甘愿让数年栽培心血就此化为乌有。况且就算没有替身作为威胁,以北辰胤的胆识自信,面对潜藏于暗处的敌人首次如此公开地挑衅示威,未必就没有单刀赴会、一闯龙潭以探究竟的勇气。楚王孙正是抓准了北辰胤步步为营又骄傲自恃的性子,才决定将手上的人质换成一纸书信,而他当日同东方鼎立所言假皇帝的价值也正在于此——这就好比垂钓时候一样,钓者所求的从来并非诱饵本身。
  东方鼎立下午便将皇帝从客房里面带出,押到了前厅。年轻的皇帝显然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不喜欢在简陋冷硬的床板上过夜,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眼下暗浊的青影一日胜似一日。这天早上东方鼎立故意没让人送去早饭,打开房门的时候已是近午时分,皇帝独自起身梳洗完毕,坐在桌前悠闲看着窗外草木葱郁,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颔首给了东方鼎立一个礼貌微笑。东方鼎立从这个温文尔雅的笑容里看到了居高临下的身份象征,二话不说走上前去踢飞了皇帝的凳子,迫使皇帝直立起来同他讲话。
  “吃午饭了。”东方鼎立没好气地说道:“尽量多吃一点吧,晚上你的主子要是不来接你,你就死定了。”
  皇帝又笑了笑,似乎对东方鼎立质疑他身份的做法嗤之以鼻,他点头说了一句“多谢”,面无表情地从东方鼎立身边经过,走到了门外。东方鼎立注意到他前几日刚进房时脱下的天青衮服被大致迭好放在了床头,转头取笑似的看着皇帝:“怎么,脱下来的袍子,没人服侍就穿不回去了?”
  “衮服是皇家祭祀大典所穿礼服,日常穿着于礼不合。”皇帝耐心地解释道:“祭祖已毕,朕当然要将衮服除下。”
  “还真是讲究。”东方鼎立冷哼道,一面跨出门坎:“既然那么讲究,早上怎么没听你传膳啊,皇帝陛下?”
  “朕在贵国为客,自当入乡随俗。”皇帝道:“否则亦是于礼不合。”
  “哼,你装皇帝还装上瘾了!”东方鼎立听他回答地滴水不漏,越想越是气恼,高举起大掌,就想对着假皇帝的后脑重拍一记以为泄愤。走在前面的皇帝觉察到他的动作,停下了脚步回过脸来,一双清冷的眼睛向上斜睨着望往他,细长眼角微微勾挑着,秀气的脸上竟现出一抹凌厉。东方鼎立被他的气势莫名震慑,哪怕明知这个青年远不是自己的对手,挥在半空中的手臂仍是不自觉地僵住了动作。片刻之后他想起楚王孙的嘱咐,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痛快毁掉了谈判筹码,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快步跟上了顾自渐行渐远的皇帝。
  西北十酋族长府里的灯笼从申时一直点到戌时,错过了吃饭时辰,也不见北嵎来人。备好的酒菜放在案上一口未动,下仆侍女们也在门边站的腰酸背疼,十酋族长徒劳地搓着双手,偷看东方鼎立的脸色怕他迁怒;东方鼎立不耐烦地起了又坐,见楚王孙端坐泰然,不敢离开厅堂半步,只得将威胁鄙夷的目光投向坐在一侧的北嵎皇帝。北嵎先前送来信函是北辰胤的亲笔手迹,还盖有并肩王宝印,白纸黑字写着今日遣使迎君回都。他不肯在信上写明皇帝二字怕落人话柄,而是以模棱两可的“君”字代替,这样的细密心思令楚王孙认定信上所言确有其事,更何况在这个时候出尔反尔,于北嵎其实并无一点好处。随着夜晚时间的推移,楚王孙也同他人一样微感疑惑,但仍是不相信北辰胤能耍什么样的花招,决定继续等待下去。
  到了戌时刚过,楚王孙终是没有失望。果然如他料,北嵎不敢大张旗鼓,所遣来使不过十余个人,中间四名轿夫稳当当抬着一顶绿呢官轿,旁边另有数名侍卫跟随,看来就像是京官出城,丝毫不引人注目。四名轿夫将官轿抬到堂外放下,恭敬地掀开轿帘,十酋族长迫于礼节站起身来迎上前去,见轿中跨出一个风采翩翩的青年书生,穿一身水蓝滚银边的错襟长袍,系着云纹暗紫腰带,腰间不配兵器,反是悬着枚水苍玉珏。青年黑色的长发高高束在头顶的展翼金冠里,有几绺微卷的短发垂在额前,遮住了温和谦良的凤眼。他的眉毛有些天生的上挑,皮肤均匀白皙,配上陡直的鼻梁,五官透出些不近人情的冷漠,然而嘴唇却似女子般丰腴润泽,下颌的弧线在灯下也很是柔和。若是从上而下的端详这个青年,所获得的感受这就好像是正看著名家画一幅雪中红梅,先用墨笔勾勒出苍劲嶙峋的遒枝铁骨,再信手点上碎玉横空般的朱红争艳。他下轿抬头,一眼看见十酋族长满面惊诧的站在不远处,于是整顿神色,从容迈步过去迤然一礼。他虽穿着紧袖收肩的北嵎服饰,行走动作却不似大多数习武者般迅捷简练,而是衣袂飘然,长裾当风,颇有汉唐遗韵。
  即便十酋族长从未见过北辰胤,也知道迎面而来之人无论年纪穿着,都同北嵎的并肩王沾不上边,看青年的行头排场当是三品以上的驻京官员,却未听说过北辰胤还有此心腹之臣。他站在原地,来不及回头去看楚王孙的暗示,就听青年可被称作温顺的声音传进耳里:“北嵎左相江仲逸,拜见十酋族长。”
  “啊,原来是江丞相……孤久闻贤名,久闻贤名啊。”十酋族长心不在焉,随口应付着。他着急的将江仲逸请入屋内引见楚王孙,嘴上只说是楚王孙是他的女婿、十酋的肱骨重臣。江仲逸先见到楚王孙的满脸皱纹,再听说他是族长后辈,面上不见诧异之色,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已经心知肚明,不愿过问别人的家长里短。十酋族长介绍完毕,不敢也不愿逾越本分,趁着江仲逸向楚王孙行礼的当口退到北嵎皇帝身边,盘算着到时双方万一动起手来,他或许还能趁乱抓住皇帝作为要挟以保平安。东方鼎立发现了他的意图,不屑地朝他摇头,却意外发现皇帝脸上掩不住的惊讶失望表情,似乎没有想到竟不是北辰胤亲自前来搭救。
  江仲逸见过楚王孙后便向皇帝行了君臣之礼,皇帝唤他平身,慰劳他道:“此次又劳江相奔波劳苦,朕实有愧于心。”
  “皇上此言,折煞微臣。”江仲逸赶紧推辞道:“亲迎皇上回宫,是微臣的福气。——皇上请吧。”他说完退在一边,示意轿夫备轿,好像全没意识到所处紧张形势,而是大摇大摆地就要带着皇帝回返北嵎,临行还不忘向十酋族长及楚王孙等人恭声致谢。皇帝紧随在他身后,君臣俩一唱一和向门外走去,旁若无人的态度只看得东方鼎立目瞪口呆。楚王孙在旁观察片刻,料定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是在装傻卖痴,企图蒙混过关,于是冷笑一声挡住了他的去路,语气简洁地先发制人:“先生且慢。我等接并肩王手书,好意设宴款待,先生姗姗来迟,是何道理?”
  “本官领旨迎奉皇上回宫,非是赴宴。”江仲逸同皇帝说话谨小慎微,此时一样和声细气:“上意难违,特特趁夜来访,不敢叨扰贵主。”
  “哈,北嵎皇帝就在此处,哪里来的上意,哪来的圣旨?”楚王孙讥讽道:“若非是你自作主张欺我十酋无人,便是北辰胤假拟皇旨。”
  “本官自是奉陛下御旨。”江仲逸将皇帝护在身后,直视楚王孙,应对得不慌不忙:“驸马爷方才说得差了——并肩王一心为国,虽深受皇上器重,言行从无有违臣礼之处,堪称朝臣典范。假拟圣旨一说,不知驸马爷从何处听来?”
  他一反常态,故意将楚王孙称为“驸马”,点出了他本当听命十酋族长却以下犯上。莫说是楚王孙,便是心思爽直的东方鼎立也听出了话中讽刺,勃然变色:“你是说我大哥……?”
  “二弟,”楚王孙不见怒容,挥手让东方鼎立坐下,走到江仲逸的身前,浑浊的呼吸扑打上他的面庞:“左一个圣旨,右一句天子,北嵎朝上坐着一个皇帝不假,你身后跟着的又是一个皇帝——天耀二日,国奉二君,你不觉得荒唐吗?”
  江仲逸退后一步,朗声答道:“今晨本官领皇上的圣旨,今夜本官出城迎皇上回宫,样样皆是奉命而行,有何荒唐可言。况且金銮殿上只有一个陛下,百官眼中也只见一个真龙,又如何算得国奉二君?”
  他刚才同皇帝说话时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应答圆滑婉转,好像生怕拂了上意,惹祸上身;此时对上楚王孙,却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言语绵里藏刀、机锋锐利,目光铜浇铁铸般毅然坚定,无所畏惧。楚王孙愣了一下,露出玩味的笑容,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身材瘦削的江仲逸:“你不会武功,孤身来此不怕死么?”
  “西北十酋同我朝是友非敌,本官此来又非是宣战,何惧之有。”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救回皇帝全身而退?”楚王孙眯起眼睛,做下一个决定:“若是北辰胤亲来,也便罢了。你一个文官不自量力,不如在此陪你的皇帝一起,等候忠君体国的并肩王吧。”
  他说完一抬手,周围侍卫纷纷聚拢,蓄势待发。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在他身前的江仲逸倒倏然变了脸色——非是惊惧,而是震怒,薄红嘴唇褪去了颜色,将他脸上原本女子般的柔美气息冲散得无影无踪,转而透出眉眼中的萧杀:“前日信上写得清楚,皇上受贵族长相邀驻留此地,是贵族长之客,非是人质。而今宾主尽欢,本官依例迎陛下回朝,尔等不以客礼相待反而阻我去路,是何道理?我听闻丧信弃义、愆德隳好,皆是小人之举,凡夫所不忍行,而况整领人物之主?”——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愤懑满腔,再加众人不期他会突然发难,房中立时鸦雀无声。江仲逸话音才落,又从袖里抽出短剑握在手中,对左右侍卫怒目而视:“我一路行来,经过西北十酋地界,唯恐城中百姓误会,屡屡表明身份目的。今日全城皆知江仲逸受北嵎皇命来此,若不能迎回陛下,则五步之内,请以血溅御服,教十酋百姓都知晓族长背信私独,不能明道处分!他日两国若起兵戈,西北十酋师曲为老,民心不再,安能久矣?”
  他生得白净斯文,方才一番痛斥却说得疾言厉色一针见血,好像寂静夜里倾盆倒下的瓢泼大雨,挟夹摧枯拉朽之势,擂鼓般地敲打上屋顶瓦砾,让人心惊胆战难以入眠。莫说是西北十酋诸人,便是北嵎皇帝也从未见过这般书生气概,面色讶然。侍卫们起先见到短剑,以为他要以命相搏,不料接踵而至的竟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虽然咬文嚼字听不太懂,大致也明白是说今日以强凌弱的行径太过卑鄙无耻。他们本就是依令行事,此时见到楚王孙未作表示,又确实觉得江仲逸所言有理,都讪讪地放下手中武器,还有人向后退去。十酋族长虽然受制于人处境窘迫,毕竟还是一国之首,不能不要民心民望,乍听说江仲逸在城中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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