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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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酒-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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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酒 一(青狼番外)  
 陈酒 一(青狼番外) 

  天下隐隐透着乱势,百姓则竭力求个糊口。西北一片由于地理原因,自古以来便民生艰难,马贼横行,官府空设。天时地利加人和,骥庄虽入江湖不过三年,却已将北地整成一块,俨然已成江北白道龙头,正是百事俱兴,蒸蒸日上。 
  是时,任何方一十又八。 
  骥庄对讨生计入了黑道的,不拘小节,不计前嫌。对白道,却又是一整个谦和有礼,恭敬有加。说好听些,那是有容乃大;说实在些,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是江湖本来便是靠着拳头大小排位子的地方,任字辈的一拨人一个比一个能干难缠,廖家两兄弟背后又是琅朝军阀的潜势力,再加上骥庄做的是大事,为的是北地民生,理字上先占去七分气势,故而,即使那些老门老派的白道,一边以正统自居,挑剔着骥庄立场不清,一边却也不得不钦服,不得不交好。 
  骥庄要的,是整个北地的齐心协力,这才有的此番广结同盟。却说这携手合作,除了主子们划下的那些道道,总要有个放在台面上人人都知道时时都记住的保证。这保证,自古以来,不外乎结为秦晋之好。 
  故而这年秋,因廖庄主正房长子周岁喜宴渐进,骥庄门前,那是来客不绝。除了正经道贺打交道的客人,自然少不得借口以武会友上门挑刺的,更少不了携了师姐妹亲姐妹,乃至小女侄女前来造访的。后者的意图昭昭若揭,实乃醉翁之意不在酒。 
  任森本就不多话语,遇到如今的境况便愈显寡言沈闷。他管的乃是内北院的那拨半大小子,倒也不拘于应酬。于是每日做完份内的事,便早早地不见了人影儿。不是回了里院,就是在庄子附近觅个僻静的地方练剑。 
  任骉瞧在眼里,暗自抓耳挠腮地先自急上了,一心盼着那帮子客人早走早好。任鑫不出声儿,只将接待应酬诸事打理得周周到到。廖广峻偶尔弥补一下自家武痴小弟接人待物间的无意疏忽,逗着摇摇学步的小侄子,四平八稳地等着廖家再添新口,对这些一笑揭过。 
  这一日正逢旬末,几个按例碰头,说定正事,任鑫趁机便把事给提了。 
  “公子您瞧瞧,山上都秋红了,可这前头,哪一天不是百花齐放。几个厉害丫鬟,更是借着端水送茶,整日穿梭来去,一径朝这边张望。好在还记得规矩,不曾闯过界。”因了朴久!在场,任鑫只是简略一说,不敢损得太厉害,末了咂咂两声,意犹未尽地添上一句,“只是,这般下去,不定哪日就……” 
  “那叫正值年少,情真意切。”任骉邪邪一笑,“就算人家真的一时迷路,误入后院,你我这般辈长的,庄主那般成名在外的,还真不好和他们计较。” 
  任鑫摇摇头叹口气,逮着任何方讨口风:“公子?” 
  “不是有人要上门‘作客’么,把这消息放给他们,别提来者何人,只朝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的说,估摸能安生些些。”任何方掸掸衣摆起身,朝廖君盘夫妇及一旁的廖广峻告了个礼,抬腿迈出厅门,扔下一句,“若是还有那无赖不知见机的,好办——咱叫他有这胆进门作客、没那脸出门回家!” 
  任鑫得了这句,心满意足,嘿嘿一笑,自去安排。任骉暗道公子恼了,看看任鑫已经走到院门口,又瞧瞧厅里一大家子,瞅瞅自己这个外人,也溜了。 
  “你别管那些,顾好自个身子才是。”廖君盘亲手斟了新上来的果子茶,一边端给他那行动日渐不便的媳妇,一边却是闻着那酸甜酸甜的茶香心里发颤。眼看得朴久!接过茶盏凑向唇边,他只觉牙根一酸,忙忙移开眼。 
  朴久!轻举茶盏,宽袖遮脸,偷偷抿唇一笑。 
  “不错,弟妹莫担心。”廖广峻一派温和,却也不容置疑,“我家小弟没别的好,就是死心眼。至于外头那些,一朝轻狂而已,总会知难而退。” 
  听似轻描淡写,实则内藏深意。知难而退的难从何来,又如何不因私伤公?廖君盘甩手掌柜做惯了,没听出弦外之音。朴久!出身高墙深院,却是立时领会,当下以茶代酒,双手举杯过额,低头恭谨一敬。 
  廖广峻摆摆手,受了这礼,这事便就此定论。 
 
 
2 陈酒 一(青狼番外)  
   “久!你这……”廖君盘有些受不了如此肃穆的氛围,“哎,你没错没过的,廖家如何会对不起你……”说着说着想起了此中关键,廖大侠剑眉倒竖,怒了,“我何时提过半句要纳妾了?!” 
  这一嗓子吼出来,吓着了旁边丫鬟抱着的小娃儿。廖小公子哇哇哭了几声,四下一张望,冲着他爹亲娘亲眨巴眨巴眼睛,却是朝廖广峻伸手讨抱。 
  “廖大侠自然无碍。”廖广峻得意洋洋接过小小软软的侄子,心疼地又哄又拍,“廖庄主可就身不由己。” 
  廖君盘咂吧咂吧这句话,终于领会了其中要害,酸溜溜地瞪一眼在廖广峻怀里啃指头的儿子,埋怨一声嘀咕几句意思意思,顺手翻翻桌上一迭拜帖,慢慢皱起了眉,“亏他们出身名门,这般把自家女儿终身大事当买卖来做,也太不要脸了。” 
  廖广峻叹了口气。他这小弟,担了个庄主的名儿,除了趁着有人打上门来时过尽了比武的瘾,哪里还出过力?亏得他尚未输过一场,加上本也不曾指望他操心这些,姑且算他尽责了罢。 
  廖君盘却还不停嘴:“恬不知耻的乃是父兄。都是面嫩脸薄,云英未嫁的,我们下手也别太狠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不用他来操心打发,自然有心情闲话评论。廖广峻气得乐了:“你倒知道适可而止。” 
  “小师弟只是说着玩儿。”廖君盘领会岔了,替任何方分辩道,“他自小便点子多,可若说真动了怒的,只就当年那一回,也不过……” 
  也不过折腾出来个骥庄,还有骥庄这一大堆子事儿。 
  廖广峻浑不料他家小弟胳膊往外拐,竟然学会了护犊,闻言一怔。待得回过神来,心里也不知是气是恼是乐,还是宽慰,亦或失落。只是过往岁月如潮般拥上,眼中莫名酸热,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于是端出做大哥的架子,哼了一声,把安静下来的侄子往丫鬟手里一递,拂袖而去。 
  “哎?”廖君盘莫明其妙地望望廖广峻急匆匆的背影,又看看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碗,抄起盘子就追了出去,“大哥,大哥!药还没喝那!” 
  这方子是他那医术天下第一的小师弟开的,也就在换季时分调理几贴,味道也不过份,绝不至于喝得一闻便想吐。大哥就算生气,也没理由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啊! 
  ——话又说回来,大哥到底气的啥??? 
  廖庄主廖大侠施出一等一的轻功追着他的大哥跑,一手托盘,一手挠头,满心疑惑。 
  厅里两个丫鬟死劲绷着脸,门口一对小厮拼命忍着笑。 
  朴久!的贴身婢女走上一步:“夫人。” 
  “说。” 
  “外头那几个,私下里传着话,说是……当年庄主上擂台,不是为了夫人,而是因为眼见得擂台上的人功夫不错,武瘾犯了。” 
  言下之意,不外乎讥讽朴久!不通武艺,不能与骥庄庄主琴瑟和鸣。 
  朴久!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夫人?” 
  “夫君敬我重我,且有大伯发了话,我又何必再去计较这点枝节,倒显得没气量。”朴久!伸手抱过正吐着口水玩得开心的儿子,笑容舒展,一派大家风范,眼里是风浪过后的平静狡慧,“人,要惜福。” 


陈酒 二 

  任何方走在骥庄的屋顶上,间或抬头望望西边一片绚烂的晚霞。 
  他其实,自己也不怎么清楚自己气的什么。 
  任森本就不多话语,遇到眼下的境况便愈显寡言沈闷。他管的乃是内北院的那拨半大小子,倒也不拘于应酬。于是每日做完份内的事,便早早地不见了人影儿。不是回了里院,就是在庄子里外觅个僻静的地方练剑。 
  几日之前,任何方瞅了个隙,从忙乱里提早脱身。回到住处,却是一室冷清。那一刻,他心中忽生窒闷。那是种陌生而不适的感觉。故而今日,虽然浮生偷得半日闲,却一时也不急着回去,只信步在内庄屋顶。 
  倒也说不清是不是存了几分赌气的心思。 
  前头又是一进院子,花花绿绿地晾满了物什。阳光的温热照拂下,在箱柜里闷久了的皮毛散发着一片呛人的霉味。任何方抬脚欲走,转身前漫不经心的一眼,瞄到一样事物,神差鬼使地再也迈不动步子。  
   那是一双豹皮靴。 
  任何方的性子,没用了的旧物断了交情的故人,素来不放心上。难得对眼前的双靴子隐约有些印象,便止步折回,弯腰抄起,拿在手上细看、慢想。 
  靴子软厚底子,翻毛口儿,通体如漆,式样简约大气,做工细致精良。此等颜色这般手感,正是成年墨云豹的皮料子,五绣坊的一等一活计。 
  墨色的靴子,他不知有过几双。自家的皮料人家的手艺,他却只有过这一双。那是还在寒家马场的时候,他正拔个子,衣鞋换得极快。任森去镇上探了消息长短,顺带置办了几样衣物,其中便有这靴子。 
  靴子自然是好的,只是饶是做得宽裕,穿到四五成新,也便嫌小了。 
  任何方兜着那双靴子,跳上屋顶,斜靠在屋脊上,晒着西落的余阳,吹着傍晚的山风,慢慢把玩一番,心里渐渐酸软,又涩又苦,又热又甜。 
  任森心里有结,他总是明白的。原以为过了几年便也好了,却不料到时至如今,临到事头,还是一般的退缩隐忍,竟有几分像是听之任之的不在乎。有情人之间,此种冷漠最是伤人。故而,他才会堵了一口气在心头。可眼下,低头看看院里,默默良久,憋不住,到底泄出一声叹息。 
  从山上开始,他便有意训导这拨人将帐目公私管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是主子,用度向来大帐里出。如今在骥庄,也是如此。两人若是主仆倒也罢了,庄子里衣食都有买办。可既然情分不同,自然总有些私下的耗费……以任森的性子,哪里可能拿去销帐。偏偏他一贯用的好东西,而好东西的价钱,又都是一分钱一分货的。再说,任森管的不属骥庄在外头打交道的行当,不似任鑫,家家混了个脸熟,谁都少不得凑过来套套交情。若私下自己买,统统得一分银子一分货地换。出的,却是自己的份例。 
  骥庄虽从不未亏自己人,却也经不得这般将贴。 
  他往日里不曾想到这一节,稀里胡涂也便过去了。眼下才知道,那人…… 
  既然老是担心日久生变,不是该给自己攒点私房钱收敛些情意留条退路么?!明明信不过明明怕着那些有的没的,为何却又将所有的一切尽数倾注?! 
  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惆怅与恼火烧得灼痛,任何方猛然扬起头,恶狠狠瞪向绚烂的天际。 
  却只不过,借此逼回眼里的湿热。 
   
   
  不知不觉间,天暮已暗,有仆下开始收拾晾晒的东西。任何方被脚步声惊醒,收拾心情,暗暗将靴子放回原处,三跃两纵,回了自个院子。 
  任何方到的时候,任森已经在了。就在厅中随便捡了个客座安身,就着上首的烛火,细细地擦他的剑。 
  任何方跃下墙头,顺着小径走几步,一拐弯绕到厅前,正好将一人一灯一剑看在眼里,心下不免又是一声恼——论起来院子里正经住的不过他们两个,可恨任森积习难改,这些年了,从来不碰上首一对主座……混蛋……他不碰,他陪着不碰还不行么?! 
  任森早就听到了任何方的脚步声,擦着擦着,眉间一舒唇角一勾,道:“今儿怎么这般早?” 
  “不早了。”任何方明知任森这话不是嫌他回来太早,却偏偏心里百味陈杂,管不住自己舌头。他往任森对面一坐,朝院子里一努嘴,道:“天都黑了。” 
  言毕立即懊恼:怎么把邪火给撒这人身上去了。可怜任何方聪明两世,统共不过一个任森。所以,他不知道,若是对一个人用情到了深处,固然生死相随,但在平日里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却只会变得没有道理可讲。 
  任森瞄了眼任何方脸色,收了手中的剑,只问:“吃过了么?” 
  任何方正闭目揉着额角,摇摇头算作回答。 
  任森也不多问,唤过院门口候着的僮子,吩咐去取晚膳过来。 
  那僮子算来已是骥庄第三代。虽然新嫩,却到底经过一番训导,还算有几分眼色。见得两主子不同平常,一句应喏答得极为干净利索,声音却是放得十分轻柔。 
  可惜再轻也没有用。那僮子刚刚退到门口,正要转身下去,任何方忽然开口:“再取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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