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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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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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还是那个爱憎分明的唐尘。

    萧丹生半卧在榻上,见唐尘静静走进来,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一边,笑着朝少年伸出手去,轻声问:“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后院的魏紫还在开吗?”他伸出的左手修长有力,掌心温暖,可手伸出去好久,依然没有等到少年的指尖,重新落在他掌中,像曾经那样不知疲惫的写着。那只手等了个空,只好轻轻摸了摸唐尘黑如鸦羽的发丝。唐尘并没有避开,只是身子僵了一下。两人之间一阵静谧。

    萧丹生轻笑了起来,但笑意并没有落在眼里,这样忽近忽远,忽冷忽热的相处,多好的耐性也给一点点磨掉了。萧丹生的手收了回来,看着唐尘缄默而疏离的面孔,轻声道:“你最近,总是出去,我不拦你,只是外面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我实在不放心你。”

    唐尘知道他话未说话,于是静静听着,不置可否,萧丹生沉默的打量了他一会,才淡笑着续道:“景帝让我去青州。”他抬眼看了少年一眼,看到少年猛的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他,萧丹生轻笑了一下,觉得心头的闷气稍稍散去了,轻声续道:“只是数月。我本想带你一同看看沿途秀丽山川。只是我功高盖主,朝中也有树敌,难保会不会有人暗下杀手。”

    萧丹生尝试着拥他入怀,发现唐尘身体有些发抖,连忙轻声安慰道:“我这身武艺自然足于自保,只是担心你会受伤。这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叫我如何放心,护院再多又如何,景帝一纸文书就能搜的萧王府鸡飞狗跳,我托谁看护你都不放心,前思后想,才有了人选。”

    唐尘抬头看他,似乎知道了是谁,喉咙里轻轻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但是很快又低下头去。萧丹生敏锐的察觉到了,低声说:“尘儿可是害怕?我这次去,就是顺路替他办事的,他无论如何不会选在此时害你。我想过了,即便是表面兄友弟恭又如何,他是聪明人。在这件事上,不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自然,你那次的仇,我也不会忘了的,他若是再敢伤你……”

    唐尘轻垂眼睑,萧丹生一时猜不透他此时想法,只是轻声说:“我明日便启程。我走后,自会有人接你去摄政王府。”
第26章
    他说着,似乎主意已定的样子,抱着唐尘斜躺在矮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少年的脊背,两人就这样睁着眼睛,各怀心思,沉默着蜷缩在一起,安静的度过这个未眠之夜。拂晓天亮,萧丹生起身整衣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又转头看着唐尘,轻声叮嘱道:“等我回来。”

    他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长枪,挑帘出门,唐尘单薄的身子隐没在层层阴霾里。没有人会知道,经此一别,两人偎依而眠的长夜,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马鞭一落,数声长嘶,马车稳稳停在摄政王府侧门前。站在小门前等候的老管家,带着一幅永不卸下的笑脸迎客,亲自拿着唐尘寥寥无几的行李在前面引路,王府后院抬眼看去尽是重重楼阁,花径错落,粉墙蜿蜒,幽幽荷池上点缀着零星几朵粉荷,横着曲折的石桥,好一处清静之所。上下水洼的落差,造就了一个小小的水帘,水瀑冲击着下池的嶙峋怪石,半空中一道飞虹,水帘之后隐隐现出不远处的清雅亭台,酒香和觥筹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来。

    那老管家见唐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里,于是放慢了步子,凑过去笑嘻嘻的挡住了唐尘的视线,伸手将他领向另一个方向,嘴里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请”,唐尘微微抿了抿嘴,垂下头去,不再东张西望。

    这一路行来,直走的人倦身疲,才到了入住的地方,那里无论离哪个院门,都是进出不便的。腊梅的枯枝,一道一道遮住行人望眼,梅林深处的树枝上,还悬着无人问津的秋千,爬满了苔痕,风一动就咯吱咯吱的摇晃着,走了很远都听得见。但那屋舍却是极为雅致的,精巧的门扉和摆设,一道一道纸门,画着岁寒三友,和不知名的仕女图,簇新的被褥还发着阳光的味道,从待遇来说,那个人并没有刻意亏待他什么。

    唐尘想着,看着笑眯眯朝他告退的老管家,沉默着低下头去,那人不再年轻的双手将门扉闭紧,咔嚓一声,竟然是从门外上锁了。唐尘在重新安静下来的暖室中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颈上挂着的白色珠子,被体温沁暖了,带着烫手的错觉。

    远处的楼阁中那场难得的酒宴还在继续,楚三就算穿着官袍,也没有什么正经样子,此刻也是喝的双颊驼红。朝端坐在主位上的萧青行依然坐的端端正正的,修长有力的手指玩弄着酒杯,看着楚三再一次朝他敬酒:“萧大人,再敬你一杯。”他说着,摇摇晃晃的一举杯子,又咕噜咕噜的喝干这杯酒,萧青行皱了皱眉头,楚三酒量不错,他也算千杯不醉,只是这样一杯一杯永无止尽的敬酒,几乎喝干了府里的库藏,未免也……

    他微微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眼见着楚三还要再斟,低声喝斥道:“楚公子,你如今身为朝臣,便应懂得小饮怡情,大饮伤身,凡事,都要适可而止。”楚三呵呵傻笑着,双手抱起大酒坛,笑着说:“在下拳拳之心天地可鉴,能与摄政王共饮,实是在下生之所幸,大人莫非是嫌樽浅难尽兴,也罢,也罢!咱们来痛快的。”

    满桌宴客,目瞪口呆的看着楚三喝水一般的喝光那坛烈酒,然后自以为潇洒的一拭唇角,做了个请的手势,萧青行明知他在挑衅,却实在猜不透他究竟所求为何。皱着剑眉,不动神色的将最后一坛烈酒敲碎封泥,面不改色的咽入腹中。楚三看着他笑了一会,连说了几句“好,好”,头一歪,终于软倒在酒桌之上。

    萧青行看着几个侍从将他扶下去,这才不屑的环视了一番,让左右撤了酒宴,起身告辞。他这一路摒离侍仆,走了莫约数十步,突然觉得脚下微微一晃,虽未醉,脑中多少也有几分酒意涌了上来。

    不远处秋千摇曳的声音乱人心弦,本来这个时候,他是要去见一下那个让他厌恶也让他棘手的筹码的,只是此刻因为这点酒意,让他意外的烦躁不安起来。萧青行远远看着那间从外面上锁的院落,皱着眉头不知在盘算什么,在风里站了很久,才走了过去。
第27章
    长柄的钥匙插进黄铜锁,要用点力去扭,才能扭开。萧青行将取下来的大锁随手掷在一边,推门进去,发现诺大屋舍里昏昏暗暗的,所有的竹帘都放了下来,只在靠窗的桌上点了灯,橘黄色跳动的烛火将素白的灯罩染成暧昧不清的颜色,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唐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似乎被门外的光晃到了眼睛,吃惊的抬起头来。

    仔细数来,也算是五年未见了。萧青行眯着眼睛打量起唐尘,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还要变化更大,数年前惊鸿一瞥,就知道这人长了一张万里挑一的面孔,可如今灯下细细看来,才发现那张面孔竟是清俊如画,眼瞳浓似墨,清似水,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看的稍久,连他都是微微一惊。

    萧青行嘴角露出一个半冷半热的微笑:“许久未见了。唐尘。”唐尘抬头看他,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低下头去。萧青行理了理袖子,随意的坐在少年不远处的檀木椅上,轻笑道:“我听我弟弟说,你是个很记仇的人。真巧,其实我也是。”

    唐尘看着萧青行嘴角渐渐消失的冷笑,下意识的向后缩去,萧青行伸手抓着他的手,几乎要捏碎唐尘的骨头,清俊的完美面孔上全是森森寒意,冷笑道:“你毁了那幅画,我一直记着。”唐尘那个时候仰着脸轻蔑的笑容,这五年之中竟然一直像眼中钉一样的钉在肉里,让他此刻看到唐尘就几乎遏制不住怒火。

    少年一直低着头,额角因疼痛已经有了些许冷汗,他伸出另一只手,试图把萧青行的手拽开,可惜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右手的腕骨甚至可以听到轻轻作响的声音,唐尘闻到了男子身上浓郁的酒味,渐渐低着头笑了,大笑起来,正是萧青行最最厌恶的那种笑容,萧青行忍不住提着他的衣领冷冷呵斥道:“你笑什么?”

    唐尘无声的笑着,别过头去,又被萧青行硬生生拧过脸来,用力之大足以在少年脸上按出青紫色的瘀痕,萧青行冷笑着朝唐尘一字一字的低声道:“你以为我真不敢动你?我就算拧断你一条胳膊,也能让你半月就好起来,等你好了再拧断……反正只要他回来后看不出来,谁会信你这个哑巴!”

    唐尘在萧青行的指尖努力侧着脸,嘴角轻蔑的上挑着。萧青行却渐渐放开了手,手一扬,看着唐尘软瘫在椅子上,伸手挑起少年鬓旁一缕散落的长发,森然道:“你还是,跟那个时候一样呢,不知进退,惹人生厌。”

    他说着,用力扯着那缕发丝,将少年几乎从椅子上拽下来,唐尘痛的发抖,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抬起头狠狠瞪着萧青行,额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湿润的眼睛,红润的嘴唇。他看到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萧青行笑道:“我其实很好奇……”他没说完这句,而是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四周,先前进屋就有的那股香气此刻越发浓郁了。萧青行看到放在角落里的香炉,先是一愣,然后轻笑着问:“你燃了什么香?”

    萧青行嘴上笑着,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他放开唐尘,飞快的朝那顶香炉走近了几步,那醉人的香气熏的人全身都不自在,甚至连他额角也开始出汗。萧青行铁青着脸,拿起桌上的冷茶朝香炉泼了过去,一下子泼灭了火苗,残香却越发笼罩在整个屋舍之中。他回头审视着唐尘,轻声问道:“为什么这样做。”

    唐尘微微垂下的眼睑,他脸上的表情平静而隐忍,孤傲不屑的,仿佛那催情的香并非他燃起的一般,可他的动作却并不是这样,紧系的衣结,在少年指尖轻易的解开,一件一件落在他清瘦白皙的足踝旁,在跃动的烛火下漠然的展露出白皙消瘦的身体。

    “你这是做什么?”萧青行几乎是不可遏制的大笑着,唐尘在笑声中冷漠的袒露着身子,萧青行低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他用手指着唐尘大笑道:“真想让天下人都看看,他那样对你,珍宝一般,却不料你竟是这样的……”

    他说着,止住笑意,眼神如冰一般,一字一字道:“可惜我对你没有一丁点兴趣。”萧青行撂下这句话,推门而出,再次锁上了门。唐尘面无表情的重新一件件穿好衣物,只剩外袍时,看到楚三推开窗从外面跃进来,他一边披上外袍,一边冷冷道:“我早说过,他就算忘了他的心上人,也不会对我有兴趣,我们相看两厌,喝再多酒都没用。”

    楚三似笑非笑的抓头发,轻声说:“啊,我本来只是想看看美人你合作的诚意的……”

    他看到唐尘霎时凌厉的目光,于是连连摆手,哈哈笑了起来:“但现在不同了。”他眨了眨眼睛,想赌赌冰层下畸形如藤蔓般的根深蒂固的厌恶,究竟能异变到何种程度。毕竟,萧青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刚才的反应……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与聪明人对话,似乎总能节省不少口舌,唐尘似乎在强忍着某种不能言喻的痛苦,咬牙切齿的低声斥道:“我并不是只有这种用处。”

    楚三打量了他一会,终于轻轻笑了出来:“在我的计划里,你只有这种用处。”
第28章
    楚三说完后,歪了歪脑袋,眯着眼睛确定唐尘确实没有动粗,自己也确实毫发无伤,这才扑嗤笑了出来。这事上的买卖关系本就如此奇妙,急需者谦卑,囤积者矜持,当一个人比另一个更急需做成这桩买卖时,谁胜谁负便一目了然。

    面前的少年微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可楚三知道自己终究会赢。

    后院的梅花绽放的时候,也是人径稀少之地,何况是此时的枯枝横斜的季节。唐尘站在静止的秋千上,眼神又不知道在看着哪里了,楚三站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看着少年将怀里的鸡蛋馅饼搬碎了,一块一块的送进嘴里,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那之后,萧青行再未踏足这里一步,倒是楚三常来,彼此不说话,坐上很久,暮色一落,又各自散了。似乎在较量究竟谁更有耐心。

    唐尘吃下最后一块馅饼的时候,楚三走到他身后,轻轻的推着秋千,低笑着:“唐尘,你去过天衢大道吗?宣州中心的那条。”

    唐尘伸手握紧藤绳,秋千吱呀吱呀的呻吟着,眼前的萧条的景色随着秋千起起落落,晃来晃去,灰绿色的眼神扑满了眼帘。他自然记得那条路,水磨润滑的青石板,从南铺到北,从母亲的白纱轿中无数次的向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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