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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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欲望-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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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了吧?”务虚不成,就来务实,只好来生活化的一套,“给你煮挂面?”
    梅佳丽摇头,好像她的省城的优雅全部集中在摇头这个动作里,这是她使用频
率最高的姿式。
    “不用。谢谢。”她看了看表,“快到半夜了,我在火车上吃过,不饿。你吃
了吗?”
    余长文才想起从火葬场回来,在南门外河岸边转了几小时,也是滴水未沾,但
一点不觉得肚饿。
    “我吃了,”他不想为此等锁事多动脑筋,“我也不饿。”
    又没话说了,两个人一阵尴尬。半年不见,生疏感在心与心之间形成,彼此不
确定对方都已有了些什么生活改动或嫁接了什么观念,想多说点什么,仓促间又不
明白从哪个领域入手。于是伸出试探的触须,惴惴地碰触对方,却又显得小心翼翼,
生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碰上雷区,引爆一颗新的炸弹。
    梅佳丽站起来,弯腰去打开桌边的旅行袋,往外拿几件东西:“我给你带的,”
她说:“这是衬衣,领带,长裤,都是金利莱,你穿上很适合的。”她不问他这么
晚了去哪里了,这是她大智若愚的地方。
    余长文看着她弯下的腰身,小腹上蓦地窜过一股燥热。女人的身段还是那么柔
韧皎好,或许因为合体的衣裙的衬托,更显婀娜多姿。她的臀部向着他,无遮无拦,
全然不设防,她的腰肢从髋骨的最宽处向上身方向收束,渐束渐细,如一尊花瓶两
侧的孤线,充满了美妙的诱惑。
    假如往她的屁股中间摸一把,余长文冲动地想,她会是什么反应?薄薄的一条
麻纱宽脚裤,最多再隔一条尼龙或人造丝内裤,摸起来是何等一种爽滑的手感。梅
佳丽在北山的时候就爱穿化纤内裤,余长文从书上看到,男女贴身穿尼龙化纤的紧
身织物,对生殖器官不好,严重的可导致影响生育,最好的办法,是穿宽松的内衣
裤。不知道梅佳丽去省城大半年,会不会改了穿内裤的习惯。
    这么一想,更觉下体膨胀难受。毕竟这么长时间没有性生活了,按西方人的说
法,已接近于变态边缘。女人是不是与男人一样,也会熬不住的呢?她把屁股厥给
我,是不是一种肢体语言,这语言的含意就是两个字,挑逗?
    他往前跨了一步,眼光顺着梅佳丽腰肢的曲线往上走,看到她左侧一面鼓凸凸
的胸脯。他的心跳在加速,想到那衣服后面那只饱满滑腻的乳房,过去捏在手心里
的销魂感觉像海潮一样泛起,禁不住热血一涌,仿佛听到空中弹奏起一首激情澎湃
的歌。
    他不知不觉地抬起右手,懵懵糊糊向前伸去,他有一种做梦的感觉,是一个甜
丝丝的梦,梦里肯定有无数绮丽迷乱的幻像,会有神魂颠倒的飞升。
    他的手眼看就要碰着前方的饱满了,迷迷澄澄里,梅佳丽忽地一下站直了身体。
    余长文怔在原地,右手还向她的下身方向僵直地伸在空中。
    梅佳丽原本是要把拿出来的服装递给他的,看见他的眼神,她的动作也一下在
空中凝固。
    但是她没有余长文幻想出的挑逗欲望,她反而严肃了神情,平板着声音说:
“一会儿试一下衣服,最好先洗洗你的身子,也不看有多脏。”
    那潜台词是不是说,凭你那脏身子,还想上我的床?
    余长文的小腹平静了,冲动化作清烟消失在寂静的夜空。
    这女人,他想,一个人在省城混,又长得不赖,她周围的男人会不向她示爱?
她就那么坚强,会抵御得了众多阔佬的进攻?
    “果然发财了。”余长文看着衣物称赞,但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声音里带着
明显的嘲讽。
    “不管怎么说,要比窝在山旮旯里强。”梅佳丽声音沉稳,意思也是明显的反
驳,“我一进庙门,就感到一股死气阴气,然后碰见袁馆长,他说宋涛死了。”
    “你听说了?”余长文的心情立即跌进下午的哀伤里。
    “所以,”梅佳丽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悲痛,“你也应该下决心了。”
    “下什么决心,”余长文放下手中的金利来服装,不解地看着梅佳丽,“我?”
    “是,你。”梅佳丽说,“你该像我一样,走出县城,到省城去发展,你的事
业在大城市,文化的中心历来在大城市。”
    “不用你教导我也知道。”
    提起这个,余长文就不舒服,这是他们永久的分歧。另外一方面,梅佳丽说到
宋涛之死居然不动声色,这令他心生怨忿,也使他不能容忍。他的欲望彻底平息了,
与一个不带感情色彩的人做爱,他不愿想象是一种什么恶心的滋味,那等于奸尸。
    “我不想走,”他故意与她对着干,“我对这里有深厚感情。”
    “什么感情?”梅佳丽不屑地瘪了一下嘴,“限制你发展的地方,有什么感情?”
    “这里至少有我所熟悉的人情风俗和城市性格。至少有,我的朋友圈子。”
    梅佳丽叹口气,真心地为他的自甘堕落伤心。她的眼光是可怜一只误入迷途的
羔羊的,或者是不相信的。她不相信自己的老公果真会跟不上时代,愚昧到一个山
野村夫的地步。她再不说点狠话,看来他还是不会醒来。
    “你是有你的朋友圈子,”她冷峻地说,“可宋涛已经死了,小县城害死的,
大城市不会,大城市会有他的生路。”
    “你胡说!”
    “还会死人的,”梅佳丽冷静得近乎于残酷,不理会余长文的愤怒,“在这个
不是艺术的天地里,绝不会长出艺术的参天大树,艺术家或会退化,或会死去,没
有第二种可能,宋诗就是证据。”
    余长文慢慢打量着自己的妻子。
    如果静下来思索,他会同意她说的是真理。但宋涛刚死,她与宋涛一个团的,
那么熟的人,没有感情也有交情,却不流露一点哀悼之意,而口口声声只要离开。
    她的同情心呢?她的人情味呢?她只是一门心思要他走,全不顾及他此时对亡
友的眷恋之意。她回来的目的太明确,她也不打算遮掩这点明确,她不是来求他什
么的,她只是来动员他一起离开这里的。她认为这就是夫妻感情,就是两口子的概
念所包含的全部内容。
    就凭这一点,他就得与她唱反调。他知道大城市好,他并没有憨愚得丧失了判
断力,他只是讨厌她过于急功近利,他觉得在人世的功和利以外,还应保有一点别
的什么。
    “如果我说不呢?”一想起宋涛,想起他居然是吃毒药自杀,他就悲从中来,
无法自抑,他坐在凳子上,右拳拄着腮部,一付长期抗战的姿态,话音很重,“我
的朋友刚在这里逝世,按古制,我要守他三年的孝。”
    “你这是封建,”梅佳丽说,“你何不声明你还会倒退去原始社会。”
    “这与封建无关,这是友情,就是到了太空时代,人可以随便到火星上去度假
期了,还是得讲友情,否则就退化成了动物。大都市里的人,有的已成了动物。还
有的人刚进去不久,也在迫不及待地向动物方向发展。”后一句。赤裸裸地批评梅
佳丽。
    “但宋涛已经死了,”梅佳丽是一以贯之的镇静,“人死不再生。”
    “不,我忘不了他,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忧郁,他的歌声,他抽的那一屋子劣
质香烟。”他哆哆嗦嗦着,掏出那包方竹,狠狠地叨一支在嘴上。
    梅佳丽看着他,怜悯地摇着头:“半年不见,都堕落到以吸烟浇愁了。”她居
高临下地摇着头,走来拔他的烟,他一闪,梅佳丽扑个空。“我想不到,”梅佳丽
牙齿咬着嘴唇,“你是这么没骨气。”
    “我是为了朋友!”蓄积的怒气和怨气不知怎么一瞬间爆发了,他一下子跳起
来,向着梅佳丽挥舞双手,“为了朋友!”然后心里一软,白天一直忍着没有流出
的眼泪,此时化作汩汩清泉,涌流不止。他伏在桌上,小声鸣咽着,“宋涛、宋涛,
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你不想想,你丢下我们这些朋友,夜静更深时,我们有多么
难受,宋涛啊……”
    梅佳丽走近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余长文的肩。
    这个男人,他是陷入了一条死巷子啊,他拒绝爬出黑暗的井洞看一看外面的阳
光,他是因为自负,但也是这个自负使他成了瞎子聋子,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原以
为他在芸芸众生之上,结果生活展现给他残酷的一面,让他看清他其实与芸芸众生
没有区别,于是他受不了这一击,精神上坍塌下去。
    烈病需用猛药,梅佳丽看着手中余长文蓬乱的头发想,我不能顺着他的颓废去
安慰,而必须以毒攻毒,把话说死说绝,让他猛醒。
    我就是怀着这个目的回来的。
    我对他还有爱吗?一个念头跑到梅佳丽的脑海里。她不能得到明确的答案。
    但至少我对他还存在着感恩,因此我不能扔下他不管。还有一点,我之所以对
大都市的米建国裹足不前,仔细挖掘内心,除了认定余长文是法定丈夫的现实外,
是不是对米建国存有根深蒂固的戒心呢?围绕着米建国转的女人会有很多,商业上
各种机会对他的诱惑也很多,他说不定哪个时候就会掉人陷阱——温柔的女人的陷
阱,或不温柔的商业的陷阱。到那时,他一旦成了别的女人的俘虏,或一朝破产沦
成为一文不名的乞丐时,他还会像现在这么多情吗?
    或者换句话说,他还会像现在这样信誓旦旦地保证有能力给她以帮助吗?
    不会的,决不会。
    而对余长文就用不着有这么多的担心,余长文如果醒悟了去到省城,凭他的聪
明,说不定会有一个过得去的前程,这一点她相信。余长文与米建国相比,更令女
人有安全感。米建国可以给她事业上的支持,但其长久与否却不敢令人担保。余长
文与她观念上有分歧,可是他不会使她担心。
    即使看在过去的历史上,她也得最后给予余长文一次帮助,这个帮助就是唤起
余长文的进取心,而要唤起男人进取心的首要因素,是斩断他对死去的宋涛的不合
情结。
    有人说在某些关键时刻,女人比男人坚强,梅佳丽相信这一点,比如在宋涛这
件事上,她就敢于说狠话,说绝话。
    “长文,”她柔声说道,手不停地抚摩着余长文的头发,“好像是几年前,你
读书时,给我讲过书里的一个故事,说是古时候吧,有位书生爱上一个艺妓,二人
相爱,胜过夫妇。后来艺妓大病就要死去,万分留恋书生,缠缠绵绵,如胶似漆,
断气的时候还紧紧地握住书生的手腕,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从此,书生因苦恋所
致,经常看见艺妓的身影,起初是梦中看见,后来呢,发展到在灯下月下也能看见,
再后来,竟在大天白日也看见艺妓的身影了,相距七八尺远,只是书生向她问话她
不能答,呼她她也不上前,向她靠近她就退却。从此啊,书生迷迷糊糊成了心病。
请术士用符咒也没效果。书生的父亲为他在和尚聚集的寺院中借了一个床位,希望
鬼神不敢进入佛地,书生能够好转。”
    余长文伏在桌上,模模糊糊地听着梅佳丽长篇大论地讲话,他有一种奇怪的感
觉,这个故事确实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看一本古书时顺便读给梅佳丽听的。当时
他开玩笑,说假如一天他得了癌症或出了车祸,希望梅佳丽不要顾及他,赶快去寻
一个爱她的男人,好好地走完下半辈子的人生之路。梅佳丽的反应是一个吻,冷静
地说,她永远不会做那样的女人。他为她的这句话嘴里不说什么,心里非常高兴。
人间的玩笑有时是假中有真,潜意识中,他不乏抱着试一试梅佳丽心态的目的,因
为那段时期,正是省城的大诗人农夫到县城来过,当面夸奖了梅佳丽之后。而现在,
她却来向他布道了。
    他知道故事的内容,梅佳丽不提醒,他也能倒背如流。
    故事里说,那个书生移居寺院以后,仍然像以前一样继续看见艺妓。一位老僧
就对书生说:“各种妖魔,都是来源于自己的心中。如果确实是有这个艺妓,那是
你自己的心招引来的,如果没有这个艺妓,那就是你自己的心幻影出来的。你只要
排除一切杂念,扫空自己的心态,一切都会消失干净。”
    另一位老僧说:“大师这是对下等人讲上等佛法,他没有定心的能力,心又怎
么能空呢?这好比是只说病症,却不用药。”
    然后,这位老僧又去对书生说:“邪恶的杂念纠结一起,如同草生出根一样,
光砍草是不行的,必须连根一同拔出。如何拔呢?这好比一个东西在孔洞中,要用
楔子把它顶出来,楔子充满孔洞,那东西自己就被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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