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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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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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大浩知道是程影,她叫力伟去干什么?看样子事情急迫或者重要,他说在家等自己,忽然又出去……程影在哪里?该不该给她打电话,一起吃顿饭。希望她看透自己,察觉出自己不便言明的东西,度过这段特殊时期。
  假若失去了,还能挽回吗?有时他奢望他能握住她的手,彼此不说话,默默走过一段黑夜,东方一抹黛色就在眼前……阴雨弥漫的非常季节,两心相拥,多些快乐。他实在需要她在细雨迷濛中抬起头来,给自己鼓励。他深切体味到被亲朋故友误解的滋味,像一只羊离开群体索居,在充满危险的荒原上,踽踽独行。他不敢想像他与程影的结局,不敢。这时,他那为救战友的伤口丝丝地隐痛。他抚摸一下伤疤,仿佛感到那种真枪实弹的战斗并不难,无非不是受伤,就是“光荣”了!而现在,他,一个品行端正、严于律己的人,却要去干那种见不得人的男欢女爱的下流之事,去干那种万人唾骂的龌龊勾当,去干……他深感这些事太难太难了,难得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了,不敢。“这也许就是考验吧,”他语意双关自言自语地说。他攥了一下拳,反正我已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党和人民了。
  “哥,”杜芳提着菜回来,她的目光只在兄长脸上停留片刻,旋即离开,他觉出一道陌生目光一闪便飞走。
  杜大浩坐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他清楚是什么阻隔他和妹妹亲热,厨房切苦瓜娴熟声音使她重温兄妹相依为命的许多傍晚,她一边做着兄长爱吃的蛋炒苦瓜,哼唱歌儿,歌声同香味一起涌出……切苦瓜声时断时续,一声轻轻的叹息在锋刃与苦瓜间穿过。
  “哥,苦瓜老了点。”杜芳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坐在杜大浩对面的沙发上,仍说苦瓜:“老了就不苦,发甜。”
  杜大浩望着妹妹,自己在她眼睛里犹如一棵凋谢的花正在枯萎。
  “你一直爱吃苦瓜。”妹妹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
  内疚的潮水像羊肠小道一样在他内心蔓延,他知道伤害了妹妹,肆无忌惮地伤害,亲情像老树一样死亡,某处芽叶只是假活,他见妹妹突然变成片大树叶,在秋寒里瑟瑟发抖。
  “电视看了吧。”他问了这句不用回答的话,妹妹眼角发红,他说,“哥知道你为哥伤心。从小到大,你了解哥,希望你别改变对哥的原有看法。”
  “没什么。”杜芳心里哥哥就是哥哥,不管他做什么如何做。今天找他回来,商量他被开除后的生计。她与丈夫一致认为,让他开出租车,他们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她说:“和力伟合伙开出租车吧。”
  “我还是愿干老本行,当保安。”杜大浩说出自己的打算,理由充分,警校毕业,擒拿散打,他有些功夫。他说,“感谢你和力伟为我着想,哥的确想当名保安,眼下一个朋友正给我联系,很快就要去上班。”
  “不愿开车,也不勉强你。”杜芳眼睛朝哥哥望去,“婷嫂子没了一年多,你是不是考虑结婚?程影人不错啊。”
  这是个让杜大浩难回答的问题,也是触捅疼处的问题。凭心而论,他记着李婷,对她的爱并没因为程影而冲淡,他爱着两个女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那天他和程影在那棵老榆树荫下,就什么都说得明明白白。结婚对杜大浩和程影来说,终有一天要进行。正是在这样的时间里,他接受一项特殊使命,田丰局长说得直白:执行这个任务,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你一个人被抛到荒岛上一般,孤独无援,寂寞吞噬,生命受到极度危险的挑战,甚至最亲最亲的人,因不明真相而恨你,恋人可能离你而去。当鲜花簇拥你的时候,你可能成为满身伤痕的孤家寡人。
  面对亲人隐忍不言,杜大浩心里十分痛苦。他和马爽在红蜘蛛夜总会相思豆包厢被发现之后,与程影在地上天茶馆谈话情景,影子般地跟着他。当她眼里透出失望的目光时,他差点没暴露自己。李婷被从脑后枪击,面部全炸飞的惨相突然出现,他以极大的毅力冷冻自己,使所有情感都结冰。他清楚把爱自己的女孩抛在喜玛拉雅山顶寸草不生的绝地命运如何,即使不冻死,也难逃冻伤的结局。残酷,实在太残酷。
  “至少目前还没打算结婚。”杜大浩说。这样回答显然不能让妹妹接受,她想通过结婚,让程影拴住哥哥的心。扯断与风尘小姐的来往,女人是个木桩,男人是匹马吗?她问:“还差什么?”
  这场家庭式的兄妹间的谈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两名刑警出现在门口,他们因熟悉,先与杜大浩说起话来:“‘8·11劫案’破了,犯罪嫌疑人被擒获,请王力伟到刑警支队去指认一下罪犯。”
  “出去了,不在家。”杜芳如实相告。刑警说待他回来就去一趟,同杜大浩告别一下,便走了。
  “真是个好消息,可惜高露雨没看到这一天。”杜芳记着她的患者,那个遭强暴后自杀的女孩,她说,“该枪毙他。”
  珂嚷着饿了要吃方便面,杜芳才发觉到了中午。她说:“得做饭啦,等力伟回来,锅包肉他做,我老是弄不好汁儿。”
  王力伟在家人念叨他的时候,他正从文化广场的长凳子上站起身:“我的意思,还是你亲自还他好。”
  “我不想再见到他,交给他吧。”程影拽起背带很长的包——灰色的一只鸽子,拖到身边,朝喷泉走去。
  王力伟将一只红色精制小盒子揣进衣袋,里边是只戒指。他说:“回学校吗,我顺路送你。”
  “回学校?”程影转过身,凄苦地一笑,“我辞职了。”她将拖拽的包甩到肩上,背部便落只灰色的鸽子。
  王力伟抬头见一群鸽子在不锈钢雕塑边缘行走,随时都有掉下的危险,他心一沉……
  王力伟赶到家,妻子在饭桌旁等他,炒好的菜扣在沙布罩下。他问:“他没来?”
  “来了,走了。吃饭吧!”杜芳掀开沙布罩,将菜往他面前挪了挪,说,“我和珂都吃过了,你吃吧。力伟,见到她没?”
  王力伟掏出那只精制红盒子:“程影退回戒指,断啦。”
  “没希望?”
  他摇了摇头。问:“哥怎么没在家吃饭?”
  “马爽叫他去,说有急事。”
  “恶心!”王力伟冒出一句,往下饭吃得钝锯拉朽木般的滞涩。
  “刑警队让你去一趟,强暴高露雨的案犯抓住了。”杜芳说。

  5
  马爽当上川椒豆花村副经理当天晚上,约杜大浩出来宵夜。
  “我想叫你到川椒豆花村来。”马爽喜悦布置在脸上,沾了桔子汁的嘴唇湿湿地放光。她说:“我们天天在一起。多好呀!”
  “我不想当你的食客,我能养活自己。”杜大浩脸色凝重,表现出骨气,不吃嗟来之食。
  “生嘛气呀,人家想帮助你呵!”马爽解释说,“尚俐莉总会给面子的,保安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说得轻巧,私人老板很精细的,再说你是尚俐莉下属企业的副经理,有那能量?”
  “你可别激我,急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又光荣起她自以为可炫耀的事:“那次在医院,吻……被他的女人看见,我跑向窗口准备跳下去。那女人背后嚷道:‘跳呀,干缺德事,跳!’我还真不跳了,干吗我跳呀!谁缺德?一个人要跳楼,你不阻拦,还要怂恿人家跳楼,谁缺德。”
  他倒想笑,笑停在身体某部位,不肯爬到脸上。
  她说:“你怎么不笑,每回我讲你都笑。”
  “别忘了,我妹妹是杜芳。”
  “对,杜医生在场,她先气愤后笑出声来。”马爽开心时也幽默:“我忘了我们疗区当时是一楼。哦,现在搬到三楼。”
  后来有人演绎此场面,狗尾续貂。说情急之下的马爽的确拉开了铝合金窗户,高高的四楼她一阵眩晕,恐高症让她冒出这样一句话:“妈呀,这么高,跳下还不得摔死!”
  杜大浩愿咀嚼这一半真实一半虚构的故事,咀嚼下去,便咀嚼出一个真实的马爽。
  “说是说,笑是笑,你还真得帮我。”杜大浩看出她无法掩饰内心的假话,因为有人背地让她这么做,指使她的人居心她不十分清楚,他看得真切,对于他,这是一次机会。起码有一点她表白得很真诚:“天天在一起”。他说:“听你消息。”
  马爽急着打电话催杜大浩过去,红蜘蛛夜总会尚俐莉总经理要见他,酒店缺一名保安,马爽推荐杜大浩,尚总决定中午十二点看一下人。
  “你马上过来。”马爽今天电话里声音很急:“尚总亲自挑的人,会得到重用的,川椒豆花村养不住你这条大鱼,大概你直接进红蜘蛛。”
  正午的阳光照射着,五楼摆满意大利沙发,尚俐莉已等候在那,双手在沙发扶手上摊开,这张脸在古典的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热情奔放在嘴唇上飘荡,胸前很沉甸,那对美妙东西从网罩里掉下来,谁都会这样揣想。她身旁坐一个干瘦中年男人,精明在面部绉纹里游动,他是红蜘蛛夜总会副总经理沈放。
  杜大浩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大岗昔日美人。传说外来大岗当小姐的,朝圣般地从红蜘蛛大楼前走过,仰视鲜红的蜘蛛匾额,生出万般敬意和希望:当小姐也可以成为亿万富姐。他没向尚俐莉投去更多目光,回答问题时,平视那盆发财树。
  尚俐莉提问很少,她对身旁沈放说:“沈总,安排做保卫科长吧,他与警察们熟,打交道方便些。”她和蔼可亲地看着杜大浩,问:“下午上班没问题吧?”
  “没有,我一定不辜负尚总对我的信任。”杜大浩说。
  沈放带杜大浩到一楼,手指挂在门旁的保安队长办公室牌子说:“公安局刚批下来,保安大队改为保卫科,明天把老牌子换了。大浩,你自己一间办公室,十二个保安队员在你隔壁。”沈放向当值的保安队员喊:“小安,队长室的钥匙在谁手里?”
  小安跑步过来,从腰间摘下一串钥匙,找到一把:“沈总,我能开门。”他转向杜大浩:“杜科。”
  “杜科长。”沈放纠正说,他顶不喜欢流行的叫法,什么杜科、局的,“新任保卫科长杜大浩。”
  “杜科长。”小安立马改口,开开门后走开。
  坐在宽大板台后面,杜大浩把身子松懈在高背椅子上,长长吐一口气,两个月来的折腾,终于算迈进一个门槛,仅仅是一个门槛而已。
  桌上电话铃响,他在考虑接不接。保卫科长上任前后不到半小时,肯定不是找自己。找保卫科长的电话不能不接。他绰起电话,是马爽打来的,她什么都知道了,微微翘起的嘴唇从电线那边移过来,轻轻摩擦他,她呼吸急促说明她激动不已:“浩哥,今晚我请你吃大餐。”
  “好吧!”杜大浩明白挂断电话的最好办法就是答应她,不然她要缠,对方一声很响的吻后,挂断电话。
  窗台一盆西瓜球花,两个球相拥生长,酷像一对孪生兄弟,一对恋人。前任保安队长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从莳弄的这盆花看,他有一定文化、品味。窗外是大岗二十条主要街路之一:青年大街。汽车鱼贯穿梭,近处彩砖人行步道走着后背趴着鸽子包的女孩,很像他常想念的一个人,她慢慢吞吞往前走,身体一点点矬下去,金黄头发,让他否认了是他常想起的女孩。
  该打一个电话,拨了号,接电话的是杜芳,他问力伟呢?她说吃完午饭去了公安局,她还说他见到程影,程影退回戒指,是来取,还是让力伟给你送过去。他想了想,说放你那吧。他告诉妹妹自己新的工作岗位,及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夕阳在玻璃窗上摇晃片刻,夜的脚步急匆匆走来。
  一张脸出现,鼻子顶得扁扁的,她用这种方式叫他,觉得情趣、好玩。
  “我改变主意了,”马爽说,“到我们店,沸腾鱼很好吃。”
  红蜘蛛夜总会正面临青年大街,左侧临黄河路,川椒豆花村也在左侧,与红蜘蛛的侧身在同一条线上。
  川椒豆花村挂一排红灯笼,门前停数量轿车。
  马爽说:“天天晚上客很满,我特意留个包厢。你有什么朋友叫来,沸腾鱼最小的五斤多,我们两人吃不完。”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朋友。”他朝身上比划,意思是警服扒了,他说:“范围小点好。”
  “就我两人。”马爽领他进三楼一个叫雾的包厢。
  他想像邻包厢该叫云,或叫风。
  “马经理,上菜吗?”服务员问。
  “上。”马爽说。
  他一直望着窗外的黄河路,无数盏车灯在拥挤窄道上行走,夜晚城市楞角柔和了许多,坚硬的水泥块变成液体流淌。斜对过,W国化妆品大岗总代理的霓虹灯牌匾闪闪烁烁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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