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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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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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真的做错了一样。他哽咽地说:“父王你别生气,是儿臣错了。”
  白帝疲倦地笑了笑,“你有什么错?”
  邯翊低声说:“总是儿臣惹父王生气了。”
  白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神变得越来越柔和。良久,他轻声地说:“你这种性子啊!还真是像……”
  他忽然顿住了。
  然后掩饰地转过身去。
  邯翊意识到他没有说出来的那个字眼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喉头怦怦乱跳。
  “父王!”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将一切的事情都问个明白,然而一时之间,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正在犹豫的时候,白帝轻轻挥了挥手。“算了。”他的声音有点疲倦,“你去吧。”
  “父王,儿臣想知道……”
  “此刻我不想说。”白帝打断他,“你的心事,我多少猜得出来,这也难怪你。你大了,有些事,我也不想瞒你一辈子,可是我还要好好想一想。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告诉你。去吧。”
  邯翊怔了好久,只得告退了。
  走到门口,他又忍不住回头,坐在书案后的白帝,静如石像,叫他有种一时的错觉,好像从他进来起,白帝就从来没有动过。
  从乾安殿出来,踩着一地的冰雪,下意识地向前走着。
  满腹的心事堵在胸口,理也理不清头绪,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将一切都抛开、忘掉。
  醒悟过来时,眼前已是容华宫。
  他站着迟疑了一下,喝道的内侍却已经传报:“大公子来了。”他只好进去,远远地望见窗畔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回避地低下了头。
  他做的事,瑶英肯定都知道了。
  记起临行之前,她狠狠地掐他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手背,他吃痛地几乎叫出来。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她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地说。
  那时她浅笑着,然而眼里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忧虑。他想,是不是她已然预料到了什么?
  从低垂的眼皮底下,他瞥见她回转身,可是她却不说话。他想她一定是在看着他,因为他能感觉到盘桓在脸上的目光。
  过了会,她站起身吩咐宫女:“去看看鱼翅好了没有?”
  她走过来,隔着圆桌,坐在他的对面。她说:“在我这里用膳吧。”她的声音很平静,然而她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却在瑟瑟发抖。
  他痴痴地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问:“你去看过申翝了没有?”
  “还没。”
  “他长这么大了。”她用手比划着,“白白胖胖,可惜成天睡觉,怪没意思的。”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也是吃了睡,睡了吃?”
  “可不是。而且胆子还小,特别爱哭,有一点动静你就闹上了,烦人极了。连父王有时候都嫌你吵,也就娘有那个耐性,成天哄着你……”
  就这样絮絮不断,因为不敢停下来。都知道说的其实不是想说的,可想说的谁也不敢提。就好像站在陡坡上,只有拽紧手里一根纤细的树枝,生怕一松手,就滑入万丈深渊。
  然而终于倦了,从心底往外的倦意,袭遍了全身,陡然间,连一句话也懒得再说。
  他终于抬头看她,连掩饰的力气也没有,他便看清她眼中的感情。
  “我担心死了。”她讷讷地说,忽然捏紧了拳,狠狠地捶着桌子,“我担心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我担心死了……”
  眼泪流下来,她的身子也软下来,就在倒下的刹那,被他一把捞住。
  他低声说:“我知道。”暖暖的气流,连同情欲,一起渗入她的体内。
  最后的理智在她的眼中挣扎,她喃喃地说:“不行……”然而她的手却捉紧了他的衣襟。
  他附在她耳边,如同咒语地轻轻说:“管它的。”
  管它的。
  理智,在霎那间消散,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件事——她想要牢牢地捉住眼前的人。她甚至不知道他如何把她轻轻托起放倒在床上,她的衣裳何时像折翼的蝴蝶般飘散满地,她只是紧紧地捉着他。
  她感觉到他的吻,细密连绵地布满她每寸肌肤,他吻她的身体、她的颈项、她的眼睛、她的嘴唇,那样深而热烈,甚至凶狠,仿佛要冲破一切的阻碍。
  她的身子渐渐发烫,她觉得有把火在体内燃烧,她觉得自己像一块火炭,融化了他,也融化了自己,然后让两个躯体合在一起——
  他滚落下来,疲倦得连眼睛也不想睁开。
  她静静地依偎在他胸前。
  陡然,他感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胸口滑过。
  “你怎么了?”他有些骇异地看着她,“我弄疼你了?”
  “不是。”她透过眼底的雾气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是想哭。”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将她的泪水拭去。他的神情渐渐清晰,她看见他的眼里有种奇怪的光芒。她忽然说:“我们走吧。”
  她将脸贴紧他的胸口,呢喃地说着:“我们去没有人认得我们的地方,快快活活地过下半辈子。”
  他不回答,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
  “我们可以自己种地,小时候娘常跟我说,秋天的麦子熟了,风吹过,金黄金黄的像浪一样。”
  邯翊笑了,“傻孩子,你哪里会种地啊?”
  “我会,到那时候,我肯定就会了。”瑶英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就像做了好梦似的。
  这样的话,也真的像梦话。
  邯翊不忍心唤醒她,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些。
  “不可能的……”瑶英自己醒了过来,怅然地叹口气,“说说罢了,我们生在这里,这辈子就不可能了。”
  邯翊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那也未必。”
  瑶英睁开眼睛,看着他。
  “如果……”
  才说了两个字,外屋陡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玉儿惊惶失措的声音,如惊雷般震响——
  “王爷!” 
  ※版本出处:实体书※ 
 
 
 
  
 第十四章
 
  一霎那,邯翊和瑶英同时沦落到了地狱。
  “别怕、别怕。”
  脸色惨白的邯翊,安慰着一样没有半分血色的瑶英,也希望能给自己一星半点的勇气。然而不过是徒劳。耳听得屋外一片死寂,只觉头晕目眩,一双手抖得连衣服也拿不稳。
  “邯翊,你出来。”鸦雀无声中,白帝冷如寒冰的一句,震得邯翊浑身一抖,掉落了手里的袍服。
  瑶英也哆嗦了一下,不自觉地伸过手扶在邯翊的臂膀上,冰凉的,手底一把冷汗。这是无助的表示,在邯翊,却也是一种鼓励。他得要保护瑶英,虽然眼下他自身难保,但在这一瞬间,他有了决定,必须自己来担这个责任,所以不能做得怯懦逃避的样子。于是定一定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心里多么慌乱,表面上毕竟从容起来了。
  这样的神态,也给了瑶英勇气。
  “最多一起死好了。”她使劲咬了咬嘴唇,这样说。
  竟如此决绝!邯翊吓了一跳,心里感动,也有些微好笑。“你放心,到不了这个地步。”他很镇定地说,一面伸出手去想要握一握她的手,但放弃了,因为自己的手心里也全是汗。
  待穿好了衣裳。邯翊看一看她,问:“出去吧?”
  瑶英是真的胆怯,这一开门出去,将是怎样的情形?想起来就打个寒战,真想拉着邯翊,在屋里赖一辈子。但也正像邯翊所说的,还到不了这个地步。尤其想起父亲对自己一向的宠溺——其实这是虚幻的,正因为有平时的宠爱,才更不能忍此难忍的事情,但总是一点希望。所以板直身子,点了点头。
  门开了。外屋静得叫人毛骨悚然,白帝独自坐在中间的圆桌旁,黎顺站在一边,时不时地抬眼看看他的神态。内侍宫女一个个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出极深的恐惧,分明是风雨欲来。再细看一眼,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眼前全都是乾安殿的宫人,容华宫的却是一个都不在。
  没有工夫再想,邯翊疾趋数步,跪倒在白帝的面前。瑶英也磨磨蹭蹭地过来,跪在另一侧。
  白帝一副恍若未见的模样,整个人如同冰封,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沉默得越久,压力越大,方才好不容易积蓄的勇气和镇定,一点一点地消耗干净。邯翊决定自己伏地请罪:“父王,是儿臣该死。”
  白帝终于开口:“你在跟谁说话?”
  邯翊浑身发抖,抬脸极快地看一眼白帝,又伏下身去:“儿臣自知不可恕,请父王重责,只求父王不要动气,保重身子要紧……”
  “哼!”白帝手掌重重地击在桌案上,激得桌上的茶杯“哗啦”一声,跳了一跳。
  “你——”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焦躁地吩咐黎顺:“把人都带出去,门窗关好,不许偷听!”
  这一声对宫人们倒是大赦,谁也不想听见那些话,于是极短的时间里,就走得干干净净。然后听见黎顺一处一处关窗关门的声音,最后终于静了下来。
  “第几次?”
  话是冲着邯翊问的,却说得瑶英红透了脸,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去钻。但白帝不曾理会,提高了声音逼问:“几次?”
  邯翊未及回答,瑶英终于再也忍不住,“呜——”地一声哭了出来,但她不敢放声,立刻拿手死死地捂住嘴,指甲嵌进脸颊,掐得指节发白。两只眼睛,满噙泪水,欲落未落地注视着父亲,一副惊恐万状的神气。
  倘若是在平时,白帝早已拉了女儿的手,哄了千遍万遍,但此刻,他连看也不看她地,盯着邯翊又问了一遍:“到底几次?”
  邯翊不能不答:“回父王的话……两次。”
  “不要叫我父王!”白帝怒极,“你何曾想做我的儿子?我也担不起你这一声!”
  邯翊不敢辩,只是伏地“咚咚”地磕头。
  磕得额头见血,白帝的脸色总算缓过来一点。“你不用演戏给我看。”声音依然冷得像数九寒天,一丝暖意也没有,“我问你,瑶英是你什么人?
  “是……是妹妹。”
  “妹妹?你是把她当作妹妹了么?”
  邯翊不敢作声。
  “你既然没有把她当妹妹,自然也不打算当我是你父王!”说到这里,突然无限倦意上心头,他无力地摆了摆手,向门外喊:“黎顺!”
  喊到第三声,黎顺才匆匆地进来。
  “此刻我没有力气,等过几天再料理他。将这畜生——”白帝指定邯翊,“给我关到北苑去!”
  “是。”
  黎顺应声来搀,但邯翊有句重要的话,不说出来无法安心:“父王,请再容儿臣……”
  “大公子!”黎顺打断他,同时使了个眼色,“别再惹王爷生气了,走吧。”
  邯翊心中一动,知道他另有用意,便顺从地叩了个头,站起来跟他出去。走到门口,听白帝又喊:“慢!”两人一起回身,见白帝的神情有些复杂,迟疑了片刻,方用从齿缝中憋出的声音道:“好好看紧他!”
  黎顺躬身答应,领着邯翊出了屋,这才看见,容华宫的宫人们都站在院中。玉儿靠在一棵树上,面如死灰,瑟瑟发抖。见邯翊经过,顿时眼睛一亮,投来哀恳的目光,但随即又黯淡了。邯翊看在眼里,心里不忍,但只能避开目光,装作没有看见。
  北苑在东六宫之北,原本是关犯事宫女的地方,自然不会把邯翊同她们关在一起,另找了比较宽敞干净的屋子,黎顺又吩咐人取新被褥来。
  邯翊连忙拦着。“不必这么讲究了。”他苦笑着,“我现在是阶下囚。”
  “没有什么,”黎顺很平静地说,“王爷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等大小事情都布置妥帖,方始离去。告退的那刻,看一看四下无人,黎顺突然轻声地告诉他:“下午大公子走后,是贾四顺鼓动王爷去了容华宫。”
  邯翊一愣,以黎顺的谨慎,说这样的话,十分难能。感动之余,他也升腾起一股希望。“黎顺,你帮一帮大公主!”他的语音里充满了求援的意味,因为知道有时黎顺在白帝面前的一句话,能起极大的作用。
  “大公子这话,小人万不敢当。”黎顺心平气和地回答,“大公主是何等身份?用不着小人多这个事。大公子尽管放心就是。”
  邯翊果然吁了口气,却是无能为力、不得不如此的叹息。
  黎顺又说:“反正,王爷那么疼大公主,就算要出气,也出不到大公主的头上。”
  邯翊眼皮一跳:“你是说……”
  黎顺眼中有一股兔死狐悲的哀愁,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邯翊急急地要说什么,却被黎顺打断了:“大公子且安心在这里住几天,王爷总会气消,父子之间没有揭不过去的事情。说句卖老的话,小人看着大公子长大的,心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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