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黄河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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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黄河调查-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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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的,再丰富的煤矿也只能深埋地下。
    煤矿由神华这样的大集团和私人资本投资后,神木县的煤矿开采数量迅速上升,除了神华还有198个煤矿由乡镇、私人开发,开采量已达到5000万吨。煤矿带来的财富使过去还是贫困县的神木,一举走进陕西经济发展最强的县,财政收入达到了4。8亿元。
    更大的开采量仍掌握在国有煤矿手中,神木能批准的只是开采量小的煤矿,这就让神华这样的大集团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而神木县官员通过资源获取经济利益的意图也很明显,在自身不具备开采能力的情况下,将煤矿租给神华经营一年也能获得几亿元的收入。当然,神木希望拥有更多的开矿审批权,以获得更多的煤矿资源和收入。
    即使神华集团在神木凭借垄断地位拥有储量最丰富的煤矿,开采已达到了3500万吨,但私人的煤矿仍不甘落后,他们挟带着资本正急于从这片储量丰富的矿产中打开财富之门。
    神木高庄煤矿是赵矿长与几个股东从乡政府买来的,他们投资了200万元,他个人出资60万元。他的煤矿产煤15万吨,每吨售价是70元,净利润是10元,年产值是600万元,利润150万元,雇用了60个工人每人每月给1500多元。
    每年应付的税费是60万元,但赵矿长对年产15万吨还不满足,他希望扩大产量。开煤矿之前赵矿长是一个农民,开采权放开后他感到创造财富的机会来了,开采煤矿获得的丰厚利润,使赵矿长向高价值的炼焦煤炭进行了投资,投资400万元焦化厂仅半年他就收回了投资。
    他认为私人投资开煤炭比国有企业更有效率,每一项开支都受到控制。他的矿区占地33平方公里,已开采了三分之一,10年的积累使他的高庄煤矿形成了1500万元的资产,他对继续扩大开采量充满了极大的信心。只要政策允许他还会加大投资扩大对煤炭的开采,向国有煤矿发起挑战。
    国有煤炭虽然开采设备比他好,但他认为条件是人创造出来的,只要给他更大的开采权,他会创造比国有煤炭更大的奇迹。他对国有煤矿凭垄断而不是通过市场竞争占据更优势的矿源感到很不服气,他希望以市场竞争来决定谁拥有开采权。
    神木七里庙三煤矿是杨矿长与4个大股东,于1998年投资了900万元建成的,现已收回投资三分之一。他的煤矿总储量是1500万吨,目前开采了50万吨,一吨煤的开采成本是15元,一年销售在300万元,利润100万元。
    虽然有山西、山东等地的客商来买他的煤,但拉煤的司机向我诉苦,从神木装一吨是70元,拉回山东能卖到每吨470元,一车能装40吨,车经神木到达山东临忻需要40多个小时,仅过路费就需要支付4000元,路上不论是超载还是没有超载,只要有交警检查一律罚款。
    司机对我说,不超载也不可能,因为经过每一个省市都面临乱收费及罚款,超量运煤是为了弥补路上收费及罚款带来的损失。如果不超载几乎赚不了钱,这样运回山东每吨煤的成本已达到了360元。
    司机说他每月来神木拉三次煤,除去各种成本一个月只能赚到4000元,而杨矿长也认为乱收费及交通上的人为阻碍,使他们的煤碳销售受到了不利的影响。
    陕西靠资源兴起的城镇与工矿区,基本上是围绕当地的资源开发相应的产业。它们占有的资源还没有形成一定的产业规模,城市功能弱化没有辐射力,处在基础设施落后缺乏竞争优势的小产业阶段,产业弱反过来又制约城市的发展,城市得不到工业资源的补充。
    被称为在卫星上看不到城市的铜川,曾以煤矿、水泥等在陕西占据了极重要的地位,可以煤矿引为荣并崛起的铜川却被滚滚烟尘与矿产资源枯竭的危机笼罩,曾经吸收了大量工人的矿厂今天同样以矿产萎缩而将工人抛向失业。
    工人们在停产或半停产、倒闭中不断加入到失业的队伍中,单一的产业、单一的就业渠道和单一的收入来源联接着每一个与矿产有关的家庭,他们有的一家人几乎都靠矿产维持生存,一旦这些矿厂倒闭就意味着一个家庭陷入困境。
    开采煤引起的塌陷、滑坡、污染等成了铜川承受损害的见证。由于受深山峡谷的限制,40多年的开采已使铜川原有的空间被挤占,而维护城市的公路、住房、煤气、电力、通讯等又需要巨大的资金,城市的承受能力已达到极限。
    矿产城市的致命弱点是,城市发展不是建立在一个完善的工业体系之上,不以人们在城市中寻求最优质量的生活为出发点,整个城市的功能是跟着矿产走并围绕矿产的分布来设计,城市资源的配置以矿产为主导,城市的功能打上了矿产的烙印。
    经过40多年矿产开采,铜川面临的是资源枯竭城市笼罩在严重的污染中。以矿产兴起的铜川要改变这种局面,向服务型城市转变,面临着基础建设投资周期长,投资巨大资金不足的矛盾。
    铜川80%以上的工业产品是以矿产资源的开采、加工为对象,人们收入高低也是与这种产业紧密地联在一起,单一的产业使铜川没有积累足够的资本来进行这场城市功能的变革。
    同样,市民也没有积累相应的财富,他们已没有资源来适应城市的转变。向外寻求资源铜川几乎没咸阳、西安的优势,铜川将会使人们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生活在一个质量不高选择机会狭窄的城市里。
    即使煤炭就分布在陕北农民居住的附近,可开采被少数利益集团垄断,农民也分享不到由煤炭带来的财富。利益集团凭借行政上的许可与大规模的机器化开采,能轻而易举地将隐蔽在农民身边的财富挖走,包围农民的却是污染。
    丰富矿产资源被垄断开发导致私营企业难以进入,使财富的分配更加不公平,资源的开发不能由所有制的性质来决定,而应由市场竞争来决定。
    第十一章何时接受资本文明的洗礼历史的悠久并不是文明的进步      经历了秦、汉、唐等帝王漫长统治的陕西,一切资源都处在官本位的支配下。高度垄断的计划体制使它们不但没有成为商业文明的推动者,反而阻碍了资本种子在这里的萌芽,农民仍然在农业文明中从事原始的耕种。
    僵化的传统文化深深地根植于陕西人的心中,既难以推动他们吸收现代商业文化,又阻碍他们成长为一个有独立精神的中产阶层。
    资本主义之所以能在西方产生而不是在东方,根本原因就在于资本阶层推动的工业文明带来了人类的辉煌,并把这种文明渗透到社会各个方面,使人们在社会的交易中形成了契约意识,界定了每个人在公共社会行使权力的范围与应承担的义务。
    法治保障了资本家在政府的权力之外,最大化地利用人才、资本和技术创造社会财富,使政府的权力不能渗透到不应由它行使的空间中,制约着执政者不能滥用权力,这保障了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
    资本家在这个环境中合法、自由地追求着产业规模的扩大与财富的积累,法治又保障了他们创造的财富神圣不可侵犯,每个人都可以在这种制度中按照他的意愿参与交易,最大化地配置他的能力获取应得的收益。
    但经过漫长王朝统治的陕西,不存在一个在帝王权力之外的资本家阶层,社会各种资源被帝王及各级官员牢牢控制。官员不是一个商人阶层,他的职能与知识使他不可能将掌握的资源变为最先进的生产力去推动社会最大化地创造财富。
    相反,官员掌握的资源又会成为需要资源的人寻租的对象,利益的引诱使官员的资源成为了与商人交易的资本,历史上每一个王朝出现的大量贪污腐败,莫不与这种现象有关系。即使帝王允许商人阶层进行商业活动寻求利润,也是出于他统治的需要。
    所以有悠久的历史却并不能说明陕西有工业文明的进步与繁荣,历史在这里呈现的是单线条的移动、前进,而不是多个阶层力量的相互碰撞和博弈竞争。民众的一切活动都是在帝王制定的规则中运转,历史总是呈现出帝王的发号施令与辉煌灿烂,帝王的权力和功绩被无限放大。
    在中国的历史中,我们看不到民众对社会的影响,看不到商人阶层对文明进步的推动,漫长的帝王统治给陕西带来的就是这种结果。它的历史演变是在帝王的权力主导下进行,而不是像西方历史的演变伴随一个资本家阶层的崛起,将人才、技术、资本优化配置,以推动生产力与社会文明的进步。
    当帝王赖以统治的资源失去或被耗尽时,他们的衰落和灭亡就开始了,一个王朝的灭亡必然带来一个社会文明的停滞不前,这就是为什么沿黄河的乡村、城市没有随着秦、汉、唐等王朝的统治与悠久历史的延伸,而呈现出繁荣与辉煌。
    历史不但没使这些乡村、城市的文明显示出强大的对外辐射力与征服力,相反,他们却以苍白、破落、污染和衰退的形象出现,因为帝王对这些地区完成的仅仅是统治。技术的创新与生产力提高,城市文明的推进是需要企业家来实现的,陕西及黄河流域没有资本家阶层来充当这个角色。他们的历史由帝王的单一统治向前延伸,向工业文明迈进的步伐停滞而沉重。
    欧洲社会文明的演变不是帝王权力更替的单一线条,它伴随着创造思想的知识分子、寻求利润的资本家,制约国王权力的议会,独立的司法机构,培养人才的大学等一齐前进。它的文明延伸并不随着一个帝王的灭亡而走向衰落,国王权力之外有一个独立的资本家阶层,在不分白天黑夜地将人才、技术和资本源源不断送进他运转的机器里,实现他个人财富增加的同时也增进了社会文明。
    而黄河流域和陕西的官员,没有经过商业文化的洗礼,他们寻求安稳,回避社会矛盾而不具挑战精神。官员们持有的保守政治心态使他们对施政创新带来的风险,抱有宁可不干事也不犯错误的观念以保住自己的官位。
    不创新,墨守成规就不犯错误?不担风险的执政文化使陕西及黄河流域一带的官员,很难将自己掌握的政治资源优化配置到乡村与城市中,使每一个人最大化实现他的愿望。他们在执政过程中不但不创新,还消极地对待中央出台的政策,甚至采取拖延不落实的态度,这就是为什么中央的有些政策到地方后就难以实施的原因。
    一般来说,一个城市变革的权力掌握在官员阶层手中,他们能否以最低的执政成本,将社会的各种资源优化配置,影响到一个地区人们生活质量能否提高与财富积累能否实现,而一个创新的企业家阶层,他能够引导人们去创造财富。
    即使改革进行了20多年,市场化的热浪不断涌动在人们心中,可国有企业的优势地位,还深深地渗透在陕西人的心中,他们还幻想着靠政府的支持获得不需要通过竞争就能得到的资源。强大的国有企业是陕西保守势力的一个表现,它的力量影响到陕西官员对变革的选择。
    黄河失去了往日的航运功能后,它必然在近代走向了衰落;长江仍然保持它的水上运输,其流域内的文明保持一种上升态势。
    沿黄河的城市得益于计划经济,民国时期中国的经济重心在东中部及沿海地区,资本家为这一地区的工业启动了机器,播下了商业文化的种子,并打开了通向海外贸易的大门,西部与东中部的差距在这个时期已经拉开了。
    正是来自中国各地的私人投资者,怀着从石油寻求财富的梦想,通过自有资金、银行贷款、借私人高利贷和合作入股并以自担风险,自己探索的创业精神,在陕北荒凉的山坡上打出了一口又一口油井,使黑色的石油在贫困的陕北展现出了财富创造的奇迹,进而促使石油成为了当地的支柱产业。
    当他们推动了陕北一些贫困县的财政收入由过去的几百万元,向几个亿飞越时,这些石油投资商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场收回油井的风暴向他们席卷而来。仿佛在一瞬间,他们开采石油的梦破灭了,而当地政府能给他们什么样的赔偿?他们沉重的债务靠什么偿还?
    第十二章私营石油公司为何梦破招商引来石油开采浪潮      如果说处于历史沉睡之中、经历最顽固计划体制塑造的陕西,在黄土高原的紧紧包围中还没有主动地抛弃阻碍它走向现代工业文明的保守和封闭的观念,并建立起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规则,那么陕北私营石油开采权的破灭,恰恰说明资本自由竞争的精神,还没有扫除笼罩在他们身上的计划经济的阴影。
    “还我三权,还我油井,我要市场经济,不要市长经济。”这是2003年7月10日我赶到陕北靖边县采访时,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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