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罗德亚德·吉卜林:老虎!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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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罗德亚德·吉卜林:老虎!老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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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命令,”莫格里说,“我暂时是村里的放牛娃。谢尔汗有什么消息吗?” 
  “他已经回到这个地区来了,他在这里等了你很久。眼下他走了,因为猎物太少了。但是他一心要杀死你。” 
  “很好,”莫格里说,“他不在的时候,你或者四个兄弟里的一个就坐在岩石上,好让我一出村就能够看见你。他回来以后,你就在平原正中间那棵达克树下的小溪边等我。我们不用自己走进谢尔汗的嘴里去。” 
  然后莫格里挑选了一块阴凉的地方,躺下睡着了,水牛在他四周吃着草。在印度,放牛是天下最逍遥自在的活儿之一。牛群走动着,嚼着草,躺下、然后又爬起来向前走动,他们甚至不哞哞地叫。他们只哼哼,水牛们更是很少说什么,只是一头挨一头走进烂泥塘去,他们一点点钻进污泥里,最后只剩下他们的鼻孔和呆呆瞪着的青瓷色眼睛露在水面上,他们就像一根根圆木头那样躺在那里。酷热的太阳,晒得石头跳起了舞,放牛的孩子听见一只鸢(永远只是一只)在头顶上高得几乎望不见的地方发出呼啸声,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死了,或者是一头母牛死了,那只鸢就会扑下来。而在遥远的地方,另一只鸢会看见他下降,于是就跟着飞下来,接着又是一只,又是一只,几乎在他们断气以前,不知从哪里就会出现二十只饿鸢。接着,孩子们睡了,醒来,又睡了,他们用干枯的草叶编了些小篮子,把蚂蚱放进去;或是捉两只螳螂,让他们打架;要不他们就用丛林的红色坚果和黑色坚果编成一串项链;或是观察一只趴在岩石上晒太阳的蜥蜴,或是一条在水坑旁边抓青蛙的蛇。然后他们唱起了漫长的歌曲,结尾的地方都带着当地人奇特的颤音,这样的白天仿佛比大多数人整个一生还要长,他们或许用泥捏一座城堡,还捏些泥人和泥马、泥水牛,他们在泥人手里插上芦苇,他们自己装作国王,泥人是他们的军队,或者他们假装是受人礼拜的神。傍晚到来了,孩子们呼唤着,水牛迟钝地爬出黏糊糊的污泥,发出一声又一声像枪声一样响亮的声音,然后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穿过灰黯的平原,回到村子里闪亮的灯火那里。 
  莫格里每天都领着水牛到他们的泥塘里去,每天他都能看见一哩半以外平原上灰兄弟的脊背(于是他知道谢尔汗还没有回来),每天他都躺在草地上倾听四周的声音,梦想着过去在丛林里度过的时光。在那些漫长而寂静的早晨,哪怕谢尔汗在韦根加河边的丛林里伸出瘸腿迈错了一步,莫格里也会听见的。 
  终于有一天,在约好的地方他没有看见灰兄弟,他笑了,领着水牛来到了达克树旁的小溪边。达克树上开满了金红色的花朵。灰兄弟就坐在那里,背上的毛全竖了起来。 
  “他躲了一个月,好叫你放松警惕。昨天夜里他和塔巴克一块翻过了山,正紧紧追踪着你呢。”灰狼喘着气说道。 
  莫格里皱起了眉头。“我倒不怕谢尔汗,但是塔巴克是很狡猾的。” 
  “不用怕,”灰兄弟稍稍舔了舔嘴唇说道,“黎明时我遇见了塔巴克,现在他正在对鸢鹰们卖弄他的聪明呢,但是,在我折断他的脊梁骨以前,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谢尔汗的打算是今天傍晚在村庄大门口等着你——专门等着你,不是等别人。他现在正躺在韦根加的那条干涸的大河谷里。” 
  “他吃过食了吗?他是不是空着肚子出来打猎的?”莫格里说,这问题的回答对他是生死攸关的。 
  “他在天刚亮时杀了猎物——一头猪——他也饮过水了。记住,谢尔汗是从来不肯节食的,哪怕是为了报仇。” 
  “噢,蠢货,蠢货!简直像个不懂事的崽子!他又吃又喝,还以为我会等到他睡过觉再动手呢!喂,他躺在哪儿?假如我们有十个,就可以在他躺的地方干掉他。这些水牛不嗅到他的气味是不会冲上去的,而我又不会说他们的话。我们是不是能转到他的脚印的背后,好让他们嗅出他来?” 
  “他跳进韦根加河,游下去好长一段路,来消灭自己的踪迹。”灰兄弟说。 
  “这一定是塔巴克教他的,我知道。他自己是绝不会想出这个办法的。”莫格里把手指放进嘴里思索着。“韦根加河的大河谷。它通向离这儿不到半哩的平原。我可以带着牛群,绕道丛林,一直把他们带到河谷的出口,然后横扫过来——不过他会从另一头溜掉。我们必须堵住那边的出口。灰兄弟,你能帮我把牛分成两群吗?” 
  “我可能不行,——不过我带来了一个聪明的帮手。”灰兄弟走开了,跳进一个洞里。接着洞里伸出一个灰色的大脑袋,那是莫格里十分熟悉的,炎热的空气里响起了丛林里最凄凉的叫声——一头正午时分猎食的狼的吼叫。 
  “阿克拉!阿克拉!”莫格里拍起巴掌说道,“我早该知道,你是不会忘记我的。我们手头有要紧的工作呢。把牛群分成两半,阿克拉。让母牛和小牛呆在一起,公牛和耕地的水牛在一起。” 
  两只狼跳开了四对舞的花样,在牛群里穿进穿出,牛群呼哧呼哧地喷着鼻息,昂起脑袋,分成了两堆。母牛站在一堆,把她们的小牛围在中间,她们瞪起眼睛,前蹄敲着地面,只要哪只狼稍稍停下,她们就会冲上前去把他踩死。在另一群里,成年公牛和年轻公牛喷着鼻息、跺着蹄子。不过,他们虽说看起来更吓人,实际上却并不那么凶恶,因为他们不需要保护小牛。就连六个男人也没法这样利索地把牛群分开。 
  “还有什么指示?”阿克拉喘着气说,“他们又要跑到一块去了。” 
  莫格里跨到拉玛背上。“把公牛赶到左边去,阿克拉。灰兄弟,等我们走了以后,你把母牛集中到一堆,把她们赶进河谷里面去。” 
  “赶到河岸高得谢尔汗跳不上去的地方。”莫格里喊道,“让她们留在那里,直到我们下来。“阿克拉吼着,公牛一阵风似地奔了开去,灰兄弟拦住了母牛。母牛向灰兄弟冲去,灰兄弟稍稍跑在她们的面前,带着她们向河谷底跑去。而阿克拉这时已把公牛赶到左边很远的地方了。 
  “干得好!再冲一下他们就开始跑了。小心,现在要小心了,阿克拉。你再扑一下,他们就会向前冲过去了。喔唷!这可比驱赶黑公鹿要来劲得多。你没想到这些家伙会跑得这么快吧?”莫格里叫道。 
  “我年轻的时候也……也捕猎过这些家伙,”阿克拉在尘埃中气喘吁吁地说道,“要我把他们赶进丛林里去吗?” 
  “哎,赶吧!快点赶他们吧!拉玛已经狂怒起来了。唉,要是我能告诉他,今天我需要他帮什么忙,那该有多好?” 
  这回公牛被赶向右边,他们横冲直撞,闯进了高高的灌木丛。在半哩外带着牛群观望着的其他牛孩子拚命跑回村里,喊叫说水牛全都发了狂,说他们都跑掉了。 
  其实莫格里的计划是相当简单的。他只不过想在山上绕一个大圆圈,绕到河谷出口的地方,然后带着公牛下山,把谢尔汗夹在公牛和母牛群中间,然后捉住他;因为他知道,谢尔汗在吃过食,饮过大量水以后,是没有力气战斗的,并且也爬不上河谷的两岸。他现在用自己的声音安慰着水牛。阿克拉已经退到牛群的后面,只是有时哼哼一两声,催着殿后的水牛快点走。他们绕了个很大很大的圆圈。因为他们不愿离河谷太近,引起谢尔汗的警觉。最后,莫格里终于把弄胡涂了的牛群带到了河谷出口,来到一块急转直下、斜插入河谷的草地上。站在那块高坡上,可以越过树梢俯瞰下面的平原;但是莫格里却只注视河谷的两岸。他非常满意地看见,两岸非常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岸边长满了藤蔓和爬山虎,一只想逃出去的老虎,在这里是找不到立足点的。 
  “让他们歇口气,阿克拉,”他抬起一只手说,“他们还没有嗅到他的气味呢。让他们歇口气。我得告诉谢尔汗是谁来了。我们已经使他落进了陷阱。” 
  他用双手围住嘴巴,冲着下面的河谷高喊,——这简直像冲着一条隧洞叫喊一样——回声从一块岩石弹到另一块岩石。 
  过了很久,传来了一头刚刚醒来的、吃得饱饱的老虎慢吞吞的带着倦意的咆哮声。 
  “是谁在叫?”谢尔汗说。这时,一只华丽的孔雀惊叫着从河谷里振翅飞了出来。 
  “是我,莫格里。偷牛贼,现在是你到会议岩去的时候了!下去!快赶他们下去,阿克拉!下去,拉玛,下去!” 
  牛群在斜坡边上停顿了片刻,但是阿克拉放开喉咙发出了狩猎的吼叫,牛群便一个接一个像轮船穿过激流似地飞奔下去,沙子和石头在他们周围高高地溅起。一旦奔跑起来,就不可能停住。他们还没有进入峡谷的河床,拉玛就嗅出了谢尔汗的气味,吼叫起来。 
  “哈!哈!”莫格里骑在他背上说,“这下你可明白了!”只见乌黑的牛角、喷着白沫的牛鼻子、鼓起的眼睛,像洪流一般冲下河谷,如同山洪暴发时,大圆石头滚下山去一样;体弱的水牛都被水牛挤到河谷两边,他们冲进了河谷两边,他们冲进了爬山虎藤里。他们知道眼下要干什么——水牛群要疯狂地冲锋了,任何老虎都挡不住他们。谢尔汗听见了他们雷鸣般的蹄声,便爬起身来,笨重地走下河谷,左瞧右瞧,想找一条路逃出去;可是河谷两边的高坡是笔直的,他只好向前走走,肚里沉甸甸地装满了食物和饮水,这会儿叫他干什么别的都可以,就是不想战斗。牛群践踏着他刚才离开的泥沼,他们不停地吼叫着,直到狭窄的河沟里充满了回响。莫格里听见河谷底下传来了回答的吼声,看见谢尔汗转过身来(老虎知道,到了紧急关头,面向着公牛比向着带了小牛的母牛总要好一点),接着拉玛被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踩着什么软软的东西过去了,那些公牛都跟在他身后,他们迎头冲进了另一群牛当中,那些不那么强壮的水牛挨了这一下冲撞,都被掀得四蹄离了地。这次冲刺使两群牛都涌进了平原,他们用角抵,用蹄子践踏,喷着鼻息。莫格里看准了时机,从拉玛脖子上开溜下来,拿起他的棍子左右挥舞。 
  “快些,阿克拉!把他们分开。叫他们散开,不然他们彼此会斗起来的。把他们赶开,阿克拉。嗨,拉玛!嗨!嗨!嗨!我的孩子们,现在慢些,慢些!一切都结束了。” 
  阿克拉和灰兄弟跑来跑去,咬着水牛腿。牛群虽说又一次想回过头冲进河谷,莫格里却设法叫拉玛掉转了头,其余的牛便跟着他到了牛群打滚的池沼。 
  谢尔汗不需要牛群再去践踏他了。他死了,鸢鹰们已经飞下来哺啄食他了。 
  “兄弟们,他死得像只狗,”莫格里说,一面摸着他的刀。他和人生活在一起以后,这把刀老是挂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鞘里。“不过,反正他根本是不想战斗的,他的毛皮放在会议岩上一定很漂亮,我们得赶快动手干起来。” 
  一个在人们中间教养大的孩子,做梦也不会想独自去剥掉一条十尺长的老虎皮,但是莫格里比谁都了解一头动物的皮是怎样长上的,也知道怎样把它剥下来。然而这件活儿确实很费力气,莫格里用刀又砍又撕,累得嘴里直哼哼,干了一个钟头,两只狼在一边懒洋洋地伸出舌头,当他命令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上前帮忙拽。 
  一会儿,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他抬头一看,是那个有根陶尔步枪的布尔迪阿。孩子们告诉村里人,水牛全惊跑了,布尔迪阿怒冲冲地跑出来,一心要教训莫格里一番,因为他没有照顾好牛群。狼一看有人来了,便立刻溜开了。 
  “这是什么蠢主意?”布尔迪阿生气地说,“你以为你能剥下老虎的皮!水牛是在那里踩死他的?哦,这还是那只跛脚虎哩,他的头上还悬了一百卢比的赏金。好啦,好啦,把牛群吓跑的事,我们就不跟你计较了,等我把虎皮拿到卡里瓦拉去,也话还会把赏金分给你一卢比。”他在围腰布里摸出打火石和火鐮,蹲下身子去烧掉谢尔汗的胡须。当地许多猎人总是烧掉老虎的胡须,免得老虎的鬼魂缠上自己。 
  “哼!”莫格里仿佛是对自己说,同时撕下了老虎前爪的皮。“原来你想把虎皮拿到卡里瓦拉去领赏钱,也许还会给我一个卢比?可是我有我的打算,我要留下虎皮自己用。喂,老头子,把火拿开!” 
  “你就这样对村里的猎人头领说话吗?你杀死这头老虎,全凭了你的运气和你那群水牛的蠢劲。这只老虎刚刚吃过食,不然到这时他早已跑到二十哩外去了。你连怎么好好剥他的皮都不会,小讨饭娃,好哇,你确实应该教训我不要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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