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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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太太-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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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阿迪达斯!”邓飞河顺手拿出一只鞋子来,兴致勃勃地往脚上套。
    “谢谢,谢谢。你们瞧,正合适。”那条腿,那只脚,那只鞋,就在卢连璧的眼前晃着,活泼泼的,犹如一只灵巧的兽。
    正是这条腿,正是那只脚——,很快就要高位截肢!
    卢连璧不由自主地望了望旁边的小夏,小夏也正望着他。那目光中,充满了无言的悲悯。卢连璧的心神就在那悲悯中变得恍惚起来,他看到那条裤腿是空的,那只鞋是空的,空的裤腿空的鞋竟悠然自得地在空中晃着……
    这种感觉在离开医院,离开邓飞河之后,仍然冲击着他,压迫着他。忽然有那么一刻,他竟然感到他自己的衣服也不过是穿在一个并不存在的空虚上罢了。
是啊,这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这种事终究要发生的。
    于是,卢连璧马上想到要给乔果打电话。拿起话筒,他的心里充满了苍凉的紧迫感。
    “果果,你不是说你讨厌这个城市,它到处都是熟人吗?你不是说,你想找个机会,和我一起到外地去吗?”
    “你不会去的,你不过是骗骗我。”乔果的话里有一种哀怨的味道。
    “咱们走,明天就走。”
    “真的?你说吧,到哪儿去。”
    “这次,先去玉屏山吧?”
    玉屏山是个避暑的好去处,那里山高林密,云雾缭绕。绿树掩映的山坡和峰谷之中,散布着一座座别墅式的小楼。眼下不是避暑的季节,游客想必不多。
    何况,走高速路,不过半天的行程。晚上住一宿,第二天就能赶回来。
    “行啊。”乔果兴奋地同意了。
    乔果是第二天下午和卢连璧乘坐那辆三星车去玉屏山的,上午她陪着好友戴云虹抽空去拜访了星云大师。
    两个女人找个借口溜出公司,乔果去推自行车,戴云虹却说,“哎乔姐,别了,坐我的摩托去。”
    那口气里不无自得。
    戴云虹的摩托是一辆日本产的女式TOYORT,石榴红色的小车身,望上去犹如一只火狐。乔果坐上后座,刚刚搂住戴云虹的腰,只听“轰”的一声响,那火狐便窜了出去。
    乔果赞道,“哇,好漂亮的车!多少钱买的?”
    戴云虹没有回答。
    乔果就猜到了,“是男人送的吧?”
    戴云虹披散的长发象柳枝似的摆了摆。
    乔果就不再问了。她知道戴云虹平时爱吃爱穿爱玩儿,手里攒不下什么钱。
买这种档次的奢华物,不是她能办到的。
    两个女人见了星云大师,寒喧几句,便切入正题。戴云虹从手袋里取出一张男人的照片,拿给大师看。说是照片上的男人是别人给她介绍的对象,想请大师给相一相。
    大师端详片刻,开口说道:“嗯,天庭宽大如宇,鼻骨挺直如椽,双目明亮似窗——,这个嘴呢,你看象不象一扇大门。哈哈,门高门宽,进粮进款啊!”
    一句话,把两个女人逗乐了。
    大师又接着批讲,“这个男人,骨相不错。他是一所牢固可靠的房屋,可以给女人遮风避雨。嫁给他,这一辈子生活有靠,衣食不愁啊。”
    乔果打趣说,“哇,云虹!还问什么,那就嫁呀,快嫁吧。”
    戴云虹却没有说话。
    大师看在眼里,略一沉吟,接着说道:“欲逐鹿者,必不能顾兔。如果又想捉兔子,又想逮鹿,结果呢,会落得两手空空了。”
    听了这话,戴云虹的脸腾地红起来。
    乔果将两手一拍,笑道,“好你个戴云虹,真有本事呀。什么时候,牵住两个男人了?”
    戴云虹并不辩解,只是认真地向大师发问说,“要是真的既有鹿又有兔子,我该怎么办呐?”
    “我看了,你是既舍不得鹿,又舍不得兔子。”大师笑笑说,“菟丝无根而生,蛇无足而行,鱼无耳而听,蝉无耳而鸣——”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呀?”
    “万物都是自然天成的,万事呢,也就听其自然而行吧。”
    戴云虹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乔果在一旁想,既然来了,为什么不顺便问问去玉屏山的事呢。于是,她就恭敬地说,“大师,我想问问出门的事。”
    “问出行——”大师将目光转向乔果,“是独行,还是成双啊?”
    乔果说,“两个人。”
    “那一位,是个什么人?”
    “……”乔果一时语塞。
    戴云虹拍拍手说,“好啊好啊,我知道是谁了。”
    乔果瞪了她一眼。
    那大师瞧瞧这个女人,再看看那个女人,忽然笑了。“水虽平,必有波。衡虽正,必有差。人算不如天算,还是不算的好啊。”
    乔果想请那大师细解,那人却挥挥手,“随便讲讲,随便讲讲。咱们今天,就谈到这儿吧。”
    说完,起身送客了。
    两个女人出了门,乔果对戴云虹说,“交待交待!是哪个男人给你买的摩托车?”
    “唉呀,别问了,都烦死我了。”戴云虹顿时挂上了愁容。
    “烦?那就讲出来,让我帮你出出主意嘛。”
    戴云虹并不交待,反而以攻为守地说,“乔姐,你快坦白吧,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卢先生一起秘密出游啊?”
    乔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我下午走。如果有人问,替我遮一遮。”
    戴云虹满口应承,“放心吧,没问题。”
    在公司吃完午饭,乔果给丈夫挂了个电话,说是要到外地办一桩业务,马上就动身。晚上如果赶得回来就回来,如果赶不回来呢,那就明天才回了。丈夫关切地问,是到什么地方,跟谁一起去。乔果却回了句,对不起,这就上车了,等我回来再说吧。讲完,就挂断了电话。
    乔果从公司出来,一眼就看到卢连璧那辆三星车已经等在对面的银行门前了。
乔果向那边走的时候,脚步飞快,还不住地左顾右盼着,似乎是在枪林弹雨中穿过一片无遮无掩的开阔地。拉开车门,钻进车内,这才长长地舒口气,好象终于躲进了安全的碉堡里。两边的车窗是贴了反光镆的,外面的人看不到车内,乔果缩在车角里,眼睛不住地望着外面那些游鱼般的车流和人流。
    “请假了吗?”卢连璧轻松地笑着。
    乔果点点头,问道,“你呢?”
    “做了一个可行性报告,经过太太论证,批准了一天一夜假期。”卢连璧开着玩笑。
    乔果没有出声,她可以想见这玩笑的背后,卢家太太那副认真的样子。乔果并不觉得轻松,于是便换了另一个话题。
    “你信不信算命的?”她说。
    卢连璧不屑地摇摇头。
    “我们找的是一个大师,神得很。一算就算出来,戴云虹脚踏两只船,有了两个男人。”
    “那不是算的,那是戴云虹自己露出来的。”
    “我就在旁边呢,小戴可是什么也没说啊。”
    “还用说?总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痕迹,这就叫察言观色。”
    乔果想起丈夫说过的类似的话,男人都一样,在这些事情上真是冥顽不化得很。乔果不想和他争,只管又说道:“咱们出门的事,我也请大师给算了算。”
    “嘿嘿,那家伙怎么说?”
    “大师不愿点破。只说了这句话,‘水虽平,必有波。衡虽正,必有差。人算不如天算,还是不算的好。’”
    “瞧瞧,废话不是?谁还不知道,再平静的水也有起波澜的时候,再准的秤也会有误差。算命的都是这样,说的都是模棱两可的话。不管有事儿没事儿,他都对。”
    “哎哟,当心点儿吧,天算呐——”
    “嗨,天能算什么?我给气象台打过电话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今天晴天,明天不就是转个阴嘛。”
    卢连璧满在不乎地笑,乔果也跟着笑,但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些怯。
    仿佛是在印证卢连璧的话,一路上天气格外晴好。太阳西斜的时候,车进入了山区,车窗外满眼浓翠,遮蔽得车内也黯淡了许多。金雀河绕着山脚奔腾着,喧闹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犹如一架螺旋状的天梯。
    越往上行,盘山公路越显得窄狭,有些地方仅能容一辆汽车通过。乔果伸着脑袋往外看,只见路旁的陡壁如同切开的蛋糕,那些因为风化而显得臌松的沙石和岩缝里,生着许多乱草和灌木,它们偏斜着身子,探出许多藤蔓和枝叶,仿佛是在伸手拦路。
    “哇,太险了,你可要小心呐。”乔果说。
    “没问题。我走过的山路,比这险得多。”卢连璧稳稳地开着车。
    暮色降临之前,他们俩已经坐到了别墅的阳台上。那是他们俩着意挑选的一幢别墅式小楼,小楼是橙色的,只有矮矮的两层。虽然楼房旧了一点,望上去犹如一枚起了皱的干橙;虽然位置偏了一点,它远远地离开了附近的几幢楼群,孤零零地兀立在一处山崖的尽头,然而,正是这些使他们俩格外中意。他们寻的就是这种离群索居,他们要的就是这份清静。
    不是避暑的季节,上山的客人不多,那一天这幢小楼里只住进了他们两个人。
一棵棵枝叶葳蕤的大树在山风里摇曳着,仿佛在向他俩招手。弧形的阳台向外伸展着,好象要融进那片浓郁的绿意里。乔果依偎在卢连璧的身边,望着绿树山影,听着风声鸟声,恍然间似乎已将身外的世界遗忘,而身外的世界也遗忘了他们。
    在极远极远的天边,在被群山顶起的云朵那里,出现了大片大片桔红和焦黑的斑块。那些云朵犹如劈柴一样燃烧着,它们冒着浓黑的烟雾,跳荡着透明的火舌,以一种疯狂的激情努力着,要将西边的那爿天烧塌下来。
    乔果被那异样的燃烧所惊骇,心内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有点儿,怕——”乔果缩着肩膀说。
    “怕什么?”卢连璧贴着脸问。
    “你看你看,怎么是那种样子?好吓人。”乔果指着那处天上的火。
    “有什么可怕的,那不是火烧云嘛。太阳就要落山了。”
    “落”也不是一个好字眼儿,就是这个“落”字,又让乔果的心向下沉了沉。
    天边的那些云朵渐渐地燃尽,先是化做了黑黝黝的炭,继而又变成了铅色的灰。灰烬愈来愈显厚重,于是,远山、层林和错落的楼房都被它捂做了深黑色。
岚气一束一束,一团一团,从那些黑色的缝隙里冒出来,浮游在别墅的阳台下。
它们越聚越多,越聚越厚,恍然之中,乔果觉得阳台被那些岚气托举了起来,摇摇晃晃,飘飘动动,要移向那深邃的黑暗,要升入那茫不可知的夜空……
    这种如浮如飘的感觉,直到躺在小楼的那张大床上,依旧没有消失。他们的卧室没有亮灯,窗帘是敞开的,然而却没有月光,窗外那些影影幢幢的东西分不清是树还是山。那张大床那座小楼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浮着飘着荡着,仿佛是脱了锚缆的船,无牵无羁,不知所向。
    乔果在卢连璧的身下摇着、晃着;床在乔果的身下摇着、晃着;小楼呢,小楼在床的身下摇晃……,于是,整个巨大无比的暗夜都摇起来,晃起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那是一种巨大无比的晕眩、巨大无比的快感。
    敞开的窗子让人生出与暗夜融通一体的感觉。鸟的叫声响起来了,那叫声在暗夜的衬底上格外地凸显,一声一声,犹如嵌在上面的树枝。兽的叫声响起来了,一声一声,好象滚落的山石。那是什么野兽呢?——乔果恍恍惚惚地想着。仿佛要做出应和,仿佛要做出认同,乔果蓦地听到了她自己的叫声。那叫声闪电一般明亮,虎牙一般尖利。
    乔果不停地叫着,她和山谷融通了,她和丛林融通了,她是在山谷里叫,她是在丛林中叫,她是山谷和丛林中一只快乐的野兽。
    在那叫声里,乔果又看到了火,看到了那些犹如劈柴一样燃烧着的云朵。那是他们的欲望在焚燃,跳荡的火舌,疯狂的激情,忽啦啦的,西边的那爿天被烧得坍塌下来……
    黑天黑地的平静中,男人慢慢地抚着她。“怎么回事,你叫得那么响?”
    “我也不知道。”
    “要不是在这种地方,我真得捂住你的嘴。”男人打着趣儿。
    乔果自嘲地笑了,“你说,别人听着,会不会当成是野兽在叫啊。”
    “小野兽,”男人轻轻地拍拍她的脸,“你以为你不是野兽哇?”
    精疲力尽的野兽蜷缩着身子睡着了。朦胧的睡梦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山倒了,天塌了,身子凉丹琴的,浸泡在粘稠的泥水中……
    乔果吃力地睁开眼睛,她看到银白色的闪电里,一个赤裸的身体犹如壁画一样竖显着。那是卢连璧在关窗。
    床上湿漉漉的,急骤的雨滴仍在斜打进来。厚重的窗帘在愤怒的风声里不停地抽拍着卢连璧的肩背。一番搏争之后,那一切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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