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云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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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云梦传-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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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为失礼。”忙忙走至外边,降阶迎接进厅,叙礼坐下。王云道:“小弟一别师兄,经数载光阴,真为速耶!近睹尊颜,更觉丰彩。向承留寄贱荆,尚未报答,弟虽在京,时常感念大德,皆由关山迢远,不能遂愿。近日到舍,俗事偏多,未曾进谒,缓日尚庵致谢,不期今日报蒙师兄玉趾光降。”慧空道:“岂敢。今贤弟位居极品,衣锦还乡,甚是可贺,但小尼与贤弟贵贱不一。似昔年征寇,贵步不到小庵,连消息也不传一个。依此看来,君好薄情也。”王云忙陪笑道:“师兄罪小弟该当,听剖原情便知。虽然昔年在浙一言,不料师兄果来此地;二则有王命在身,安敢胡行。”慧空道:“这也不必题起。小姐在那厢?”王云道:“在后堂。”慧空遂同王云到后堂来候梦云。梦云闻知,出来相迎,叙礼坐定,一边叫看茶。梦云谢慧空道:“两承师父厚德,尚未到宝庵叩谢,抱罪之甚。”慧空道:“不敢。小姐昔年北上,久无消息,小尼好不忧心。今日荣归,可喜可贺。”吴老夫人同英娘亦出来相见,慧空道:“原来吴老夫人也在这里,你老人家更觉康健了。”吴夫人道:“慧师撇却我处,迁来此地,一向自然得意的。予小女蒙师父留救,谢之不尽。”慧空道:“好说。”遂向英娘道:“这位夫人好似当年杨老夫人的小姐,同小姐北上的,不识可是么?”梦云道:“然也。”慧空道:“我说象他的。为何也在这里?”英娘不觉好笑起来。梦云道:“慧师你猜一猜。”看杨小姐亦在此,慧空观其动静,已揣明其意,以目视王云,王云笑道:“师兄相我何故?”慧空道:“杨小姐必为贤弟之亚夫人矣。”王云道:“师兄,何以见得?”慧空道:“我有先见之明。”梦云道:“慧师那算得先见之明,已经被他瞒过。”慧空道:“请教小姐,瞒我何来?”梦云遂将英娘始末细细的述了一遏。慧空闻言,拍掌笑向王云道:“贤弟,你好人耶,当年只说江中被劫,并不题起此情。”王云道:“此乃着己之事,岂可轻向人言。倘或不成,不被人耻笑?”慧空道:“天下奇巧之事也多。好象小姐寓小庵的时节,偏是杨小姐又到庵烧香,杨夫人又肯带小姐上京,岂非都是奇遇?这等无巧不巧,可作日后佳话。”说着大家都好笑起来。慧空看见桂儿、双桂,问道:“这两位官官,就是小姐生的公子么?”梦云道:“这个桂儿是我生的,那个双桂是杨小姐生的。”慧空道:“为何兄弟二人一般模样?又是一般长大?”梦云道:“他二人总是中秋日生的。”慧空道:“这也奇了,偏偏又是同日,又是一样的齐整,怪不得父母俱是当世的人物,岂有不生俊秀儿郎。”梦云笑道:“慧师又来取笑了。”众人又说了一会闲话,用过午饭,慧空相辞回庵。 
  却说王云要访一个名师教训二子,巧巧城中就有一个老贡生,姓胡名贤,名亦闻于郡内,王云就与吴斌商议定了,就着人去说。这也事该凑巧,一说这胡贤便允,来回复了王云,王云就备了关书,聘礼择吉,请至府中。书房是三日前已收拾清洁,是日胡先生来,王云同吴斌迎到厅上,叙礼坐下,参毕,王云唤锦芳去请二位公子出来,锦芳进去候着,梦云、英娘将两个儿子打扮得齐齐整整,同锦芳来到前厅,拜过先生。胡贤见二子生得俊秀,称羡不已,当日坐席不题。到次日,桂儿、双桂早进书房,拜过胡贤,胡贤与桂儿起讳名枢,双桂名栋,朝夕训蒙,王枢、王栋二人本来聪慧,竟不用先生费力,胡贤心中亦自欢喜不题。 
  却说王云连日无事,梦云说道:“相公,昔日慧空之恩,为何不去酬谢他?”王云道:“下官有此意,且到明早罢。”到了次日,王云令家人叫了一只小船,挑白米拾担,锦帛十端,古玩拾种,白金二百两,王云登舟,摇至护云庵上岸,王云进庵,慧空就迎接进院,叙礼坐下,王云道:“小弟今日之来,一则相候师兄,二来相酬厚德。”慧空道:“贤弟何出此言?”少顷,只见挑进白米、锦帛、白金、玩器,慧空道:“贤弟,这是何意””王云道:“此微薄之物,望师兄笑纳。以作常住之资。”慧空道:“既承贤弟见赐,小尼谨领白米,所有锦帛、古玩、白金,贤弟请收回,我出家人要他何用?”王云道:“师兄却者,莫非嫌轻亵么?”慧空又推之再三,实意不肯收,王云奈何得没去处想法,只得叫家人收回,女童捧茶来,王云道:“宝庵比在武林时更加清静,此番之雅,堪羡仙源别境。”慧空道:“不过避得一点尘凡,有甚么好处。”王云同慧空各处瞻望了一番,见其装点无不精致。二人步来,到慧空的卧房,只见四壁无尘,架堆书史,案积经文,又见一部牙签锦囊,不知是何书。王云取过,打开一看,乃是名人诗籍,观之良久,见后页夹着一副彩笺,抽出来看时,却是一首小词,咏德盛之感怀,上面写着: 
   
  金菊芙蓉玉露秋,梅帐飞香,惹起闲愁。纱窗明月上帘钩,力弱海棠,不胜清幽。蛩声连长雁惹愁①。一种想思,寄付东流。此情梦里暗追求,才上银钩,懒下银钩。 
   
  〔校勘记〕 
  ①此句原作“螽蛰助连长雁惹愁”,今据扫叶山房本校改。 

               调寄《一剪梅》 

  王云尚未看完,慧空劈手来夺,王云早已藏过,笑道:“尊兄好美丽佳词,只因写尽寂寥,心应有乱。但是身历空门,还该隐密些。”慧空不觉面衬桃花,笑说道:“此词系代闺人所作,非愚之本体。”王云道:“梅花纸帐,非闺中之有,师兄何必惶惶。”慧空道:“情之一字,词赋中岂可不点,但是无而为有,以物寄兴处,至于人岂无性理自成耶?贤弟何必以此见笑?”遂抢其词,焚之于炉,王云遂也辞别起身,慧空道:“贤弟为何就要回府?若不嫌弃,在小庵用了疏饭去。”王云道:“舍下还有些小事,来期正有,改日再当取扰罢。”慧空道:“贤弟若果有事,也不敢强留,乞烦致谢二位夫人。”慧空遂送出庵门。 
  王云登舟回府中,见吴老夫人同梦云、英娘在堂中叙谈,见了王云进来,俱各起身。王云道:“慧空不受白金、器皿、锦帛,单收了米担,叫多多到家致谢二位夫人。”英娘笑说道:“这尼僧也会撇清,出家人见财如命,他今不受,莫非假意?”王云道:“慧空比众不同,颇有些才情,另有一番义气。今日不受财帛,此是确情。”英娘笑道:“慧空当年与相公相遇,就是有情的了,而今尤其该好。”王云笑道:“还有一同,念与你们听。”遂将慧空所作之词念了一遍。梦云和英娘笑说道:“一个尼僧,作此情同,也觉不好看相。”英娘道:“王相公今去做了潘相公了。”王云道:“不要胡说。诗词中若无情景,就不风丽了。”梦云就接说道:“相公之五不独于此。”英娘道:“还有甚败么?”梦云道:“向曾在浙改姓云的,私通婢女绣翠,这不是丑处?上年与意空结拜,后来我同慧空已会,时常谈吐之间,听之亦使人有些疑惑。”英娘道:“费力之事,尚且无中生有,何在这是上门生意,就肯不为么?”王云道:“汝二人串同着戏弄下官,”英娘笑着说道:“当真好个官体。”说了大家一齐都笑起来。王云也笑道:“还有桩奇事,也对你们说了罢。向日在山寨中下来,将近宜兴,天晚竟无歇店,到一村所去借宿,那家有一女子,问起情由,那知就是绣翠,其时见了,他说常常想念夫人,恸泪不堪。未知近来如何了?”英娘又笑道:“如此又便宜相公续了旧好。”梦云道:“绣翠这丫头伶俐,我倒喜他,因而坏在相公手里,将他卖了,若在宜兴,明日着人去访他。”说罢,有吴老夫人向王云道:“老身在府久住,今欲辞贤婿回浙。”王云答道:“岳母何出此言?二位大人虽然在舍月余,终朝碌碌,未曾尽礼,那有就去之理?”吴老夫人答道:“岂有久不思归的么?”梦云道:“母亲就款住些时,必定要撇却孩儿回去?”吴夫人道:“不是为母的撇你前去,古云‘长安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正说着,吴斌进来,亦为此事。王云道:“二位大人,且消停到明春和暖些去罢。”吴斌道:“久欲思归,奈见贤婿事忙,故此停留许久。今少得清闲,明早必要告辞了。”王云见去意谆谆,谅留不住,就叫厨上备酒饯行,一面差家人叫船伺候,又停当了下程。到了次日,吴斌夫妇绝早起来。王云亦早起,着家人搬运行囊上船,并下程礼物俱以挑上坐船,也细述不尽所送之物。吴斌夫妇遂告别起身,梦云、英娘俱各含泪。梦云道:“爹爹同母亲途中早晚珍重。”众人言到别离,不觉俱各潸潸泪下。吴斌夫妇拭干眼泪,道:“孩儿不必悲伤,自宜珍重,会期有日。”吴璧妻子亦走来相别梦云、英娘,何氏道:“有此取扰姑娘许久,今日拜辞,姑娘自当保重。”梦云和英娘答道:“嫂嫂,在舍简亵,礼貌欠恭,望乞海涵。”梦云又向何氏道:“爹爹、母亲早晚全赖嫂嫂照看。”何氏答道:“公姑奉养,乃愚嫂分内之事,毋劳姑娘挂怀。”更有英娘送别吴老夫人并何氏,触己情自无亲娘的苦,更加十二分悲伤,两下里依依不捨,珍重万千,直送到大门。吴斌夫妇并何氏俱各上轿,王云亲送上船,向吴斌道:“小婿理该相送二位大人到浙才是,因有西席,不能脱身,望大人宽宥。”吴斌夫妇回道:“贤婿请回。”当下解缆开船,顺风引帆而去。 
  却说王云直待望舟不见才回。再说英娘思想父母,着人到宜兴遍访无迹。梦云亦附访绣翠的下落,去人回来道:“绣翠二年前得郁症身亡。临断气之时,犹念老爷。”三人俱各感伤,独是英娘为父母而感,只有王云、梦云为绣翠而伤感。梦云向王云道:“妾身边两个丫头一般伶俐,实是可人,绣珠存心有义,得享近来之福;绣翠淫念一生,是有近来之夭。一般二人,命各不同。”自此王云在府起造花园,惟同双妻二子花朝月夕唱和清平,或访山水渔樵,或过慧空之庵,享尽林泉之乐。杨凌夫妇回去将家事理料已毕,仍回苏来,傍着王云,以膳终身。王云另拨一宅与他二人居住不题。 
  却说王枢、王栋二人年已十岁,不但文章锦绣,而且无书不晓,王云见二子聪明,欢喜无限。胡先生训诲甚好。不觉到了十三岁,却是岁试之年,兄弟二人入场起考,竟自双双的做了秀才,父母、先生俱各欢喜的了不得,亲亲眷眷俱来贺喜,乡党之中无人不羡。兄弟二人才情虽好,就是性格与他父亲大不相同,喜动而不喜静的,常要出外玩耍,而且生事,倚着自己有才,靠了他父亲的势头,往往有些大凡小事,人也不来计较,况且先生虽严,不过时来时去。又是科试之年,王云因为二子年幼,不叫他们上京科试。真个是光阴迅速,又过了几年,王枢、王栋年已十六,兄弟二人生得一般样丰神如画,比他父亲更加齐整,梦云、英娘爱如掌上明珠。他二人腹中偏多锦绣,笔扫龙蛇,出外人人钦敬,在城亦相与了多少朋友,俱是这样少年公子,无所不有。所少的不过是红粉佳人,他偏晓得赵家院内有两个名妓,年才十五六岁,生得十分美貌,一个唤作霞仙,一个唤作彩仙,况且才华足备,声名大振。王枢、王栋二人几次要去相访,奈无由得便。一日却值胡先生有病回家,他二人就正中机怀,瞒过父母,竟到院中去了。王枢向王栋道:“贤弟,我们不要这般装束、只可青衣小帽而行,一则不动人之眼目,二来看妓者见我们如何光景。”王栋道:“哥哥言之有理。”二人就换了衣巾,也不带家童,悄悄的步出府来,一径直到赵家院内。鸨儿看见这两个白面书生寒酸子,那里动意,就淡淡的说了声“请坐”。他二人就坐下,问鸨儿道:“老妈妈,久闻贵院中有二位令爱,才貌兼称,小生等相慕,故此今日过访。未识妈妈见允否?”鸨儿答道:“二位相公却来得不巧,两个女儿才是金老爷家公子接去陪客了。”王枢问道:“是那个金老爷家?”鸨儿道:“这金老爷,二位官人就不晓得么?就是锦衣卫金老爷。”王枢心中转道:“原来就是金洛文。”其时金圣告病在苏,其子也是一个不习好的,所以常常到院中来,要梳笼二仙,故此鸨儿假言二仙金府接去。王枢、王栋听说二女金家接去,一时情兴索然,又问鸨儿道:“约摸令爱几时回院?”鸨儿答道:“这个那里论得,就来也不可知,不来也不可知。”王枢见鸨儿笑脸全无,茶也不奉一杯,想是见我们寒酸,故无趋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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