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干部 作者:王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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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干部 作者:王渊平-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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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没说完,地主婆常氏就昏倒在台上了。儿子扑过去喊:“妈,你醒醒,妈,你醒醒。”
  会场乱了。
  48。
  事过几年,因和知青带队干部闹仗,惊动了县上。这段奇冤才真相大白。
  挨打的知青带队干部老方是市法院下派干部,公检法解散后,他一直参与各种运动,抄抄写写,对文案上的事有着特殊的辨别能力。他才派来河东村知青点工作,就接到常氏老人让人代笔的反映信,详细说了赵百步如何在她家里施暴的,就想一个老女人,本村本社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拿这事给人塌茬栽赃的。这次挨打,他情急出言,更惹恼了赵百步,被压在广播室多挨了几下,尾巴骨也在桌棱上磕折了,疼得钻心,这使他暗下决心,非得把这桩悬案查到底不可。
  事情发生在那年夏天一个下午,村上人都下地了,赵百步忽然窜进了已有七十多岁的地主婆常氏家里。老人一见是支书来了,心里有点紧张,忙摸下炕给他倒水、让座。
  赵百步假惺惺地说:“你这些年也不容易,我查过了,你屋里这个地主成分是六四年社教搞扩大化错定的,有点不合理呢。”
  常氏老人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听人替自己说话,今儿个村支书亲口说,就更惊恐相加,感激非常,忙不迭地说:“亏你操这个心,俺们妇人家不懂啥,也不知道啥为错为对。”
  赵百步摇着芭蕉扇说:“按你家解放前的土地面积,也只够定个中农,你只是农忙时用几个短工,没有固定扛长工的。”
  “书记你说得对,俺家没雇啥长工,农忙时我老头子和儿子德幸都上手套牲口下地呢。”
  “可是……”赵百步顿了一下,用眼睛瞟了一下常氏,又说:“就是在定成分前后,你家人的态度不好,要论个理,你说嘛,那么大的运动来了,你那老头子还道理一棱一棱的,不定个大成分才怪呢。”
  说到这儿,老人眼窝子酸了:“老东西啃了一辈子书本,倔了一辈子了,就爱论个死理,临死还嘴犟呢。”
  赵百步说:“犟有个啥好处,出檐的椽头先朽呢,再大的事,你闭口不说,谁能拿你咋办?再说,工作组,工作走嘛,工作一完就走了,那些人给谁讲情面?没给你老头定个反革命分子,还万幸呢。”
  常氏老人的眼泪流下来了,拿蓝布手帕边擦边说:“十几年了,陪斗、扫街道、打扫茅房,啥罪都受了,大孙子都快三十了,整天光知道从木楼上抱些子他爷攒的旧书看,都看成呆子了,连个媳妇也问不下,这不是人的日子都咋过呀嘛。”赵百步再不言语了,就用眼睛盯着老人的脸,老人想从他嘴里讨点想望,他就是不开口,老人看他手掏烟袋锅吃旱烟,火老是点不着,就从锅头取来火柴擦亮给他点烟,谁知刚一上前,就被赵百步一搂子抱住了。老人头“轰”的一下,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出现了:“你你你,你这是干啥?”
  赵百步说:“甭喊叫,我把你耍一回,瞅空子给你偷着把成分更正过来。”
  “你你,你这是牲口嘛,我都老成啥了,你咋能想这事。”老人边用手推他脸边说。
  赵百步嬉皮笑脸地说:“你老汉死了几年了,你还守啥节呢?”又说:“这阵子人都出工了,这事就咱俩,谁知道?”
  “你,你滚!天知道,你不嫌造孽。你掌印,村里婆娘女子多的是,我个老婆子,牙都快掉完了,你造孽呢!”
  “嘿嘿,我就差尝尝老婆子的味了,你甭不识抬举,我想耍谁不行,拿你还瞎正经啥呢。”
  边说边把老人抱上炕。
  “哐”,板凳倒了。“轰隆”,窗外雷声大作,天昏暗下来,闪电如血光之灾。
  49。
  知青“闹事”成为终南县的一大新闻。一方是基层党的干部,一方是响应上山下乡伟大号召、扎根农村的知识青年,一个锅里搅勺把,这在七十年代后期的中国农村是极少能发生冲突的。知青是来受教育的,村支书是他们的“圣人”。招工招生回城的想望往往全系于他的一句话,这伙知青集体闹事太出奇,似乎不能简单归结为接受教育老实不老实。支书赵百步的做派一是撞了他们带队的群龙之首,加之他平时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在知青中已倒了牌子;二是赵家家族势重,群起而攻,形成双方势均力敌的对峙局面,使得公社难以处理。贫下中农是工人阶级在农村的依靠力量,这些孩子又都是工人子弟,他们是日后的红色接班人。这些问题在终南县革委会分析处理意见时,有人就提了出来。
  为了平定事态,县革委会决定由马副主任亲自带队处理此事,勒马拽绳,捆绑定夺。终南县距省城很近,群情激愤,撞了新生事物这根高压线,引起上级的不满,就动摇了县革委会政权的根基。
  马副主任未走公社,坐车径直来到河东村贫协慕老头家里住下,赵百步的女人来请了三次都没有请动。消息很快传遍了三村六寨。改土会战的工地喇叭响亮,战歌频频,人却老往一堆凑,社员们对县老爷来了不进书记屋,坐在贫协的土炕上很感意外。马副主任的吉普车像个庞然大物,灯眼锃亮,街上的狗都不敢咬它,贫协慕老头的炕头暖席生辉,慕贫协的核桃脸菊花般绽开,丝瓜嘴撑大后再不敢收拢,死鱼眼睛竟也泛了荧光。老婆端饭的手不住哆嗦,低头弯腰,鼻涕滋溜溜不敢下掉,一晌午了还未看清县老爷是啥模样,马副主任的大背头像他家茅草苫顶的灶房,厚实且有波澜,真像一匹烈马。
  赵百步是村里和改土工地轮换跑,既怕马主任说自己不下地劳动,又怕传唤他的时候人不在,人面前装得庄重,若无其事,背过人一脸灰暗,心里七上八下。一时间,歪脖树也高挺了,土坯墙也森严了,村头涝池也深不可测了,淤泥街道也崎岖坎坷了。自己头一次在这个村里没有了趾高气扬的神态和心态。光听女人说马主任人高马大,面如重枣,声像敲钟,后音又拖得老长,朝慕家破棉被上一靠,纸烟吸得吱吱的,心里就虚。女人说他,咱又没做亏心事,怕他干啥。他县老爷又不是吃人的,不进咱屋也是怕知青提意见,未必见得不向着咱。赵百步说你妇人家知道个屁,县领导不进咱屋,怎么能和咱沟通意见?情意不通,也就最容易把板凳坐偏了。这二年的事不同以往,中央兴什么拨乱反正,地富反坏右都盼翻案呢,毛主席死了,他的话有人公开不听,何况我个本来就算不上官的村书记,一旦失了势,看谁不敢在你头上扣屎盆子。这一说,女人就闭了嘴。想出门打听嘛,街坊邻里都躲得远远的。
  黄昏,炊烟弥漫了河东村上空。社员拉架子车的、牵牲口的、扛镢头锨的,都陆续回村子来了。马副主任的吉普车还没走,村子的气氛像埋了火药。公社书记王法、知青带队干部老方和两个男女知青都进了慕贫协屋,消息很快传出,说马副主任今晚要审赵百步,不大一会儿,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拥进了河东村街巷,邻村的人听到风声也像看戏一样赶热闹。人们眼睁睁地等着天黑,到天黑就能拥进贫协院子听消息。赵家人看到村子里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赵百步心里直打扑腾。
  一首《 我为祖国守边疆 》的歌曲,在高音喇叭激越地放过,大队广播传出的却是普通话声音,一女知青激情高昂地喊道:“赵百步同志,请你听到广播后,马上到慕贫协家里去,有要事……”
  怎么,连书记都不叫了,一个毛丫头都直呼其名和我称同志呢,奶奶的。放在平时,赵百步非发作不可,可今天不一样了,这个马副主任是唱红脸还是唱白脸闹不清,反正不让自己接待。赵百步边想边穿鞋拾烟袋,忙朝慕贫协家走去。
  王法书记在炕沿下的板凳坐着,脸板得平平的,眼角唇边全没有了往日的亲切。马副主任凉凉地招呼道:“老赵啊,今儿个找你谈几个问题,怕影响生产,先来了老慕家,你不介意吧?”
  赵百步忙弯腰赔笑:“哪里哪里,马副主任,噢,马主任,想招呼你,又怕人说闲话。你的饭菜住处也没安排好,太不像话了,过去在县上开会时见过你,真来了村里,还不敢见面呢!马主任,你可好?”
  “坐下吧,知青这事是大事。县上让我来调查处理,是想弄个真实情况,没承想,你们这村子虽不大,可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复杂呢。”
  “那是,那是。王书记知道,俺这个村过去是个大杂烩。老先人都是流落逃难聚到一块儿的,人五颜六色的。”赵百步忙迎合着。
  “关于你打知青带队干部的事,我也调查了。不用分析,就凭那天喇叭上人们听到的情况,已经够性质恶劣的了,再看看老方脸上的伤和尻渠子的青斑就更明了了。你是党的支部书记,怎么能动不动就出手打人呢?”马副主任斜眼问道。
  “那是,那是,马副主任,那天的事我已向王书记汇报了,他……”
  “你少提我,我让你动手打人来?”王法恼怒地说。
  赵百步头上冒汗了:“先前,本来不打的,可他揭我的短。”
  “揭你的什么?”马副主任反问,“你有什么短处?”
  “他说我连……我羞口……”
  窗外院子里拥满看热闹的人,全都静悄悄地大气不敢出,从院子向街道里,聚得人更多,悄悄声声的,只有一些点烟的火一明一灭。鸡上了架,狗咬困了,连小孩子也被大人呵斥得不敢大声喊叫了。
  马副主任环视了在座的人,说:“你们几个先出去一会儿,让我和老赵谈谈。”
  几个人应声出去了,王法迟疑了一下,见马副主任无意留他,也慢慢出屋。见窗台外趴了几个人,有用舌尖舔烂窗户纸的,单眼凑脖地往里瞅,本想制止,想今天这事不好把握,也就由他们去。
  屋子里只剩下马副主任、赵百步二人。王法这一推一走,赵百步更没了谱。面对黑煞神般的马副主任,他心里更虚,慌忙从腋下掏出准备好的“墨菊”香烟,撕开取出一支,怯怯地笑着递给马副主任:“马主任,您甭生气,我这人粗惯了,光急着给改土工地上劳,没料想撞了知青这根高压线,没按住性子,给上边您添乱了。我心里也很不好受,你大人不念……”
  “你不用转弯抹角地讲这些,革命都几十年了,还大人小人的。你打知青干部,恐怕也是你长时间霸道惯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敢干吧?”马副主任说。
  “哪里,哪里,这都是人瞎乱说呢,为了革命工作,我老虎不吃人,恶名在外,其实并不是那样。”赵百步答道。
  “还听说你们大队部东边那个园子,关押地富反坏的时候,树林草窝里常有女人喊叫救命,有这事吗?”马副主任语气很轻,落句的字却往上翻。
  “那是,那是,有啥情况还能瞒过革命群众。一个村子住着,谁瞎谁好人都知道,这里边不关我的事。”
  “那关谁的事?我问你们有趁人之危、糟蹋人家女人的事没有?”马副主任单刀直入。
  “我,我不知道。村子大了,人过一百,形形色色,你不让谁说啥能行?马副主任,这干部也太难当呢。”
  “糟践妇女与当干部有什么非要联系的,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问你,你们有没有借办学习班关人而强迫人家女人的事情?”马副主任瞅了一眼面色发灰的赵百步,挑明了问。
  “没有,绝对没有。一个村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干那事?”赵百步嘴很硬,心却越来越怯,不敢抬头再看马副主任。
  王法书记在外边站着,侧耳细听。
  “有人反映你们上下形成了什么网,有没有送女人给公社领导拉皮条一说?”
  “没有,哪有这事。王书记正派得很,根本……”
  王法一步跨进门,说是借火抽烟,斜了一眼赵百步,顺便说道:“你谈你的问题,老提我干啥?哼!”说完甩掉火柴把儿,又出去了。
  马副主任知道今天其他事不大好问,就转移话题道:“你们这河东村社教运动有没有扩大化,错划成分的啊?”
  “没有,绝对没有。再说,我那时还没当干部,也捣归不清。”赵百步慌忙回答。
  “那你有没有借成分干啥违法的事情?”
  “没有,绝……”
  “没有什么!”马副主任猛地手拍桌面,“我看你这是挽着裤子过河,探我的深浅呢,真个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能问你,就有根据。你也知道坦白从宽的道理。”“问你还没到逮你的时候,看把你紧张的。”马副主任软硬齐上。
  “扑通”,赵百步哭着跪下了说:“马主任,我有罪,我罪该万死!”
  “招了!”“招了!”“快,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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