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亲历的三次国共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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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亲历的三次国共谈判-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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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进行顺利,张治中于8月28日把毛泽东接到重庆,把自己的官邸——桂园借给毛泽东、周恩来使用,当晚又陪同毛泽东到蒋介石官邸欢宴洗尘。经过双方商洽,当即派定谈判代表:国民党方面是张治中和张群、王世杰、邵力子,中共方面是周恩来、王若飞。由8月29日至10月10日,历时四十三天,谈判共二十七次(其中毛、蒋直接面谈六次),地点是林园、桂园和德安里三号(蒋的官邸)。经过时间之长,过程之曲折复杂,气氛之极度紧张,是国内外会谈中少有的。在谈判进行紧张、遇到障碍的关头,张治中在斗室之中,时而喃喃自语,时而仰空长叹,寝食不安,确实是够操心的了。    
    从两党谈判开始的立场和所提条件来看,和谈成功似乎是不可能的。但双方迫于形势不得不力求妥协,协议终于达成。张治中于10月8日在军委会大礼堂举行规模盛大的宴会欢送毛泽东,《双十协定》终于在10月10日于桂园签字。毛泽东于10月11日坐了张治中的专机飞返延安,蒋介石同意由张亲自伴送——这是张治中二到延安。    
    《双十协定》的签订是两党关系的一个重要转折,但跟着要有许多具体措施予以落实,问题才算真正解决。正在这时候,美总统杜鲁门派特使马歇尔来华促进中国的和平。马原任美国陆海空三军总参谋长,在国内外素负声望。美国派这样一位重要人物来华,其根本目标在于争取中国、联华抗俄,但他也确实促进了国共两党问题的继续解决,使和谈推进到第二个高峰。    
    1946年1月,旧政协召开,跟着军事三人小组成立,停战协定签订,整军方案完成,东北停战达成协议。    
    由张治中、周恩来、马歇尔组成的最高军事三人小组是决策组织,而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则是执行机构。三人小组是核心,是这一段历史的漩涡中心。其中争吵最多的是整军方案的谈判,关键问题则在中共军队整编的数字和驻地上。两党斗争已由政治斗争为主转入以军事斗争为主。


第六部分十一、张治中与蒋介石(6)

    说来也奇怪,马歇尔对中国问题是个门外汉,在他自动草拟的整军方案初稿中,竟然规定中共在海军、空军中都占有30%的力量。马请张转给蒋介石,张看了觉得很纳闷,中共根本没有海空军,亦从未提出要求,而整编后却凭空取得30%的兵力。蒋介石看了,勃然变色,额筋暴现,几乎破口而骂。蒋向来采取限共的方针,现在忽然让它增加这许多兵力,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蒋最后忍着气同马歇尔商量,马另拟新案,把这一条完全删去。    
    整军谈判是艰苦的。虽然时间只有十二天,但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日谈夜谈,会上谈,会下也谈,双方都到了舌敝唇焦、精疲力竭的程度。在整编数字方面,中共初步要求十六个军四十八个师,而蒋介石则始终坚持“十二师之数,乃中央所能允许之最高限度”。最后中共让步,希望整编成二十四个师,最少二十个师。张治中特别同蒋作了长谈说:“中共本来拥有正规军一百万,民兵二百万,现在愿意从四十八个师的要求降为二十四个师,最少二十个师,是很大的让步,我们是可以考虑接受的。”还特别指出:“国军整编后缩成五十个师,仅指陆军,此外还有海军、空军,陆军中还有其他兵种如宪兵、工兵、炮兵、轻重兵等,中共是没有的,我军始终占极大优势,希望到此达成协议吧。”那知蒋介石听了大不以为然。两人正为此争论得脸红耳赤,蒋的随从参谋皮宗敢陪同马歇尔进来。马见状甚为惊讶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蒋忿然说:“我正在和共产党代表谈判!”张治中连忙向皮示意不要直译,用别的话遮掩了过去。    
    谈判虽然艰难,但终究达成协议,通过一项整军方案。为了交付北平军调部执行并检查各地两党军事冲突,得到蒋介石同意,张治中同周恩来、马歇尔坐了专机前往各地视察,历经北平、张家口、集宁、济南、新乡、徐州、归绥、太原、武汉、延安,然后再回重庆。到延安的当晚,中共中央特别为张、马举行盛大的欢迎晚会。会上张治中有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其中说道:“你们将来写历史的时候,不要忘记张治中三到延安这一笔。”这话引起全场热烈鼓掌。这是张治中三到延安。    
    《双十协定》、《政协决议》、《停战协定》、《整军方案》等先后签订。从表面看,两党问题好像很可能解决,到1946年6月,蒋公然撕毁一切协议,在全国发动大规模内战。开始,好像还颇为得手,攻占张家口后沾沾自喜,认为三个月内可以击溃关内共军主力,半年内可以完全歼灭共军。谁知后来军事节节失利,到1947年,他又想起和的一手,希望张治中四去延安。张治中兴味索然,便说:“请邵力子一道去吧。”事情一经提出,即为中共坚决拒绝。    
    到1948年6月下旬,国民党军事、政治、经济都每况愈下,已成颓势。蒋介石从西安电约张治中由兰州往见。两人盘桓七天,无所不谈,张治中为蒋详细分析军事、政治、经济形势,认为绝不能再拖下去,只有改组政府,放弃戡乱,实行停战,恢复和谈,才能挽回。蒋说:“可以试探和谈,甚至找苏联驻华武官罗申先谈都可以,但绝不能停止戡乱,不能停战。一旦宣布停战,内部马上要分裂,让中共混进来,我们受不了。”最后说:“等形势稍为好转些才能谈和。”    
    同年8月,东北解放,华北大部解放,平津吃紧。蒋介石又密电张治中从兰州去南京,叮嘱:“行动要保持机密。”这一次,两人一谈又是几个钟头。张力主由蒋出来倡导和平,放弃战乱。蒋说:“要和,我就得下野,但现在不是我下野的时候。”一直拖到年底,在淮海战役彻底失败,白崇禧电蒋“逼宫”之后,蒋才被迫发表“元旦文告”,宣布“引退”,把总统职务交给李宗仁代理,自己飞回浙江奉化溪口老家。实际上,蒋介石的“引退”是假的,幕后却抓紧备战,指使何应钦、顾祝同抓紧编组二线、三线部队。    
    这一段时间,张治中的心里十分复杂,精神上十分苦闷。他已断定蒋介石必败,战与和都无济于事,但因与蒋关系太深,不忘知遇之恩的观念紧紧束缚了他,一时解脱不出来。于是,不得不把和谈的重担重新担负起来。    
    李宗仁一上台,就宣布愿以中共所提八项条件为和谈基础,国内和谈空气渐浓,国民党行政院通过和谈代表:张治中(首席代表)、邵力子、章士剑、黄绍、刘斐、李蒸。在行政院长何应钦主持下,研究了一个“和谈腹案”九条要点。张治中深知凡事没得蒋介石点头,什么也做不成,于是安排时间到溪口去看蒋,一则去摸蒋的底;二则劝蒋出国,便于李宗仁放手谈和。    
    张治中先后到溪口两次。第一次是1949年3月3日至10日,是和吴忠信一同去的,共停留八天,也和蒋谈了八天。蒋一见张就大动肝火:“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我知道了,报上已登出来了。他们逼我下野,可以,逼我亡命国外是不行的。我已下野,就是一个公民,公民有居住的自由,何况这里是我的家乡!”但对张治中所提有关和谈的各项问题及对国内政治亟待解决的问题,却逐一表示了意见。最后一天,蒋从住处雪宝寺一直送张下山直到宁波机场,并反复表示愿意和平,希望这次和谈能成功。    
    张治中第二次到溪口是同年3月29日,带了“和谈腹案”去给蒋看。蒋看了不提意见,但说:“你这次担负的是最艰巨的任务,要特别小心!”按蒋的内心,当然希望谈判结果隔江而治,但他也明知这不可能,所以对张治中说:“必要时可以让步到湖北、江西、安徽、江苏四省和汉口、南京、上海三市联合管理,但不必由我方先提出。”临别时,张到蒋母庐墓致三鞠躬礼,蒋站在墓旁,连声“谢谢”。两人边谈边走,一直走到溪口。蒋最后再次表示:“愿意和平,愿意终老是乡。”    
    1949年4月1日,张治中率领南京政府和谈代表团飞赴北平,参加国共和谈。这是张毕生参加和谈的最后一次。    
    张治中与蒋介石的关系到此结束。


第六部分十二、张治中与邓颖超

    偶清旧物,发现邓颖超大姐给张治中将军的亲笔信:    
    文白兄:    
    恩来告我,你需要虎骨胶治病,现将尚存的两盒送上,以供应用。这种药品是去年他访问柬埔寨时华侨所送的。另送你燕窝一个,请哂收。即祝健康!    
    嫂夫人前问好!邓颖超    
    一九六一年十月十二日此信从头再看,不觉浮想联翩,深深陷入往事回忆之海。    
    张治中将军同邓大姐的交往时间很长了,最早可以回溯到大革命时代的1925年。当时周恩来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张治中任入伍生总队长和军官团团长。周、张一见如故,常相往还,因而张治中又认识了邓大姐。据张将军写回忆录时告诉我,邓大姐当时虽然年轻(邓比张小了十四岁),但政治上很成熟,举止落落大方,说话条理清晰,和周恩来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周恩来是1924年由法国回广州工作的,邓大姐是1925年8月8日由天津到达广州和周结婚的。有人说:“他们结婚没有举行婚礼,后来也没有举行过什么仪式”,可是张治中告诉我,确实举行过婚礼,他亲身参加了。地点是广州市太平餐室(按:太平餐室位于广州市中心旧汉民路财厅前东侧,在当时广州只能算二三流餐室),虽然并不排场,但参加的人不少,他记得邓演达、恽代英、熊雄、高语罕都到了,气氛热烈,宾主尽欢,还闹了酒。1960年,周、张因公同机由京飞穗,在闲谈中,张忽然想起往事,笑着对周说:“你们结婚三十五年了,应该请我们到太平餐室吃饭纪念。”周听后会心地微笑。后来,周果然请张到老地点聚会了一次。    
    周恩来和张治中分属国共两党,各有其不同的立场和利害,但私交甚厚,两家人时有往还。周称张是文白、文白兄,称张的夫人洪希厚叫大嫂。张称周是恩来先生,称邓是邓大姐。往还中难忘的一次是1945年10月《双十协定》签订之后,张治中第二次飞渡天山之前,邓大姐和周恩来双双来到张家——重庆桂园。    
    事情是这样的:1944年秋,新疆伊犁、塔城、阿山三区人民因不堪国民党反动派的压迫,举行暴动。1945年9月,复大举进攻省会迪化(乌鲁木齐),蒋介石因形势危急,立命张治中前往调查,商得苏联方面调停。张在10月再次飞新。张治中受邓大姐和周恩来之托,于1946年6月,也就是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的前夕,把被新疆军阀盛世才关押在监狱的中共人员一百多人护送回延安,保护了一大批中共干部。以后,邓大姐和周恩来还为此一再向张治中夫妇表示谢意。    
    解放以后,周、张两家同在北京,来往接触更频繁。邓大姐和周总理对张治中一家十分关怀照顾,对张的生活、家庭以及子女的学习、工作都一一关心到。张患腿神经性痛风疾,老来时时发作,甚以为苦。周每次出国,常给张带来一些珍贵的药品补物。就只1961年有账可查,由邓大姐手送经我签收的,10月12日,虎骨胶两盒,燕窝一个;10月17日香蕉一大篓;12月20日,燕窝一斤。从邓大姐的亲笔信看,措辞多真挚!    
    特别使人不能忘怀的,是张治中去世后出版的《张治中回忆录》,邓大姐于百忙中特别为它写了一篇序。在短短的一千多字中,概括了张治中的一生,高度地、恰如其分地评价了张治中的一生:“文白先生是同我党有长期历史关系的亲密朋友”,他“始终不渝地坚持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是一位没有同共产党打过仗的国民党军人”,“是国民党方面始终坚持国共合作的代表人物”。“我与文白先生自1925年在广州相识以来,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友谊。”如今,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和邓大姐以及张治中将军都已谢世,仅以此文为念。    
    


第七部分十三、写在张治中将军年谱前面的话

    张治中将军是一位在民国史中起过一定作用、政治主张一贯鲜明、思想倾向错综复杂而又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有必要为他写一个年谱。    
    张将军的大半生,生活和周旋于国共两党关系之间,国共和谈是他重要的经历,20世纪40年代曾与“和平老人”邵力子并称为“和平将军”,“张治中三到延安”曾是流传于民间的美谈,这个年谱就是贯串着这一根线而写的。一方面和中共有长期密切的关系,另一方面又与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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