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5-07》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书屋2005-07- 第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感便只能成为自嘲或他人嘲弄的话柄,这也是封建皇权制度下奴才意识常见的标本,直到今天,许多人头脑中还能发现它的变种。近代以来,发达国家城市的命运主要决定于它的经济水平和发展潜力,处于发展中的中国,随着市场经济制度的逐步完善,城市的发展正在渐渐摆脱行政权力的干预,按照经济规律,以平等的地位和权利,实现自己的繁荣和进步。在这个大潮中,洛阳也迎来了崭新的机会。
 
 
 
畅饮政治苦酒的文人
? 王贵成
 
    几千年来,中国文人的入世情结一直很重,他们动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付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派头。诚然,他们关心国家命运,忧患天下苍生的爱国情怀,自有其积极意义。但是,在那个生杀予夺全系于皇帝一人一时之喜怒的封建社会里,入世者如果缺乏驾驭政治的自知之明,缺乏对政治环境的审时度势,那么就会出现李国文先生所说的局面:“中国知识分子的政治情结,说来也是一种痛苦的自虐。明知是杯苦酒,但一个个却巴不得地端起来一饮而尽。于是,只要卷入政治漩涡之中,这个文人,纵使满腹经纶,纵使才高八斗,也就统统付诸东流了。”〔1〕能苟全性命于乱世,已属万幸,而大多时候,文人们所深恋着的政治,往往会变成导引他们走向地狱之门的通行证。
    明代江南才子、《永乐大典》总编辑解缙即是这些文人中极有代表性的一个。

    说起解缙(1369—1415),不但有明一代,就是放到整个中国文化史上,那也绝对是一大才子。当他奉明成祖朱棣之命走上《永乐大典》总编(当时叫监修)的工作岗位时,才三十四岁,若在现时,正是读博士后的年纪,顶多算个青年学者,能有多大成就呢。而我们的解总,当时已是翰林学士,穷尽了经典图籍,阅遍了千古文翰。正因为有这样的大才,《永乐大典》这样的煌煌巨制才有可能完成。中国历代的学问大家可谓不少,但可和解缙比肩者甚少。清代编《四库全书》的纪昀勉强可算一个,但那也是解缙的开创性劳动承前,纪昀才可能启后。这样看来,解缙可算“千古一才”。当时解缙领导着一个总数在三千人左右的庞大编纂机构,经过五年磨勘精校、广搜博览、披沙拣金、选优集萃的辛勤劳动,将我国自古以来所有书籍中的有关资料,整段、整篇、甚至整部地抄入,当时辑入的图书达七八千种。《永乐大典》成书后,分别装订成一万一千零九十五册,总计约三亿七千万余字,是我国历史上空前的最大的一部类书,也是极其珍贵的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遗产。
    汇集了中华文化的万卷精华,出自这位矮个子学士手中,真让几百年后的晚辈们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敬。
    如果解缙只做他的学士,心无杂念,一心向学,将是中华文化的大幸。可惜对政治的心急,对政治的痴恋,使这位文化巨人过早地陨灭了。

    解缙的政治痴恋,从他中进士的那一天就潜滋暗长了。洪武二十一年(1388),解缙年仅二十岁,就一举考中进士。“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理想的轻易实现,使这位少年郎顿生无限豪情,“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忠君、爱民,从此就成了自己的神圣职责。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正在破旧立新之际,早听说这位才子的大名,自然恩宠有加,立即在御花园召见解缙,命制春风春雨诗。按照一般人的思维,第一次觐见天颜只需用诚惶诚恐的激动心情,把圣主的宠眷礼遇感念一番,抑或对朱皇帝的开国功勋讴歌一番,可这位少年才子偏不,他的政治荷尔蒙急速膨胀,在这团激情之火的燃烧之下,他还是借诗进谏,吟出一首七绝来:“漫漫春风入舜韶,绿柳舒叶乱莺调。君王不肯娱声色,何用辛勤学舞腰。”
    平心而论,朱皇帝不是一位沉溺声色的皇帝,他励精图治,关心民生疾苦,坚决惩贪反腐,为大明王朝二百七十七年的基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从这点来说,朱皇帝用得着你如此耳提面命吗?我想,朱皇帝当时心中肯定不痛快,但为了不让天下人才失望,他只能表现得宽容一点,授解缙翰林院庶吉士,随侍左右。官职级别虽不高,却能接近最高权力中枢。许多文人一辈子汲汲以求之都不可得,而这位少年才子得来全不费功夫。命运女神的偶然垂青让解缙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从此,饮上了政治这杯苦酒,初生牛犊不怕虎,自然饮得如痴如醉,毫不觉苦。
    明王朝建立后,朱元璋为了给子孙帝王创造一个万世之业,煞费苦心,用尽心机,主要用了两招。一招是大杀功臣,为子孙接班铺平道路,仅胡惟庸和蓝玉两案,史称“胡蓝之狱”,就搞了扩大化,诛杀四万五千多人,“元勋宿将相继尽矣”!与此同时施第二招,大兴文字狱,在文字细节上进行挑剔,吹毛求疵,编造莫须有的罪名,迫害那些不服气的文人。一时间,人人自危,早晨上朝,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家。在这样严酷的政治环境中,人们只求自保还惟恐不能,哪儿敢给朱皇帝提意见呀!但我们的解大才子就敢标新立异,一花独放。他曾冒死进谏,写奏折直指时弊:“臣闻令数改则民疑,刑太繁则民玩。国初至今,将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尝闻陛下震怒,锄根煎蔓,诛其奸逆矣。未闻褒一大善,赏延于世,复及其乡,始终如一者也……”同时又指出用人不问贤愚,授职不思轻重,致使许多品学兼优者大材小用;一些欺世盗名之辈,极力钻营,布满朝廷。该奏折三千五百余言,直率、尖锐,一针见血地指出当时社会的各种弊端。不久,解缙又上《太平十策》,提出参用井田、均田之法,兼行封建郡县之制,主张兴礼乐、兴学校、薄税敛、劝农桑、禁阉寺、绝娼优、免屠戮、省株连,并批评朝廷政令屡改,杀戮太多;认为按照他的建议办,就可以取得太平。在别人都噤若寒蝉的情况下,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批龙鳞陈逆耳之言,这种大无畏的精神确实令人佩服。也许,有人以为解缙是豁出去了,才敢把愚忠精神进行到底,这样未免把解缙看得太冒失了。其实,解缙之所以敢拿着性命进行政治投机,绝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冲动所致,而是他的小聪明早算计好了:朱皇帝谁都敢杀,惟独不会杀他。因为朱皇帝曾亲口对他说过:“朕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对此,他深信不疑,这也成了他为大明王朝尽忠终身发挥药效的一味兴奋剂。实际上,朱皇帝对这个青年有为之士,口中虽然称许其才可用,是个人才,但对解缙的那些谏言,他根本不愿听,甚至有些不屑一顾:书生之论,可言而不可用也,一介腐儒,懂得什么政治呀!
    年纪轻轻的解缙,初登政治舞台,一亮相,一出手,就得了个满堂彩。因敢于忠言直谏,在臣僚中很快就有了较高的威望。因了朱皇帝铁券丹书式的圣谕,解缙对畅饮政治苦酒充满了过分的自信;惯于见风使舵的朝臣,自然对这位少年郎进行热情的吹捧,在这样的环境中熏陶久了,解缙自然踌躇满志得意万分。但是人不能得意,因为得意必定忘形,忘形必定致祸。在不知不觉中,在感觉极度良好中,解缙觉着自己成了大明王朝包打天下的中流砥柱,不但要批评皇帝的施政得失,而且要替别人打抱不平。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借胡惟庸案将退休的丞相李善长赐死,并杀戮其妻子亲属七十余口。当时朝廷内外,人们都觉得实在太冤。但在皇帝震怒,连年大批功臣被斩的严酷氛围中,谁敢为他喊冤呀。然而,不怕遭祸敢说真话的人,终究还有。就在李善长被杀的次年,虞部郎中王国用这个刚直之士便愤愤不平,为之鸣冤叫屈。有意思的是,解缙受这位好友所托,代他替左丞相韩国公李善长写了辩冤的奏折。朱皇帝看了这篇《代王国用论韩国公事状》,心里虽不高兴,但因奏疏写得情通理顺,无可反驳,只好默不作声。事后听人密报,才知是解缙代笔,不由大吃一惊,嫌他多管闲事。从此,朱元璋开始对解缙产生不满,遂有罢职之意。可惜解缙未从这件事中吸取丝毫教训,不久便又发生了他代同官夏长文草疏弹劾副都御史袁泰之事。袁泰是一奸黠小人,平时常干些窃听、画图告密的勾当,以此诬害与之意见相左的官吏,使朝中百官人人自危。一次上朝,朱元璋问夏长文,昨晚为何长叹,有何不满?夏长文大汗淋漓,只能将昨晚与妻争吵,才独坐饮酒叹息之事照实禀报,朱元璋见他如实反映,才没有治罪。解缙知道是袁泰所为,平时早就对他的行奸使诈深恶痛绝,便代夏长文草疏《论袁泰奸黠状》,加以弹劾。朱元璋见奏疏陈词慷慨,有理有据,便令有司检实后,把袁泰作了调职处罚。
    一个青年官员,一味疾恶如仇,不讲究斗争方式,未免太书生气,时间长了,在官场中是难于立足的。何况解缙反对的都是有权有势、贪赃枉法、能量极大的官员,同这些人作对,尽管暂时占到了便宜,但也只能浪得一些虚名,与带来的祸害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在朱元璋看来,你解缙进谏指责我,只要我老朱不理,就什么作用都没有,朕照样我行我素,而且还能留个胸怀宽广的好名声;但你到处代人草疏,惹是生非,把我的耳目都剪除了,想动摇我的江山基石,也未免太狗胆包天了,实在可恨!但奇怪的是,解缙竟保住了脑袋。其中奥妙,有人说是他曾经赞扬过朱元璋“远过汉唐宋之君,无愧三代圣王”,起了对他的保护作用。这种因素不能说没有,但依我愚见,主要还是得益于朱元璋的深谋远虑。这位开国皇帝明白,如果杀死解缙,会寒了天下士人的心,不如把他冷冻起来,留给子孙后代再用。但这愣头青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朝廷里,让他尝尝被冷落的在野滋味,以后回到朝廷才会倍加珍惜在朝为官的幸福生活。
    洪武二十四年,解缙才二十三岁,正值政治苦酒饮得有滋有味之时,却被迫去官回家。朱元璋是以“大器晚成”为由,让解缙回家读书,还说什么“后十年来,大用未晚”。这当然是客气的说法,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为了让解缙多读点书,何必要送他归乡?京师文渊阁里的书汗牛充栋,让解缙在那儿钻研,条件岂不比江西更好。
    对解缙而言,这次能全身而退,他应该额手称庆才对。如果他能对这初饮政治苦酒的三年作一番深刻反省的话,对他以后的人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我们现在已无法清楚,在被冷冻的几年里,除了读书研究点学问外,解缙是如何的度日如年,如何的望眼欲穿,好让这十年之期快点到来。很快,一个意外的机遇来到了。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明太祖朱元璋驾崩。消息传来,解缙又悲又喜,悲不必多言,而喜的是,朱皇帝“后十年来,大用未晚”的诺言,再也不用死守下去了。对政治的痴恋使他体内的欲火燃烧起来,他再也等不下去了,立即赶往京师。这在形式上固然是入临致祭,实际上却有“冠带来廷”之嫌,但解缙已顾不上避嫌了。他的如意小算盘打得挺精明,借着这进京祭奠老皇帝之机,先让新皇帝记起我这昔日的解大才子,或许可乘机再表现几手,也好在新一轮的政治盛筵中抢先分得一杯羹。
    然而,这次解大才子却失算了。对他的入朝,昔日的政敌纷纷指出他一连串的罪过,“有司劾缙有违诏旨,且母丧未葬,父年九十,不当舍以行”。实事求是说来,这些罪过都不值一提。所谓“有违诏旨”,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已。当年老皇帝只是让他归读,允诺十年后再用,并非禁锢其身;何况“君父”之丧,官员入临致祭,本是人臣之礼,怎么反诬为“有违诏旨”呢?至于“母丧未葬,父年九十”,则更说明解缙悼先帝之情甚切,舍小家为大家,其忠感人哪!历史上的建文皇帝本以宽仁和柔懦著称,但在这件事上却听信谗言,以致解缙遭到类似充军般的贬谪——到临洮河州卫为吏。满腔希望化作了一川冰雪,原想施展抱负却只能到荒瘠之地当个吏员,解缙的痛苦和失望是可想而知的。贬谪临洮,去家更远,可是再也无人说解缙“父年九十,不当舍以行”了。
    君命难违,解缙只好孤身西行。这时候,他感受到了仕途的坎坷,故在一首诗中发出了这样的慨叹:“早岁攀龙客天府,浪得声名满寰宇。归来自分闭门过,岂料更为名所苦。旅影西行万里途,黄叶飘萧更无数。”尽管西行途中可以领略壮美的山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