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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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鸽子-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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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没有猜过?”
  “不,我没有,子贵想必会告诉我。”
  大门一响,有人进来,子贵的声音传来:“我早就该告诉开明。”
  开明转过头去,“妈妈呢?”
  “我已叫阿笑去陪她,”子贵微笑着走近,“开明,我介绍你认识,这位是我孪生姐姐贝秀月。”
  开明真正意外了,没想到她们是同胞,而且是孪生,并且,子贵要待今日才提到她。
  他不出声,低头喝茶。
  子贵说:“姐姐现在与我们住。”
  无论多意外,这仍是子贵家事,开明不想好奇多问。
  子贵说:“亲友都说,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这时开明却说;“不能说一模一样。”
  子贵似乎有点安慰,“那也有九分相似。”
  贝秀月不语,站起来,走到窗边,看街上风景。
  她穿一件小翻领白衬衫,黑丝绒三个骨裤子,许开明发觉她衣服式样全属于五十年代潮流,十分别致。
  子贵见开明接受得十分好,蹲到他面前说:“应该早点告诉你。”
  贝秀月忽然笑,“我是家里的黑羊,若能隐瞒最好隐瞒。”语声轻不可闻。
  邵太太回来了。
  原来她已忙了一天,先到律师处去立遗嘱,又将股票沽清,坐下来,叹口气说:“再世为人。”
  许开明笑道:“每次开完通宵会议,走在街上看到鱼肚白天空,我也有此感。”
  他陪她们母女吃饭,四人均无胃口,也没有多话。
  饭后子贵送开明到门口,开明讶异地问:“你不随我回去?”
  子贵笑,“也罢,我陪你到十点才回来。”
  “这就是两头住家的苦。”
  子贵轻轻推他,他把子贵拉到怀中。
  回到自己的家,开明却跑到厨房找咸牛肉夹面包吃。
  子贵问:“你为何避谈我姐姐?”
  开明先是沉默,然后说:“我不知从何说起。”
  “她同丈夫分开了,没有拿他分文,回到娘家来。”
  “那是个有钱人?”
  “是个财阀。”
  “他刻薄她?”
  “啊不,他不能再爱她了,结婚三年间,他找世界各大名摄影师替她造像七次之多。”
  “那她为什么离开他?”
  “她不再爱他。”
  啊,许开明想,如此率意而为。
  “他一直求她回去,愿意答允各式各样的条款。”
  “贝秀月怎么说?”
  “她的心己变。”
  “这人在什么地方?”
  “他住东京。”
  “是日本人?”
  “正确。”
  “有无孩子?”
  “没有。”
  开明忽然说:“不,你俩并不相似。”
  “几乎南辕北辙是不是?母亲不喜欢姐姐。”
  开明抬起头,“那是不对的,太多父母因子女不按他们的意思做而厌恶子女,甚不公平。”
  子贵很高兴,“是我力劝母亲让她回家。”
  开明想了一想,“她亦不会久留。”
  “唏你,叫你许半仙好不好?”
  这也不难猜到,那样的女子,大抵不会甘心在娘家清茶淡饭终老。
  开明想一想,“我有一事不明白。”
  子贵说:“我知道,为什么我姓邵,而她姓贝。”
  开明颔首,“是跟日本人姓氏吗?”
  “当然不是,”于贵黯然,“可见你也不是料事如神。”
  开明到厨房去泡了壶热茶。
  子贵缓缓道:“这有关我的身世,”
  开明劝说:“所谓身世,必牵涉到上一代恩怨纠葛,你若不想提,我也不想听,邵子贵此刻身世便是宇宙机构要员,许开明的未婚妻。”
  子贵看着开明,微微笑,面孔泛起晶光,“你这个人,无论什么事到你手中,立刻拆解,变成一加一那么简单。”
  开明夸口,“当然,我做人的管理科学已臻化境。”
  子贵整个人窝在沙发里,这样说,“我姓邵,因为我跟邵富荣姓。”
  许开明十分聪敏,一听即刻明白了,呵地一声。
  “我与孪生姐姐本来姓贝,母亲带着我们改嫁邵富荣,姐姐不愿跟过来,一直在亲戚家中长大,生活自少年起便有点不羁。”
  说完了,是长长的沉默。
  开明诧异问:“就这么多?”
  邵子贵没好气,“啐!还不够复杂?”
  开明说,“真没想到岳父会对你那么好,我很感动。”
  “可是姐姐厌恶他。”
  “可见一个人很难讨好全世界人。”
  “我家气氛永远很冷淡,我向往一家子嘻嘻哈哈,热热闹闹。”
  开明想到他的家,“那是极之难得的,我家自弟弟病逝之后,也显得孤清,也许如果我与你努力……”
  “我知道你喜欢孩子。”子贵振作起来。
  “你也是孩子王,这样吧,我们努力炮制小家伙,子贵,辛苦你了。”
  子贵宣布:“好,我决定生到三十五岁。”
  子贵在十时许离去。
  开明收敛了笑容,歪着头,独自坐在客厅里。
  贝秀月整个人像一片荡漾的水,说话语气缓缓波动,带点厌世感,叫人回味无穷。
  她是那种见一次即难以忘怀的女子。
  至少许开明不打算忘记她。
  那夜,他没有梦见什么人,起床时几乎有点遗憾。
  中午他到百货公司的化妆品柜台参观。
  他对售货员说:“有一种香味,十分清幽,可是又带人的气息,像是刚出了一点汗的样子。”
  售货员骇笑,“有那样的香水吗,先生,每种香水在不同的人身上都会散发稍为不同的香味,没有牌子名字,可能需要踏遍天下呢。”
  许开明笑了,“那么,由你推荐一只吧。”
  售货员说;“买一瓶‘夜间飞行’给她吧。”
  开明道谢离去。
  他为自己的行为深深讶异。
  他站在街角镇定一下,走上宇宙公司,邵子贵的助手认识他,一见,连忙迎上来,“许先生,邵小姐知道你来吗?她出去了,”他取出袋中的香水,笑笑,交给那女孩子,“请替我交给她,”然后转身离去。
  那女孩子叹口气,看者他背影消失,对同事说:“唉,前世不知须做多少好事,才能嫁于此人,真是要才有才,要人有人,羡煞旁人。”
  同事有同感:“那样英俊,天天看着就够开心,还有,家底也好,又是专业人士,做他妻子,生活当然无忧,大可在家专心养孩子,而子女又必定遗传优秀,聪明漂亮……”
  许开明当然没有听到这番话,但心中一片苍茫。
  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有一把极细微的声音说:“你认错了人。”
  开明自然不服,辩曰:“认错了谁?”
  “你在等的是贝秀月,可是心急,看到邵子贵,误会是她,许开明,你认错人。”
  “不!”许开明大声叫出来,自己都吓一跳。
  下午五点钟的他看上去居然有点憔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连忙换衬衫刮胡髭。
  外头,有人正问他秘书:“你可见过许开明换衬衫?”
  秘书忠诚地拉下脸,“别调戏我上司,因为他比常人漂亮。”
  “咄,沙滩上大把有得看,什么稀奇!”
  秘书挤挤眼,“但那不是许开明。”
  “喂,有没有?”
  “从没有,他十分谨慎。”
  这时许开明推开门出来,把两个女孩子吓一跳。
  她俩还有下文:“同样是眼睛鼻子嘴巴,不知怎地,他的就是好看。”
  “你见过邵小姐吧?”
  “嗳,也只有她配他。”
  那日傍晚,他去接子贵,见她上车,吓一大跳。
  “你的头发!”
  剪短了,式样做得与姐姐一模一样,若不是子贵穿着整齐套装,许开明一定会再一次认错人。
  子贵讶异,“开明你何故惊怖?”
  “你剪发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这样的小事一一”
  “不不,这不是小事。”
  “那么,再度留长也就是了。”
  “那需要多久?三年、四年?”
  子贵从未见过许开明那么激烈的反应,不禁好笑,“一定可以恢复旧观。”
  许开明看着那一头短卷发,无比错愕,都说孪生儿有奇异的互相感应,果然,一个剪掉头发,另一个也随即去铰短。
  “现在多方便,每朝起床淋浴时连带洗一下即可上班。”
  开明气结;“不如光头。”
  子贵只得笑着保证,“下次一定与你商量。”
  “还有下次?”
  子贵并不了解开明心底那认错人的恐惧。
  “上我家去。”
  “今天我们去吃云吞面。”
  “我想多陪母亲。”
  “不是有你姐姐吗?”
  “她出去见那日本人。”
  啊找上门来了。
  “他一直求她回去。”
  “好,吃了饭马上走。”
  邵太太十分苦恼。
  一顿饭牢骚不绝,一改平日温婉。
  “开明,你多吃一块卤牛肉,唉,做母亲真难,秀月为什么不像子贵呢,我也不明白,一对双生子,出生时间只差十分钟,对母亲的态度,却天南地北,开明,我再给你盛点汤,阿笑做的洋泾浜罗宋汤还不错,一个事事以我为重,一个事事与我作对。”
  子贵劝道:“妈,两个有一个中已经够好。”
  许开明忍着笑,唯唯诺诺。
  “开明,秀月不尝试了解我,她有什么差池,人家一定怪我管教不严。”
  “不会的,妈,一人做事一人当。”
  邵太太悲哀了,“人家怎么看我,我知道,我的孩子也连带受罪,像子贵,要比同辈做得好过三倍,才会叫人家接受她。”
  子贵说:“妈,我已胜过表兄弟姐妹十倍不止了。”
  开明没想到子贵会这样夸张,哈一声笑。
  邵太太又叹气,“我女婿胜他们百倍才真。”
  开明连忙说:“妈太夸奖啦。”
  邵太太忽然哭了。
  开明立刻去绞热毛巾。
  开明知道邵太太感怀身世,故一味安慰。
  邵太太缓缓止住悲伤,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这时,大女儿也回来了。
  她穿着一件宽身旧丝绒长大衣,外国人叫摇摆款式那种,进得屋来,朝各人点点头,一双亮晶晶眼睛看着许开明一会儿,随即垂头坐下。
  开明走近她,才发觉那件丝绒大衣是剪毛貂皮,不知怎地柔软得似一块布料。
  这时,子贵也跟着过来,“外头在下雨?”
  可不是,大衣上有雨渍,贝秀月站起来,脱下外套,开明看到她里边穿一件黑色纱衣,低胸衬裙。
  她的衣服全部都不切实际,用来做纯装饰,可是每一件都有强烈效果,穿在她身上,好看得不得了。
  她似乎很疲倦,开明去替她斟一杯酒。
  两姐妹坐一起,她似她的影子,她像她的复印,可是气质上有微妙的分别。
  开明听得子贵问:“他怎么说?”
  “叫我回去,如果愿意,可住在纽约或是巴黎。”
  “你怎么想?”
  “他纽约已经另外有人。”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像一个人在读剧本上的对白,自己一对一答。
  “你拒绝了他?”
  “是,”长长一声叹息,“我需要自由,我在他那里不快乐。”
  “他反应如何?”
  “没有上次那么愤怒,”讪笑,“有点进步。”
  开明在这个时候把酒递过去,贝秀月接过,一饮而尽。
  “我想搬出去,在这里我不敢抽烟不敢夜归。”
  子贵说:“妈妈的意思是——”
  她姐姐答:“我活在世上,目的并非为遵守她的意思。”
  子贵也叹气,终于说:“看房子,找开明帮忙好了。”
  许开明吃一惊,“我,我——”
  子贵看着未婚夫,“你怎么了?”
  开明连忙说:“我马上去进行。”
  贝秀月轻轻说:“麻烦你了开明。”她回卧室去。

   
 


  
 
 
  
 

04 
 
  子贵说:“这几天她不眠不休,累到极点,真没想到分手会那么痛苦。”
  开明不语,也许,她是为前程担心,现在出是出来了,可是将来的生活又如何呢,她身边可有足够余生用的钱?她会不会怕寂寞?
  “搬出去也是好的,她与母亲始终合不来。”
  许开明真把这件事当作他的任务。
  他到处去帮她找房子。
  都会里居住环境并不理想,也无太多选择,她一个人,即使富有,住独立花园洋房也不适合,郊外更嫌隔涉,许开明颇伤脑筋,大厦房子一幢一幢似骨牌,有全海景的似大风坳,一刮风屋子不住摇晃,低一些只能在屋缝中看风景,要不客厅与人家客厅窗子只差几公尺。
  还是要在老式公寓里找。
  子贵看过几幢说:“装修费用倒是其次,她要求也不高,天地万物,髹成白色已经满意,只是需时长久,怕她不耐烦。”
  “子贵,你对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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