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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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欲望-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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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老孟说,“你要是信得过我。搞珠宝,我也是20多年的历史了,何
况我们这儿还有专业仪器。”
    余长文考虑一下:“好吧。”
    他从信封里小心地抖出那颗玉石,老孟接过去,从表情上,余长文看不出他有
什么振奋。这点与罗士福不同,罗士福两口子乍一看见,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了。毕竟老孟是吃专业饭的,他猜测,就是沉得住气。
    余长文和罗士福跟在老孟屁股后面,随老孟又进了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更小,
是在两个夹壁之间隔出来的,连窗户都没有,三人挤在里面,转个身都要小心。
    老孟说这就是鉴定室,之所以弄在这儿,是因为珠宝皆是昂贵之物,非避开世
人眼睛不足以保证其安全。
    余长文仔细看老孟的鉴定,同时回忆着原先读过的书以及县博物馆刘汉生告诉
他的检测知识。老孟先在灯光下用肉眼观看,又用大号电筒透过玉石的底部照射,
然后拿出一片特制的树叶形的灰绿色玻璃,放在玉石上仔细观察。
    余长文知道这片灰绿色的东西叫作“切尔西滤色镜”,是鉴别翡翠是否染色的
主要工具,一般染过色的C货都逃不脱它的检测。
    接着老孟拿出另一种仪器,余长文使劲回想,猜测这就应该是“光谱分析仪”
了。听刘汉生说,现今的B玉、C货的作伪技术日趋高明,尤其是B玉的“造底货”,
有时连最有经验的人凭肉眼鉴定时也会倡一失手,所以一般珠宝店除了用切尔西滤
色镜外,还同时配有光谱分析仪,因为每种宝石,包括翡翠,在光谱分析仪下皆有
不同的光谱,专业人士可根据材料的不同光谱,确定出受检货品的真伪。
    等做完一切,大半个钟头过去了,在闷热的小屋子里,三个人皆是汗流满面。
    老孟终于直起腰,想说什么又没说,突然一拍脑门,又从工具仪器柜里端出一
杯比重液。关于比重,余长文更是不会忘,翡翠的比重应为3。33,最小也介乎3。22
至3。24之间,所以只需用3。22的比重液测试,真翠玉会沉下,玻璃、松香、塑料等
伪货会浮在液面。
    老孟用镊子把玉石放进比重液,叮的一响,翠玉沉了底。
    余长文的心也落在实处。
    “完了吧?”罗士福最先忍不住,张口问道。
    “完了。”老孟转身看着余长文。
    余长文像个等待判决的囚犯,渴望地盯着老孟的嘴。
    “可是,”老孟一说出这个转折词,余长文的心就猛地一沉。只听老孟继续往
下讲,“我还是没有把握,要说这块东西是老坑货呢,不像。要说它是造假的C货呢,
我也不敢肯定。”
    “怎么会呢?”余长文忍不住插嘴,“你说哪点不是真的。”
    老孟先前的热情藏在干涩的皮肉后面,此时是一付公事公办的神情。
    “这样,”他说,“你是老罗介绍的朋友,老罗也是我的多年相交,量他不会
哄我。我大个胆子把它收了。”
    余长文的心情复杂,也来不及考虑别的对策,只好点头。
    “那我出个价了。”老孟说。
    余长文又点头,紧张地等待老孟的宣判。
    “5000。”老孟的眼光尖利地盯着余长文。
    “什么?”余长文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说多少?”
    老盂认真地伸出右手,五指箕张,一字一句。“5000。这还是我大着胆子开价,
若是李老回来认定是个假的,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余长文跳了起来,不明白怎么心里会有那么大的气:“不行!”他大吼道,
“我这个翡翠起码值5万,少了5万我不卖!”
    老孟摇摇手,要他镇定“你是外行,你怎么敢肯定它值5万。我们说它值5000,
是负责的。你说它值5万,敢负这个责吗?”
    余长文讲不出别的道理,只咬准一句话:“不卖不卖,我的玉石绝不止这个价。”
    老孟更平淡:“好嘛,你拿到别的地方去嘛,说不定人家给你2000,那还算遇
到好心人。”
    就在这时,余长文只听到“忽”地一声,他身边的罗士福挥手大叫起来:“老
孟你是欺负我朋友,我给你说,不要以为他是从县上来的,你就压级压价,有眼无
珠。老实告诉你,你糊弄他就是糊弄我。”
    老孟急了:“我怎么糊弄你了,他就是你的朋友也得讲个货真价实嘛。我说这
块玉不地道,我是有根据的。”
    “什么根据,你说!”罗全福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不依不饶。
    老孟张张嘴,继尔吞下:“不告诉你,我怕把你这位朋友教聪明了,以后做假
更可以乱真。”
    “你——”余长文伸颈叫了一声。
    没容他做出反应,罗士福已经勇敢地一把抓住了老孟的衣领:“你敢诬蔑我的
朋友做假,老子认你,老子的拳头不认你!”
    余长文眼看要打架,顾不得心里窝的一口气,赶紧横身挤进两个人中间。
    “算了算了,”他使劲掰着罗士福抓着老孟的那只手,老孟的衣领被罗士福捏
得死死,憋得他像离了水的鱼大张着嘴巴喘着气。“我不信就他一个人是金口玉牙,”
他终于拉开了罗士福,“我们到别的商店去。”

    中午是罗立福在家里招待余长文,罗士福的老婆分外热情,穿着无袖汗衫,围
着一张花围腰,背上的衣服浸出一大圈汗渍,共做了四荤两素,其中包括半斤基尾
虾,两只螃蟹,半斤美国牛蛙。席间女人频频劝酒,一脑门的汗珠让余长文心有不
忍,觉得昨天心里的不敬其实都是错怪,这个女人说到底,还是满顾及丈夫的朋友
的。
    “老余,”罗士福对他的称呼也变了,一个‘老”字,透着尊重,透着理解,
也透着亲热,“我想,你再不能去别的店铺了,连老孟这种熟人都这样,别的店主
还不把你的玉石干脆说成是一个玻璃珠儿?”
    余长文垂着头不吭气,他实在想不通,他这块翡翠究竟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还是要等李大师一句话,”他喝了一口酒,半天咕哝出一句,“我要亲自
听他说这是个B货C货,我才死心。”
    “对,”罗士福同仇敌忾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菜盘乱跳,“不等到李老头出
山,我们绝不死心。”他的话语中,已经与余长文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仿佛这个
玉石的真伪成败,不只是余长文一人的事,而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荣辱。
    “就是不知道李大师什么时候回来。”余长文说。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罗士福若有所思,“喂,你在这儿打算呆几天?”
    余长文所焦急的也包括这一点:“我们那儿在国庆节要搞一个音乐会,全馆都
在忙,都分得有任务的,我、最多只能呆两、三天。”
    “那我给你打听李老头的行踪,离了他老孟,我还有别的认识李大师的朋友。”

    当天晚上,余长文躺在招待所的床上百无聊赖,心里一急,嘴角不知什么时候
起了几个小火泡。接着服务员叫他接电话,他跑到楼层值班室,一握住听筒,就听
到是罗士福的声音。
    “我说老余呢,”罗士福的语气透着无奈,“我通过其他人向李老头的老伴问
清了,李老头三天后离开北京。”
    余长文松口气,虽说还要无聊地呆三天,但三天后总就有个结果了。
    但罗士福下面的话就让他惶惑了。
    “可是他老伴儿还说,北京干完事他并不回家,南京和昆明有两桩鉴定珠宝的
任务都在等着他哟。”
    “那那那……”余长文说不清话了。
    “所以啊,什么时候能见到他,简直没有个准数。他老伴估计,十天半月的总
是要等的吧。你看怎么个安排呢?”
    余长文无法说清怎么安排,他丢了电话,也不进屋,出了招待所到街上瞎转悠。
马路边上,一家家的麻辣烫摊子排出去有一百米长,明晃晃的电灯下,食客们猜拳
行令,吃酸喝辣,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兴奋。
    去他妈的,余长文从他们身边走过,心里恨恨道,屋漏偏糟连夜雨,家里等着
用钱,而能变成钱的东西却不能变钱。
    两个钟头后,他敲开罗士福的宿舍门。罗士福两口子还没睡,在看一出电视连
续剧,见是余长文,似乎并不惊奇,两口子热情地跃起身,赶紧把他让进屋。
    “我想好了。”余长文看着罗士福,说出思考了两小时的话,“我明天坐车回
北山,我赔不起时间,赔不起在这儿的食宿费。”
    “那宝石的事呢?”罗士福立刻问,他老婆也紧紧盯着余长文。
    “我就是为它来的。”余长文真诚地看着他眼前的昔日诗界朋友,“我把这个
事拜托给你,只要李大师一回来,你就帮我拿去检验。”
    “然后呢?”罗士福问。
    “帮我卖掉。”
    “然后呢?”这次是罗士福的老婆在问。
    “你就给我打电话。或者你干脆给我汇来。”
    罗士福两口子呆呆地看着他,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似的。
    余长文掏出那个信封,递到罗士福手里:“拿着。”
    罗士福接住,脸上放出光芒:“走,街上麻辣烫,我请了。”



  

                                第十六章

    余长文回到北山县,第一件事,找到赵晶,说了把玉石留在省城的事。
    “我一坐上长途汽车,”他和赵晶在县城南门外的河滩地上散步,那是他们一
贯约会的地方,“我的心里就悬得慌。晶晶,我是不是哪点不对头?”
    赵晶总是用她那颗与人为善的心去度天下所有的人。
    “他不是你们写诗的人吗?”赵晶说,“写诗的肯定都是跟余哥一样的人。”
    “什么人?”
    “又有学问、又有道德的好人嘛。”
    余长文忽然哑口无言。
    写诗的就都是有道德的好人吗?他们心自问,我夜晚在省城街头瞎逛,想把随
便哪个女人搂在怀里,还在去省城的路上就想着梅佳丽,想的不是别的,而是与她
睡觉,就是眼前的这个姑娘,我也不是没有把她抱到床上去的闪念。那么多年不见
的罗士福,谁知道他的道德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不行,”他牵着赵晶的手往县城回头,“到邮电局。”
    进了邮电局,他直接就奔长途电话间,赵晶守在玻璃门外。他急速拨通罗士福
家,罗士福没估计到是他,拿起电话时,满口笑声,可一听到他的声音,笑声不见,
语气显出吃惊。
    “是你?”罗士福问,“老余有何见教。”
    “我这样想,”余长文说,“我还是去你那儿,把那颗玉石拿回来。”
    “你这个人哟,”罗士福马上批评他,“我的朋友又问了李大师的老婆,说是
李大师不去昆明了,南京的事也只要五天,不出一个星期他就回来,你何必呢,这
才几天嘛。”
    “可是我……”
    “你连我都不相信吗?”
    “不不,我是……
    罗士福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余长文,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是谁,我是谁,
再怎么说,我们还是文化人嘛,我们还是一条线上拴的蚂蚱嘛,我如果都整起你来
了,天理良心都不容。你说,你心里是不是把我想成那种人了?”
    “我我……”余长文怎敢那样想,就是一闪念,也是亵渎友情啊。
    “你说啊!”
    余长文无话可说,大脑深处的某种不安只是自己的私人意绪,若要把它作为证
据去评定一个人的人格,那就是荒谬的了。
    他放下电话,走出电话间,赵晶笑咪咪地迎着他,柔声道:“不管他。余哥我
计划好了,你缺钱我有,我每个月的伙食费只用80元,再加上买点纸啊,肥皂啊牙
膏啊,最多只花一百多一点,剩的两百元我全部给你用,你不要愁,啊?”
    余长文突然想哭,他喉咙发硬,说不出话,头一埋,拉着赵晶快步走出邮电局。

    就在余长文一天一个电话催问罗士福有关翡翠的消息时。而罗士福总说李大师
快回来而又总是没有回来时,傅老师身上潜伏已久的疾病突然暴发。
    他是在指挥老年合唱队时晕倒的。
    这已经是阳历的8月底,山区一连两个月没下过一场透雨了,夫子庙里暴晒在阳
光下的月季、玫瑰和胭脂花都陆续枯死,那些经得起考验的木本的海棠、紫薇、玉
兰,也蔫搭搭的早就没了生气。但天热比不过人心热,文化馆的十来个人在袁馆长
的率领下,要打一场全馆总动员的人民战争,袁馆长硬着心肠取消了大家的休假,
增加了口头许诺但不知猴年马月才得以兑现的加班补贴。最重要的是,他用文化馆
的集体荣誉作鞭子,抽打着这台老旧的文化陀螺高速旋转,他要干出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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