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乐美·道林·格雷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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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乐美·道林·格雷画像-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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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他那烦乱的心感到似乎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肩上。他大吃一惊,回头一看。

  “道林,”亨利勋爵说,“我看还是叫他们今天别再打猎了吧,再打就不成话了。”

  “我希望永远别再打猎了,哈利,”他痛苦地回答,“整个的事都狠毒、残忍。那人……”

  他无法把这句话说完。

  “我怕是死掉了,”亨利勋爵回答,“一仓子弹全打到他胸口上,一定是几乎立地死掉的。来吧,咱们回家去。”

  两人沿着小路差不多走了五十码远,没有做声。然后道林看着亨利勋爵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是个不祥之兆,哈利,非常不祥。”“什么不祥之兆?”亨利勋爵问道,“哦!大概是这个事故吧。我亲爱的朋友,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得怪那人自己。他怎么跑到枪口前面去了?而且这跟我们也没有关系;杰弗里有点狼狈,当然。把赶山人身上打些窟窿也糟糕,会叫人说他枪法不行。其实杰弗里的枪法并不错。不过,再说也没有用了。”

  道林摇摇头。“是个不祥之兆,哈利。我觉得好像我们之间会有人遇上可怕的事。也许就是我。”他做了一个痛苦的手势,用手捂住了眼睛,加上一句。

  年长些的人笑了起来。“世界上唯一的大不幸是厌倦,道林。那才是不可原谅的罪孽。但是我们不会厌倦,除非有人吃饭时拿这事唧呱个没有完。我要禁止他们再谈。至于兆头嘛,世界上就不存在兆头这个东西。命运女神是不派先行官通知我们的。她太聪明,或是太心狠,她不会的。何况,你还能发生什么事?人们想要的东西你全有,无论是谁,要是能和你交换地位,都会非常高兴的。”

  “可我愿意跟任何人交换地位,哈利。别那么笑,我说的是真话。就连刚才给打死的农民也比我强呢。我并不怕死,叫我害怕的是死亡的威胁。死神那巨大的翅膀似乎就在我周围沉重的空气里盘旋。我的天呀!你没见那边树后有人在看着我,等着我吗?”亨利勋爵看了看他发抖的手套指着的方向。“是的,”他笑着说,“我看见花匠在等着你,我估计他要问你今天晚上餐桌上用什么花。你简直神经过敏到了荒谬的程度,亲爱的伙伴。回到城里之后你一定得找我的医生看看。”

  道林看见那花匠走近,放下心来,叹了一口长气。那人用手碰了碰帽檐,瞥了亨利勋爵一眼,有些犹豫,然后取出一封信交给了主人。“公爵夫人要我等您回话。”他喃喃地说。

  道林把信塞进口袋。“告诉公爵夫人我马上进去。”他冷淡地说。那人转过身迅速朝屋里走去。

  “女人多么喜欢冒险!”亨利勋爵笑了,“那是她们最受我崇拜的品质之一。只要有旁人看见,女人可以和任何人调情。”

  “你多喜欢谈危险的事!目前这个例子你可就走错了路。我很喜欢公爵夫人,但我并不爱她。”

  “可是公爵夫人却非常爱你。只是你有了很出色的对象,她就不那么爱你了。”

  “你这是在传播谣言,哈利,那是毫无根据的。”

  “每一个谣言都是以一个不道德的事实为根据的。”亨利勋爵点着香烟说。

  “为了说一句格言你可以牺牲任何人,哈利。”

  “所有的人都是自己走到祭坛上去的。”他回答。

  “我希望能够恋爱,”道林?格雷大叫道,声音极其伤感,“但是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激情,忘掉了欲望。我太集中于我自己,我的美貌已成了我的负担。我只想逃避,只想忘掉。我到这儿来是愚蠢的。我想我应该给哈威一个电报,叫他准备好游艇。人在船上可以得到安全。”“有什么不安全的,道林?你惹上麻烦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会帮助你的。”

  “我不能告诉你,哈利,”他悲伤地说,“我相信那只不过是我的幻想。这不幸的事件叫我很不安。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胡扯!”

  “我希望是胡扯,可我仍然有这种感觉。啊,公爵夫人来了,穿一件定做的女猎神阿尔忒弥斯式的袍子。你看,我们已经回来了,公爵夫人。”

  “蒙茅斯有耳朵。”

  “老年的耳朵不灵。”

  “他从来没有妒忌过?”

  “我倒希望他妒忌。”

  他四面望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她问。

  “你爵冠衬垫上的扣子,”他回答,“你把扣子弄掉了。”她哈哈大笑。“爵冠虽不稳,我的面具还戴着。”

  “戴上面具你的眼睛更可爱。”他回答。

  她又笑了。牙齿像朱红水果里的白籽。

  这时道林已躺在楼上自己房间里的沙发上。他全身震动,每一根纤维都感到恐怖。生命突然成了难以承担的重负,十分可怕。那不幸的赶山人的可怕的死亡———在丛莽里像野兽一样被打死———好像预告了他自己的死亡。亨利勋爵偶然一句玩世不恭的俏皮话几乎叫他昏死过去。

  五点钟他按铃叫仆人,叫他收拾行李准备坐夜班快车回城里去,要他在八点三十分准备好马车。他决心不在塞尔比御苑过夜,那是个不祥的地点。那儿在青天白日之下有死亡出现,森林的草上染着鲜血。然后他给亨利勋爵写了一张条子,告诉他他要进城去看病,请他代替他招待他的客人。他正要把条子放进信封,有敲门声传来。仆人告诉他总看林人要见他。他皱了皱眉头,咬了咬嘴唇。“叫他来吧。”他犹豫了一会儿,嘟哝道。

  那人一进来道林便从抽屉里取出支票本打开,放在面前。“我估计你是来谈今天早晨的不幸事件的,索恩顿,是吗?”他拿起了笔说。“是的。”看林人说。

  “那个可怜的人结婚了吗?有家小靠他养活吗?”道林厌倦地说,“如果他有家小我是不会叫他们过不下去的。你说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

  “我们不认识他,先生。我就是为这个才来冒昧见你的。”“不认识他?”道林心不在焉地问,“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你的人吗?”

  “不是,先生。以前从没有见过。好像是个水手,先生。”道林手上的笔掉了下来,他仿佛觉得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水手?”他叫了出来,“你说是个水手吗?”“是的,先生。那样子好像是个水手;两条胳臂上都有刺青之类的东西。”

  “在他身上发现什么东西没有?”道林说,身子往前倾着,惊恐地望着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记载了他的名字?”

  “有点钱,不多,还有一把左轮枪。没有能指出名字的东西。样子倒正派,先生,但是好像有点粗野。我们估计是水手这类人。”道林跳了起来。一个可怕的希望从他身边飘过,他疯狂地抓住。“尸体在什么地方?”他叫道,“快!我要马上去看他。”“在自耕农场一个空马厩里,先生。大家都不愿意把那样的东西放在家里,说是尸体会带来不幸。”

  “自耕农场!马上到那儿和我见面。叫马夫赶快把马带来。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快些。”

  不到一刻钟,道林?格雷已经在沿着林阴道全速飞跑。树木像魔鬼的行列从他身边掠过,像狂乱的阴影扑倒在他的路上。有一次那马围着一根白色的门桩绕了几步,几乎把他摔了下来。他用鞭子抽打马的脖子,那马像箭一样冲破了昏黄的夜色,马蹄踩得小石子乱飞。他终于来到了自耕农场。两个人在场地里闲逛,他跳下马鞍把缰绳扔给了其中一个。最远处的马厩里有闪烁的灯光。好像有什么东西告诉他尸体就在那儿。他急忙来到门前,抽开了插销。

  他在那儿停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马上就会看到一个东西,那东西不是成全他就会毁掉他。然后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屋角里的一摞粗麻布上躺了一个尸体,穿着粗布衬衫和蓝色的裤子,脸上盖了一张脏手巾,一枝粗糙的蜡烛插在瓶子里,劈劈啪啪地爆着火花。

  道林?格雷打了一个寒噤。他觉得自己没有力气揭开那张手巾,便叫一个农场仆役来到他身边。

  “把那东西从他脸上揭开,让我看看。”他说,伸手去抓门柱,想稳住自己。

  农场仆役揭开了手巾。他向前走了几步,一声欢喜的呼喊从他嘴里迸出:在树丛里被射死的人竟是詹姆士?苇恩。

  他望着尸体,站了几分钟。在骑马回家的路上他眼里噙满泪水,他知道自己安全了。第 十 九 章

  “你告诉我说你要做好人,那没有用处,”亨利勋爵叫道,他把他白皙的手指伸进盛着玫瑰香水的红色铜碗里,“你已经十全十美,请别改变了。”

  道林?格雷摇摇头。“不,哈利,我这一辈子已经做了太多可怕的事,决不再做了。我已从昨天开始行善。”

  “你昨天在什么地方?”

  “在乡下,哈利。一个人呆在一家小客栈里。”

  “我亲爱的孩子,”亨利勋爵微笑着说,“到了乡下谁都可以行善的,那儿没有诱惑嘛。不住在城里的人之所以绝对地不文明原因就在于此。要文明并不容易,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受到教养;一个是受到败坏。乡下人既没有教养也无法败坏,只好原封不动。”“教养和败坏,”道林反应道,“两者我都有一点。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我现在觉得可怕。因为我有了一个新的理想,哈利。我要变;我认为我已经变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善事还没有告诉我呢,你是不是说还不只一件?”他的伙伴往盘子里倒了一客金字塔形的红色蚝子草莓,再用一把蚌壳形的漏勺舀了点白糖像雪一样盖上。

  “我可以告诉你,哈利,这是一个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的故事。我放掉了一个人。听去有点自夸,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她很美丽而且非常像西比尔?苇恩。我觉得最初吸引我的正是那一点。你还记得西比尔吗?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哦,海蒂当然不是我们阶级的人。她只是个农村姑娘,但是我真正爱她。就在我们现在这个美丽撩人的五月里,我每一周都要下去看她两三回。昨天她在一个小果园里和我见了面……苹果花纷纷落在她的头发上,她哈哈地笑。我们打算今天早上私奔,我却突然决定离开她,让她还像我见到她时那样美丽得像朵鲜花。”

  “我觉得这种情绪的新鲜一定让你感到刺激,欢天喜地,道林,”亨利勋爵插嘴说,“不过我可以把你这田园牧歌续完。你给了她善良的忠告之后她的心碎了。你改过自新的开头不过如此。”

  “哈利,你太可怕!你决不能说这种可怕的话。海蒂的心并没有碎。当然,她哭了,还做了些诸如此类的事。但是她没有被玷污,她可以过下去,像潘狄塔①一样生活在她长满薄荷与金盏菊的大花园里。”“在那儿为不忠诚的弗罗利泽伤心流泪。”亨利勋爵哈哈大笑,往椅子上一倒。“我亲爱的道林,你真是小孩子脾气,非常有趣。你以为现在这个姑娘还能真正满足于他同阶级的人吗?我估计她有一天会嫁给一个粗笨的马车夫,或是傻笑的庄稼汉。可是,她遇见过你,爱上过你,这就教会了她瞧不起自己的丈夫。她以后会非常痛苦的。从道德的观点看来,对你这伟大的放弃我的评价也不高。即使作为开头也并无分量。而且,你怎么知道现在海蒂没有像奥菲莉娅一样躺在一个什么水磨旁边的池塘里,星光照耀着她,可爱的睡莲包围着她?”“我受不了这话,哈利!你对什么都冷嘲热讽,而且往最严重的悲剧上想。我不该告诉你的,对你说的话我不予考虑。我知道自己是对的。可怜的海蒂!今天早上我骑马从农庄经过时还见到她那张苍白的脸,像一束茉莉花。咱俩别再谈这事了,别告诉我说我多年来第一次行善和第一次的一点自我牺牲会是罪恶。我要变好,我会变好的。谈点你自己的事吧。伦敦有什么新闻?我好多天没有去俱乐部了。”“大家还在谈着可怜的巴西尔失踪的事。”

  “我以为他们已经厌倦了这个题目了呢。”道林说,略微皱了皱眉头,给自己倒了一点酒。

  “我亲爱的孩子,他们才谈了六个礼拜,而伦敦人如果三个月只有一条新闻可谈,那种精神折磨是叫他们受不了的。不过他们最近很幸运,既有了我的离婚案,又有了阿兰?坎贝尔的自杀案,现在又有了艺术家失踪的消息。苏格兰场的警员坚持说十一月九日乘午夜那班车去巴黎的那个穿长大衣的男子就是可怜的巴西尔。而法国警方却宣布巴西尔根本没有到达巴黎。我估计不到一个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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