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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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太太-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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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小心,小心。乔果想。
    丈夫很投入地在文件上圈圈点点,乔果的眼睫颤颤地跳合着,然后就不由自主地闭紧了。
    “喂,你看着我呀,你闭上眼睛干什么?”
    她又错了,她这样做,不合习惯。乔果赶忙睁开了眼。
    接下来,乔果变得谨慎多了。她控制着自己,审查着自己,再不敢有不合规范的声音和动作。
    丈夫不是那种拖拖拉拉的人,他果断而又干练地完成了任务,然后自信而又自足地用一句“好了”,做为整个工作的总结。
    乔果循着习惯躺进了丈夫的臂弯里。她的身体向左侧偏转过去,右手从丈夫的腋下穿过,轻轻地延伸至丈夫的左肩胛骨尖上……这些动作,都做得很规范。
    丈夫的大腿也合乎规范地搭了上来,很沉很沉。
    这份沉重挤压着乔果的心,乔果的心抗拒着,挣扎着,然而这沉重却毫不放松。乔果觉得她的心就象一粒浆果,在这挤压下就要迸裂,必欲一泄,方得解脱。
    在这精神的窘迫中,乔果的身体却显得格外清醒。那身体在回忆着,在渴望着,它回忆着与另一个身体在一起时的快乐,它渴望着与另一个身体重逢。
    可惜,在日常生活中,当乔果的身体渴望卢连璧的身体时,它常常并不能得到与它亲近的机会。这种时候,乔果就会烦躁和苦闷。乔果尝试着用各种方式,来消解这种情绪。到游乐园坐过山车,就是其中的一种。
    游乐园座落在潢阳市的北郊,因为安装了一套进口的大型过山车和其它几种时兴的游乐设备,而成为潢阳人闲暇时的一个新去处。乔果那天去游乐园的时候,适逢周一,游人不多。乔果买了门票,独自沿着那条灰色的水泥道向园内走。那条道不算太宽,在乔果前面的一男一女悠然地走在水泥道的正中,乔果出于客气和礼貌,不愿急匆匆地地超过去,于是就慢慢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乔果的目光随意地投在了前面那个女人的脚踝上,那脚踝是细纺锤形的,笼着半透明的丝袜,显得细腻而柔美。柔美的脚踝配着软羊皮鞋精巧的半高跟,给人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与软羊皮鞋相伴的是一双粗犷的运动鞋,它们犹如登陆艇一样,望上去既宽大又平稳。
    乔果的目光向上移,她看到的是男人强健的倒三角形的脊背和女人那也还差强人意的腰肢。乔果跟在两人身后走了不一会儿,就有些耐不住。乔果加快脚步,想要超过去。乔果是从女人那一边超过去的,当她与那女人差不多并排的时候,那女人下意识地偏转了头,于是乔果就看到了一张戴着大墨镜的脸。
    从这张脸迅即转回的动作上来看,那人似乎认识乔果。然而,乔果却未能回忆起这张脸(尤其是它还掩着那样一副大墨镜)。乔果终于超过去,走到了这两个人的前面。这时候,乔果才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戴墨镜的女人好象是在哪里看见过……
    最好的节目总是放在最后压轴,过山车这个项目也被安排在游乐园的最深处。
面对着这一片钢铁的构建,乔果很难一下子说清自己的感觉。过山车的轨道时而笔直地延伸,时而陡峭地升起,时而蜿蜒如蛇,时而盘飞如鹰,时而跌撞如瀑,时而回旋如虹……人生有千种体验万种感受,仿佛尽被缩微在此了。
    乔果购了票,被人引导着,坐进了车座。她扣上安全带,然后尝试着舒展了一下身体。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余光里闪动了一下。她偏转身体,于是她刚好看到了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和她的男伴相拥着坐进过山车,然后是一个长长的热吻。
    “请各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扩音嚣里播放着注意事项,在那嘈杂的声响里,乔果静静地想着这对男女。他们会是一对夫妻吗?不错,他们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显得那样亲密,然而正是这种亲密,却暴露了他们并非夫妻。夫妻不会再有这种兴致,在周一相偕闲逛游乐园。夫妻不会再有这种举止,在公众场合眉目传情。夫妻也不会再有这种冲动,时不时地要给对方一个颤抖的拥吻……
    夫妻会是什么样子?夫妻会象两个绑在一起的木排,在平静的河道里安安稳稳,不紧不慢,随波逐流地漂完属于它们的全程。
    由此,乔果想到了她和她的丈夫,以及她和卢连璧。
    过山车在乔果联翩而至的浮想中启动。它起初是缓慢的,小心翼翼,体贴备至。它在观察着你的举动,它在调动着你的情绪,它在寻找着、适应着你的反应能力。不知不觉中,它悄然地加速,它沿着一个坡道提升着,渐高渐快,渐强渐猛……于是你的心跳、你的血流也渐疾渐速,春潮般地随着它涌升而起。
    它升到了一个高峰,你的心被高高地提在峰顶。那峰顶是一枚针尖,你的心是被顶在针尖上的光溜溜的鸡蛋。你就要掉下来,你害怕掉下来,于是你被剌激得头晕目眩。它向下俯冲了,那不只是肉体的俯冲,那是精神的俯冲,那是灵魂的俯冲,这一刻,你觉得在人世上拖累你的肉体忽然之间消失了,你变成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你兴奋得惊叫起来!
    它懂得一张一弛,它懂得如何使快乐延续得更长,保持得更久。于是,它再次变得平稳,再次显得从容不迫。它回旋着,变换着角度,更改着方向,迂回曲折地重新积聚力量,重新酝酿快乐。
    好了,它再次带着你腾升,比上一次更快更猛。
    在到达新的峰顶时,你再次兴奋得尖叫。比上一次更强烈,更恣肆。
    就这样,它带着你一次又一次地平飞、攀升、滑翔、俯冲。你一次又一次地缓和一次又一次地绷紧一次又一次地在晕眩中化羽化风。
    最终的高潮毫无疑问地留在最后的高度上。你从那高度冲决而下,一泄如注,如狂如梦,欲仙欲死。
    ……
    涌动的岩浆静止了,慢慢地凝固了。扩音器再次响起来,告诉人们这轮游戏已经结束。乔果静静地瘫在座位上,她觉得精疲力尽,心满意足。她忽然发现,这过程这感觉都有点儿象是在做爱。
    乔果偏转身体,这时她又看到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和她的伙伴正抱在一起,犹如一对情侣刚刚做爱完毕,温柔地依偎着、回味着,慢慢地平息着那份激情。
    在以后的日子里,乔果无数次回忆起这快乐的过山车,回忆起这游戏中无比的快乐。这种时候,她就会默默地陷入沉思。游戏是人类的天性,寻求快乐是人类的天性。当人类的性爱剔除了生育目的之后,性爱也就成了一种快乐的游戏。
人类的天性,人类本真的可爱和顽皮,都在这快乐的游戏中显露无遗。
    这快乐是与生俱来的;那么,每个人也就与生俱来地拥有这种快乐的权力。
    这种快乐,属于她和卢连璧。只有当他们俩在一起齐心协力,他们才能共同营造出这种快乐。那无疑是让人销魂的时刻,在那一刻,乔果清楚地看到了赤裸的本真的自己。有时,她会痛斥自己太“淫荡”,并且提醒自己要克制、克制、克制。但是,有时她又想,如果一种冲动是必须用强力才能克制的话,那就是说,她是生就的如此。假如剔除了“淫荡”这个词所包含的道德的褒贬,那么这个词所表述出来的只不过是一种事实,一种本质罢了。
    毫无疑问,乔果在肉体上已经无可逃避地被卢连璧所吸引。那么,刘仁杰对于乔果,则是一种精神上的吸引。乔果已经渐渐习惯了刘仁杰在电话里的那种诉说,对方那种风入幽谷般的声音,犹如无形的翅翼,带着她从汗津津的肉欲中升起,飘向那些如画如诗般的意境里。那些意境是缥缈的,不可触不可及,然而唯其如此,才显得那么空灵那么丰富那么美妙。
    如果谈及爱和感情,在这三个男人中,乔果对丈夫阮伟雄无疑是最有感情的,丈夫对她的感情也是过之而无不及。乔果爱丈夫、爱孩子、爱这个家,相濡以沫的依恋,割舍不断的亲情,无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紧紧地维系着他们。
    然而,乔果却无法从丈夫那里得到性的快乐。乔果拥有快乐的权力,这种权力,即便是丈夫阮伟雄,也不应该对她剥夺吧?
    是的,快乐无罪,快乐是天性,快乐是权力。但是,面对着社会的禁忌,面对着家庭、孩子、丈夫、责任、义务……,她还有这个权力吗?
    乔果深深地困惑着,她无法解脱。
    理智告诉她,不能为。本能却控制着她,驱使她奔向人类那无可替代的最本真的快乐。
    于是,卢连璧和她的幽会,就成了不可抗拒的魔鬼的召唤。
    “喂,果果,我想运动运动。”卢连璧在电话中对乔果说。
    “运动”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暗语,乔果听了,立刻问道,“什么时候啊?”
    “现在。”
    “你疯了,现在怎么行。”
    “那就明天。明天我安排好了地方,再告诉你。”
    “好吧。”乔果答应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阮伟雄在阳台上给那些新做的家具刷油漆。阮伟雄是个很顾家的男人,因为顾家而格外喜欢收拾家,摆弄家。那情形就象恋窝的鸟喜欢衔草做窝,爱巢的蚂蚁要不停地把巢做来做去一样。他改装过起居室吊顶上的射灯,他更换过浴室里的浴盆,他增设了厨房里的电子排风扇……,这几件新家具是照着家具杂志上的英式家具做的,再刷刷漆,就大功告成。阮伟雄怕油漆味儿熏着乔果,一大清早就把那几件家具弄到了阳台上。
    乔果呢,头天晚上就给丈夫打了招呼,说是公司明天上午要加班。第二天早上起来,乔果先把儿子宁宁爱吃的带鱼收拾好用作料喂上,然后去浴室洗澡。她趿着拖鞋往浴室走,忽然注意到阳台上传来刷刷拉拉的响声。过去看时,见丈夫浑身汗津津地半蹲在那里,脑袋半勾着,正用砂纸使劲儿打磨着家具。乔果心中一动,身子就蹲了下来。她也拿起一张砂纸,和丈夫干。
    阮伟雄用胳膊在脸上蹭了蹭汗说,“果果,你就别干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做这些事。”
    乔果不说话,砂纸在手下刷刷地响。
    阮伟雄又说,“果果,走吧走吧,你不是要去公司加班嘛。”
    望着丈夫那张脸,乔果很想说,“我不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就站了起来。
    乔果去搬来一个小凳子,塞在丈夫的屁股下面,然后又找到一个口罩,把它套在丈夫的脖子上。她关切地叮嘱道,“等一会儿刷漆的时候戴上它,别让油漆熏住了。”
    做完这些事情,乔果似乎安心了许多。她先去冲了个澡。然后又坐在化妆台前,把自己的门面装修了一番,这才出门去赴约。
    卢连璧将幽会的地点选在南方假日酒店,是用了些心思的。南方假日酒店远离市区,远了就与这个城市中熟悉他们的人们远一些,在感觉上安全系数就要大得多。
    乔果不能不认同选用宾馆是明智的决策。那一次她执意要去卢连璧家,在他们夫妻的大床上颠倒了一番,事后弄得卢连璧差点儿在太太面前过不了关。那天晚上罗金凤和她大姨在二舅家吃完饭,就到剧院去看戏。卢连璧和乔果推算过,那戏七点半开演,两个小时结束,再加上路上的时间,罗金凤应该是十点钟左右才到家。乔果是九点半钟离开卢连璧家的,还留了一点儿提前量。结果,她前脚走,后脚罗金凤就带着大姨和丹琴进了门,那情况真是惊险得很。原来丹琴不喜欢看戏,戏还没有演到一半儿,孩子就嚷嚷着要回家。罗金凤坚持了又坚持,还是提前退了场。如果当时丹琴在剧院里闹得狠一点儿呢?那家里的这出戏可就热闹了。
    虽然没能堵门抓住贼,贼味儿还是被人抓到了。上床躺下,脑袋刚刚挨上枕头,罗金凤忽然坐起来,不停地抽着鼻子说:“不对呀,什么味儿?谁来过——”
    卢连璧说,“嚷嚷什么呀,谁会来。”
    罗金凤摇摇头躺下去,偏了偏身子,忽然抓住枕巾说,“你来闻闻,来闻闻,这摩丝味儿冲得很!”
    卢连璧不动声色地抵赖着,“谁用摩丝呀,还不是你自己。”
    罗金凤不依不饶,问了又问,审了又审,最后只得做为无头案暂且搁下了。
    事后,卢连璧将这些情况讲给乔果听,乔果只是笑了笑。其实呢,想想也有点儿后怕。真让乔果时常上门到人家的鹊巢去,只怕乔果还做不了那只鸠。
    说狡兔三窟也好,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也行,乔果跟着卢连璧,已经换过好几个宾馆了。乔果在心里自嘲:瞧这样子吧,真成了地下游击队。
    南方假日酒店在潢阳市称得上是独具特色的宾馆,小桥回廊,流水假山,颇有南国园林的韵味。几座仿古的楼房在掩隐的绿树中散落着,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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