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砍柴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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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砍柴个人文集-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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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1279年南宋最后一个皇帝滔海自杀,到1368年元顺帝开门北窜,这个威加四海,纵横欧亚的帝国统治中原仅仅90年,这难道是朱洪武所说的“胡人无百年运”的历史宿命?可朱洪武此说仅仅是他对明之前历史的一种经验性总结,事实证明同是胡人的满清却统治中国300年。民族压迫、统治者的暴戾是一种大而化之的解释,并不能准确说明蒙元失中原的原因。

  如果我们简单地考察元朝的社会形态,觉得元朝灭亡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从军事上来说,当是元朝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几乎没有外患,反而是所有的邻居都害怕这个“巨无霸”;从经济和科技上说,当时广袤的疆土被开垦,棉花、水稻得到大面积种植,矿业、手工业发达,纸币得到广泛的应用,出现了郭守敬、黄道婆这样代表“先进生产力”的科技家,中央政府从未有财政困难之虞,马可波罗对元朝强盛的描写决非虚言;从文化上来说,元朝的戏曲是历史上难以逾越的一道文化高峰;从社会控制来说,元朝统治者无不用其极,相比较以前朝代的“王权不下县”,元朝把统治权威伸到最基层,50户为一社,社长也由统治者信任的蒙古人或色目人充当,摧毁民间一切可能反抗的资源,如五户合用一把菜刀,民间不能拥有马匹等等。

  乍看起来,以元朝国力之强盛,社会控制之严密,应当江山永固,可是为什么不到百年而亡?苏秦《过秦论》中“亡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亡秦者秦也,非天下也。”似可作解释。当时元朝统治下出现了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可统治者不能因势利导去代表它,反而逆历史潮流而动。用看似严密实则落后的统治术来统治一个经济、文化都处于世界前列的国度,就好比一个小孩拿一把威力无比的屠龙宝刀,刀锋越利,持刀者越容易反受其害。

  不愿意做统治集团的转型

  作为一个外来政权,王朝的统治集团转型应该说比任何一个汉族政权还要迫切。汉族政权的更替,可以有“受命于天”的超验性解释,只要新政权能休养生息,政权的合法性很容易得到解决。而胡人政权的合法性塑造更难一些,所以后来满清皇帝开国以来在这方面一直非常尽心。连汉族皇帝刘邦都知道“马上得天下而不能马上治天下。”可做为外来政权的元朝,却根本不愿意进行统治集团的转型,反而迷信于用武功治理天下。

  这种不愿意转型首先表现在四等人的划分,这实质上就是将少数人对权力的垄断合法化,掌握大权者只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中国人对外来政权并未一味排斥,从五户乱华以来,到元朝以前统治中国北方的辽、金,虽然也有民族压迫,但总体说来汉族精英层和最高统治者的合作是成功的,权力层对大多数汉族人是开放的。中国统治者一般而言,夺取天下后,除皇权不能觊觎外,其他的权力对全社会是开放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统治者有这样一种理念,自己是天下子民的共主,因此所有的子民都有资格当官,来为自己效力。

  可元朝统治者自始至终把自己当成少数人的政权,自始至终不愿意和多数民族——广大汉人共有天下,这种观念使他的统治术从来不脱“殖民”色彩。不象其他王朝一样,把天下真正当成自己的天下,苦心经营确立自己的正统地位,而元朝进中原后,那种穷人进了富人家,干一票就走的心态从来没有变,或者只想到把这家富人全杀掉,自己独吞财富。而后来的满清就完成了这种转型,开始多尔衮利用李闯之乱,入关无非是想到花花出界干一票,发点财,后来看到自己有入主中原的希望,就极力将自己转变为这一大家子的称职家长。

  可蒙元入中原,伯彦竟然提出那样荒谬的建议:杀尽中国张、王、李、刘、赵五大姓。蒙古贵族到了中原之初,将大批良田作为牧场。

  所有的汉人、南人干得再好,只能作副职,不能为正官。并规定,丞相平章政事、左右丞诸职,汉人、南人不得据。

  地方的职官,元朝前期大多是蒙古、色目贵族高干子弟世袭。当时的干部选拔中,中央政权重要职位、军队将领由蒙古人独享;蒙古人自己拙于应付的民政、财政多委托回回等色目人。规定各道廉访使,必择蒙古人,次则以色目世臣子孙为之。其次始参以色目人及汉人。州县一级的地方官,要么由部队中将校这些转业军人担任,要么由目不识丁但上级信任的人担任,后来又开辟了纳粟、获功两途,富人可以明目张胆买官。总之一句话这样的干部选拔制度就是要垄断权力,排斥真正的、出自多数人群的治国之才。这种制度选出来的官员能把地方治好吗?

  英国当年在南非、澳大利亚等地进行殖民统治,那是文化、科技、政治制度先进者统治落后者,尚能可为;而蒙元贵族以这种粗鄙落后的制度去统治中国,焉能不败?而且他一直把自己作为外来的少数者,排斥和多数人的融合;那么广大中国人自然一直把他视为外来侵略者,视为异类。

  元朝来中原那样久,竟然没能将“抢劫集团”转型为一个“执政集团”,统治集团这种长期的自我孤立,再强盛的武功又有什么用呢?

  和社会精英层——读书人的相互抛弃

  蒙古人的种族等级制度决定了他的官吏选拔制度,他的这种官吏选拔制度必然决定他不可能建立起一支稳定、高效的文官队伍,对汉人、南人的歧视决定这个政权和社会的精英层——广大读书人相互抛弃。

  从隋唐后,科举制逐渐完备,唐太宗曾言:“天下英雄尽入吾毂中矣。”用文人治天下固然可视为利用,但这种利用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的。文人是最善于和当权者合作,对当权者威胁也最小的一个集团。中国的王朝真正亡于文人的极少,因为文人总是现有文化与程序的维护者。唐代亡于军阀,宋朝亡于外寇。而宋代对文人的空前的尊重,文人不从寇,不为匪,宋朝内部便无大的内乱。

  而读书人“臭老九”的命运就是从元代开始的。当时社会阶层分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读书人连倚门卖笑的婊子都不如。蒙古人进中原之初,读书人和广大工匠、农民一样被掠为奴隶。而在蒙古贵族的眼里,读书人的用处还不如工农阶级,工农阶级还能干活,有手艺,是对自己有用的劳动者,这些读书人则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劳心者,百无一用。

  尽管后来在世袭、军功、纳粟的选官之外,也恢复了科举,但科举不是选官的主要来源。读书人要么屈身为吏,伺候那些脾气暴躁而自我感觉很好的高干子弟或工农干部。要么游于江湖,用一腔才学去填曲写戏。

  不用读书人是终元一代,没有形成一支好的文官队伍的根本原因。蒙古贵族对中原文化的敌视,使蒙古皇帝不若后来的满清皇帝,前者没有几人通晓汉文,后者历代皇帝的汉学功底令硕儒叹服。满朝权贵和地方官员不通文墨,实际政务往往操纵于油滑的老吏之手,吏无职位而行实权,官愚暗有职位而无能力也不负责任。这样的政权能不贪污遍地吗?成宗大德年间,七道奉使宣抚使就罢贪官180073人,顺宗时,尽京畿一地就揪出贪官949人。

  统治者不用读书人,读书人自然抛弃这个政权。等到“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时,如刘基这样的读书人,跟着造反队伍反抗政府而无丝毫的内疚与从贼的耻辱感。历史证明,造反队伍只有和读书人合作,才能有天下,前有刘邦,后有朱元璋。而排斥读书人、毁弃文明的造反者如洪秀全只能有一时之气焰,终不能得天下。

  养一批于治国无益的意识形态垄断者——僧侣层

  蒙古贵族自接受藏族人的喇嘛教后,不仅统治阶层沉醉于来世的迷梦中,也用国家的财力养了一批意识形态的垄断者——僧侣层。事实证明,这些神权的代表者并不能够控制大多数中国人的思想,于元朝的统治毫无益处。

  在元代,僧侣可以说权焰熏天。国师八思巴被世宗尊为“大宝法王”。江南释教总统杨琏真迦骄纵无比,开掘了宋代皇陵一百余所,庇付3万余户平民不交赋税。皇室和贵族花费大量金钱用来做佛事。寺庙拥有大量的产业,无数人争相投入这个食利阶层。至元年间,天下的僧尼达到21万余人,这还是真正在籍的职业僧侣,还不包括投奔寺庙逃避赋税的百姓。这些个僧侣根本不遵守佛门规矩,饮酒吃肉,娶妻生子,而且还欺男霸女,危害一方。

  中国社会从来就没有给宗教层留取专门的权力,皇帝就是天道的代表,没有超越世俗的其他权力。而西方,“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教会确实对人们的精神活动有主导权。可是蒙元贵族由于不服膺中华文明,推崇以喇嘛教为主的佛教,解决了统治层的精神生活,而对绝大多数中国人而言,这种在蒙、藏人中有巨大作用的宗教根本主导不了汉族人的精神生活。僧侣的放肆反而增加汉族人对这一意识形态垄断阶层的厌恶。

  倒是在藏传佛教的兴盛下,另一种借用佛教名相,却和佛教教义完全不同的民间宗教却在大江南北兴起,最后动摇了元朝的根本。这宗教就是被称之为“食菜事魔”、唐末从波斯传过来的摩尼教,又称明教。它的“三世两宗”论,它的秘密结社方式,它对教众精神的完全控制,简直是为推翻元朝统治而专门准备的。最后,明教的头头建立了明朝。

  蒙元贵族舍弃中华几千年文明,不尊孔孟之说,企图用另一种外来的意识形态,控制全中国的精神,最后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作茧自缚,为其所累。

  结语: 刚猛治国必然导致腐败与政权倾覆

  蒙元的武功震铄天下,因此自己也格外迷信武力治国,迷信“刚性”的治国术,从每个细节上都考虑到如何控制民间社会,而忽视了中国传统的刚柔相济之道,最后疲于奔命,防不胜防。所以我们从技术层面分析,好像元朝不至于如此迅速的亡国:空前的疆土、繁华的经济、绝世的武力、先进的科技。然而以刚猛治国,必然导致腐败,导致天下人尤其是社会精英层的抛弃,如此则富不可安,强不可久,政权倾覆是自然的事情了。

  (2003年7月初于北京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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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闲书话 现实地看待吴仁宝“交棒”

  (起7X点7X中7X文7X网更新时间:2004…3…21 21:55:00  本章字数:1207)

  华西村的当家人、76岁的吴仁宝终于决定“交棒”了,通过党代会选举,他的儿子吴协恩担任了华西村党委书记,从老父亲的手里接过了“棒”。

  对于这种父子相继的政治传承关系,一些社会舆论表示了担忧,提出了质疑,认为这种“交棒”难以去除“家天下”的色彩,和党的干部使用精神相悖,而且100%的得票率不符合利益多元化的政治学常识。

  此种担忧与质疑,应当是很正常的,尤其在基层民主政治逐步成熟的今天,血统和权力紧密相连难免不让人联想翩翩。但是,对这一切,我们必须以现实而理智的眼光来看待、分析。作为“天下第一村”的华西村,尽管它的产业结构、富裕程度远非中国一般农村能比,但它毕竟还是一个村庄,套用费孝通先生《乡土中国》的理论,它是一个“熟人社会”血亲、家族在这样社会的运作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也是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联系纽带。

  吴仁宝这样的“能人”对于一个村来说至关重要,他几乎是一个村富裕还是贫穷的关键所在。如和华西村有可比性的河南刘庄、天津大邱庄、北京房山的韩村河,史来贺、禹作敏、田雄是这些村庄富起来的核心人物。(尽管禹后来触犯刑律,这是另一个问题,不能因此否定他对大邱庄的贡献)可以说,没有吴仁宝,就没有华西村的今天。中国农村传统的“崇拜能人”和“感恩情结”,不会因为村民生活水平提高、收入增加而消除,有时还会强化。那么吴仁宝的决策得到广大村民的拥护是自然的事情。

  当然,我们在相信吴协恩个人能力的同时,同样会有这样一份清醒,华西村有吴协恩这样能力肯定不止他一人,他要不是吴仁宝的儿子,能顺利“接棒”吗?这样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事实上吴协恩长期担任他父亲的助手,十几年来吴仁宝对他进行精心培养,这是因为他作为吴仁宝儿子而拥有了别人不可能有的资源和机会。或许,我们会说这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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