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很荒谬,因为那时的时间很懈怠,对于生命,它懒得管。
也许真的不那么在意的那些日子,后来成了我半夜里睁着眼睛咀嚼不停的成长。
就在那时,我十分留意周遭的景物,留意风花雪月,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又在那时,我十分沾沾自喜,不着痕迹想象未来什么样子。我看着最近的那些日子,它们仿佛就躺在眼前,我稍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但它们似乎改变的更快,前一秒的轻狂后一秒的落寞,充满着顿悟和幻变的模样。
我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着不牢,一不小心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代价。
我很少写字,也许是不喜欢做作业的缘故。我也写些日记,每次只写个确切的日期。我的日记本里只有日期,我不记得每一天发生过什么,它们看起来庄严而整齐,它们看起来,我真的成长了。
第三章 我哭泣,因为我悲伤无关生命的一道时间的伤(2)
我还有个好朋友,她是个叛逆的孩子,也许我也是。有一天她被车撞了,她活了下来。我生命里的那个她却死了,因为她后来看到我,笑得很端庄。
笑起来端庄的样子是吓人的,在那一刻我感觉永远失去她了。后来她拉着她妈妈的手,走出了我们那些张狂的时光,看起来从容,而且理所应当。
我不感到惋惜,因为她曾经被车撞过,而后流血,而后疼痛。成长是疼痛的东西,也许我这样理解,完全错了。我不在乎,每个人都经不起改变,稍微一点点的动摇,就会伤害很多人。所以说不清楚谁离开谁,只是在这样的时间,我们要分开了。
每一分钟都是相遇,每一分钟都是失去。没有改变的那些分分秒秒就当作坚守,我的坚守断断续续,我的坚守
生生不息。
我也会有磅礴的预感,我站在窗前,忽然感到一个时代要过去了,我的口气像个伟人,我的声音像只蚂蚁。
我没有伟人的大嗓门,我只是感觉,时间用一种粗鲁的姿态哄赶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的青春。
一分钟可以当作几百分钟来过,正如几百分钟的回忆也只是一分钟的几个断续的影像一般。时间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也许也不复杂,只是经得起人想象。我想着它长它就长,我想着它短它就短,它从来不管我怎么想,它只管自己,发疯似地向前跑。被它哄赶的时候我才感到委屈,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停下来,和它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发疯一样的自己,停下来。
和很多人在一起,各自玩不同的,演绎不同的,伪装不同的。
我们的时间没有重叠,我们的未来遥遥无期。
我听我的歌,他唱他的心。我敲杯子,他温柔地啜一口茶水。我哭,他说无辜;我笑,他手足无措。我不停地暗示再收回,他嫣然一笑吞吐我的敏锐。其实白痴都知道,没有一个眼神是白费,他不是白痴,所以我的眼神
活该被浪费。
我不想一切过去,因为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曾拥有,而后什么都不曾留下。时间催促我放弃,但我不知道拥有,怎么样放弃?
没有拥有也可以放弃,只是这样的放弃才伤人。要从身体里挖出情绪,然后交给过去,就好像交给高高的当铺,我没有拿到钱,所以我没有钱赎回。
我是个穷人,除了时间,一无所有。
我只能像大约都是这个样子的,每个人的青春都赤贫,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短暂的甜蜜和无望的逍遥过后,赤裸裸的向前走。不回头,因为前面的风景和后面的一样
苍茫。
终于我开始了解生命这东西根本无关于时间
终于我开始懂得感情这东西根本无关于生命
终于我开始相信坚守着东西根本无关于感情
终于再也没有人为我们唱歌
无望的汹涌过我们以为我们在成长了
终于迷失在彷徨过的地方,才发现再也没有人
一起彷徨…
无关生命的,我的伤。我咬破了时间,就算是偿还。鲜红的血顺着我的喉咙流到了我的身体。这让我难受,但无能为力。
我知道我伤害了时间,所以最后还是会死在它手里。我会被它吞噬,我会被它埋葬。
我希望我还能有个碑,上面长满荒芜的草,我希望我的生命结束以后有别的生命延续下去。它们和我一样芜杂而且无辜,犯错也不晓得原因。
生长,生长。。
无关生命
一道时间的伤。
第四章 云上的日子狄克和弥亚
狄克如今在后窗前张望不出什么颜色,没有天际,没有生命,就这么空荡荡的,砖红一大片。这是种无边蔓延跳动的寂寞,无边蹒跚漂浮的空洞。可惜这一切都缺失呐喊,缺失信念,缺失宣泄的勇气。
懦弱的孤独,无力的惶恐。
狄克如今常常会连续不断地焦虑,焦虑的神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这么根深蒂固起来,挪不走,也甩不开。有时眼睛也会随着神经的跳动而此起彼伏地颤抖,每当这时,狄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很难控制身体。比方冥冥的痛,比方埋在深处的冰凉。感觉是如此透彻而清晰的,游离,或者偏执的思绪,在这样的空间内,张扬开来,却是令人无法捕捉的凌乱和苍白。
想是对于自己的这种陌生感,常常令狄克焦虑得无所适从。
这是个完全与人间分离的生存空间,狄克的屋子,架构在云端,有雾气潺潺缭绕。
狄克从来不会透过后窗去看垂直的风景,他不喜欢看得太高也不喜欢放低视线,他只会顺着自己的后窗一路望去,而后看见咫尺的缤纷苔草。
狄克早就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稳稳当当心安理得地住在这儿了,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是非因果,来世今生。狄克发现自己是个扔掉记忆的能手,就这么惯性的,冷静的,随着每分每秒,缺失、遗忘、空白。狄克为自己有这种非凡的能力而阵阵冷嘲,他心痛地抽搐,却眼睁睁地无能为力。
记忆很近,但在消散,在瓦解,在坠落。
弥亚是在不久前离开的,弥亚的离开是因为与狄克的相处异端冷静。永远没有多余的话,长久间这么静静地坐着,相对着,陌生得令人窒息。凝固的交流或者体验,甚至没有一点点心有灵犀的痕迹。只是有那么一天,弥亚离开前的某一天,因为他们的房子高得可以轻而易举摸到云,狄克指着夜空前方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对弥亚说:
那是我
然后弥亚轻声问狄克:
那么我呢?
狄克指着暗处说:
你在那儿,那颗只有你自己看得到的星星。
后来弥亚哭了,可能因为梦见了什么,可能因为梦不见什么,只是某一刻曾喃喃地说过:
我自己都看不到,我的那颗星。
是一种带着泪水的声音,晶莹剔透。
那一刻,狄克想是醒着的,只是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狄克又把重要的部分狠心忘了,他只记得弥亚说过些什么,弥亚的话从来令他疼得最骤烈也遗忘得最快。
弥亚曾经对狄克说过,遗忘是上帝对于罪恶的人的惩罚,而狄克
十恶不赦。
狄克想着“十恶不赦”这四个字,一个一个从弥亚灵动的嘴唇中蹦出,令他生生感到疼痛,这种感觉是清晰的。那一霎那他知道弥亚也痛,而且比他更加无能为力。但如今他只记得自己是有罪的,仿佛是与生俱来背负的夙罪,而不是源于某个人的埋怨。
弥亚兴许长期以来是被伤害了,兴许自己都开始染上了狄克的坏毛病,兴许真是忘了自己的位置在夜空的哪个方向。弥亚远离狄克也算是种解脱,或者说
重生。
唯一扎根在狄克内心深处的记忆,便是两栋飘摇在云端的砖红房子,水平就这么相对着,两扇咫尺间的窗朝夕相望,如今依然。窗台已经长满宝蓝色的苔草,这是种神奇的植物,会发出变幻的光彩。对面的后窗有时彰显魔幻,有时溢出某种香气。这香气是带着生命的气味的,有时清新、有时浓郁;有时无知、有时怅然。它们飞扬跋扈地生长着,香气也日渐浓郁。它们肆无忌惮,顺着窗台向四周蹒跚开,仿佛地图般的,有序地扩张,充斥着野心。这些情绪都如此到位,真实,有感染力,以至于狄克一度认为这些灵异的生灵真的能够拯救些什么,挽留些什么。至少在这样铺张的色彩和馥郁的香气中,狄克能够感受到某种潜能,偷偷触碰他思维中最深的某个地方。
然而这些在弥亚看来,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脏兮兮的植物,缠绕得令人窒息。弥亚从来都是个精致的小孩,狄克却甘愿沉醉于某种纷乱的气息中,不愿自拔。
弥亚曾经斗胆顺着苔草向下张望过,而后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穿透厚厚的云层,落到看不见的下方。她的痛也同样遥遥地坠落,以至于她起身的时候,竟然一阵莫名的轻松。
弥亚的离开毕竟不会单纯由于那颗找不到的星星,弥亚只是很深刻地明白狄克再也回不去了,回到她以为可以的那样精致像流水般的时光。
心不在了,也就挽留不了一丝一毫的记忆。
不过是狄克的心先离开的,弥亚一直这么想。
第四章 云上的日子狄克和佐伊
佐伊是谁只有狄克知道,佐伊如今不在,狄克这么说,但佐伊的后窗永远盛开着记忆。
佐伊的后窗正对着狄克眷恋的眼神。
狄克还说,爬在佐伊窗台上的苔草有一种魔力,它能捕捉幸福、希望或者眷恋。苔草宝蓝色,攀爬,延伸,如掌纹般,深邃地印刻在墙上,绽放无穷无尽的遐思。砖红色的房子,依附着苔草的藤蔓,展现着熠熠生辉的生命力。精华似乎早已渗透到墙壁内了,以至于墙壁仿佛依附着某种灵动的温度,看起来不会那么冰冷。只是苔草依旧慵懒,铺张地植根于烂泥中,永垂不朽,远远望去。
狄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如此依恋地注视着佐伊的后窗。狄克说他与佐伊是有过交流的,弥亚却只是一贯固执地认为狄克是中了某种毒才会呆呆守望对窗虚无的风景。
狄克告诉弥亚,佐伊的后窗盛开记忆。弥亚却咒骂狄克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在抛弃竟然还口口声声谈记忆。狄克说弥亚连属于自己的星星都找不到,把自己都丢了怎么还可以嘲讽他。
而后弥亚开始沉默,弥亚在那一刹有冲动想要离开,而狄克决定不去挽留。
狄克如今也会有些后悔,而且后悔得有模有样。
狄克晚上会试着帮弥亚找那颗看不见的星星,狄克会趴在后窗上问对岸的苔草,弥亚是不是还会回来。狄克依稀间在苔草的光辉里能够看到弥亚的影子,只是越来越飘忽,越来越游离。最后连影子都没了,只是一息风一闪光的灵动,令狄克的心底会有一丝微末的疼痛。
狄克不记得第一次意识到佐伊是在什么时候,云上的日子从来不需要时间,不需要时间可以不惧怕苍老,不需要时间却也令人常常感受不到年轻。狄克不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样子,他说他看见过佐伊,却也描述不清晰佐伊是什么样子。
大致就是这个样子吧,狄克这么想,苔草蔓延的样子,顺着风有着翕动的生命触觉飘摇悸动,绽放着令人心动的光辉。
佐伊其实就是一片视野,那里仿佛看得到记忆。
狄克觉得记忆是一种生命,一种生灵,至少是一种能够疼痛的东西。
因为生命是种疼痛,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感觉到身体,和精神。
事实天上的空气稀薄得很,凭借着想念和期待维系生存的本能。佐伊的存在,引领着记忆,延伸到思维的最深处,也延伸到留恋的最远处。狄克和弥亚只是在途中,等待、寻觅、彷徨,相互惦念和刺激,彼此能够记忆的最远和最深处。
原本因为两个人的关系,争吵和埋怨看起来仿佛兀自喧闹。如今至少狄克冥冥间觉得有些荒芜,兴许,独自面对记忆,这本身就是一种并不英勇的壮举。
云上的日子也有白天黑夜,无论弥亚和佐伊在不在。
夜晚的时候,狄克能够感受到他高高的砖红色屋子在摇晃,一种被风吹动的,宏伟的摇晃。
狄克一贯以为黑暗是有温度的,黑暗的温度很高,黑暗中的灼热有时会令你不觉想到光明,但事实并非如此,狄克这么告诉自己,灼热不等同于光明,灼热的黑暗只是另一种黑暗。
黑暗是一种什么东西,和光明相对的。它们是一起的,不离不弃,永恒的撞击和磨合,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