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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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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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布满被冰川擦伤的伤痕,无声的听觉形象被表现为有形的视觉形象,即视觉与听觉彼此打通。    
    再如诗人意象世界中的建筑是新鲜的,也是愚钝的,诗人笔下的梦是深红色的,夜晚是淡绿色的,等等。    
    通感的运用使客观世界一下子变得丰富起来,并且物物沟通,各种感觉互相沟通,在诗中创造了广阔的世界。    
    第四种诗歌意象表现手法是物象叠合:即不同的物象在注入作者主体情感之后交叉叠合在一起,进而成为另一种物象的表现手法。这种手法往往是诗人内心情感的渗入物象所致。此如顾城在其诗《眨眼》中这样写道:彩虹,/在喷泉中游动,/温柔地顾盼行人,/我一眨眼——/就变成了一团蛇影。这里彩虹和蛇影是美丑截然分明的两种物象,而诗人眨眼之间彩虹变成蛇影,蛇影又和彩虹叠合,两者互动互换,使无形中映射出另一个物象,即诗人的无形的心灵世界。在他的心中崇尚美,渴求美,但往往美的东西会在瞬间被摧毁,变得丑陋不堪。这样一种物象叠合实为诗人不同情感的叠合,情感依靠物象来流露,而物象又真实地反映内心情感,二者互为依存,构制了眼中象和心中意巧妙的结合的领域。    
    第五种意象表现手法是物人转换:即把诗人的主体情感完全倾注于客观物象,通过把物象拟人化表达到以物言人的目的。它有点类似于传统诗歌中的拟人,但又比传统诗歌赋于物象更多的主体情感,使其具有更多的深意和更广的人性。诸如在《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中有这样几句:最后,在纸角上/我还想画下自己/画下一个树熊/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发愣/他没有家/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他只有很多很多/浆果一样的梦/和很大很大的眼睛/……诗人通过树熊淋漓尽致地刻划了自己真实的心态和内心深处深挚的渴望。树熊没有家,坐在树枝上发愣,不知该去向哪里,有的只是许多甜美的梦想和一双渴望幸福之光的眼睛,作者把树熊拟人化,树熊实为诗人的影子,通过物人转换,间接地表达了诗人的情感,这比直叙其事直抒其情来得富有韵致,诗歌的暗示性再一次得到体现。    
    第六种表现手法是因意取象法,就是利用想象,即知觉与表象的功能,然后以错觉或幻觉去感受这些知觉之中的表象,完全抛开作为客观实在的客观物象。诸如在顾城诗歌《我不知道怎样爱你》中这样写道:我还在叫/制造着回声/在软土中鳞闪耀/风在粗土中叹气/扁蜗牛在舔泪迹 诗中并没有出现能够使人产生如上的听觉和视觉的客观物象。诗中诗人是在“以情合景”“因意取象”“创造性想象”中使审美物象完成错觉化与幻觉化的。这种意象构成方法的运用,扩大了诗歌的取象范围,诗人因减少客体的限制而获得了更大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他可以把自己复杂,微妙,难以直接诉诸实用性规范语言的审美情感,通过这种新奇,生动的感性画面诉诸直觉,投向心灵,收到更积极主动的意象效果。    
    第七种意象表现手法是省略跳跃法。即诗的前前后后似是毫无联系,完全是没有关联的意象,只是那么并列着,不同意象之间完全是跳跃式的,省略了其中的过渡或某些有关联的词句。诸如《孤线》:鸟儿在疾风中/迅速转向 少年去捡拾/一枚分币 葡萄藤因幻想/而延伸的触丝 海浪因退缩/而耸起的背脊 这里四组没有什么联系的意象,就这么并列着,并列的基础就在这四组意象所共有的“弧线”,这种并列形式的处理方式有点类似于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意象同样在于要把一个个浸透诗人思想感情的局部画面组合成动人心弦的完整形象。所以《弧线》中的叠加意象可以称之为诗歌的蒙太奇,是一门关于诗歌画面组合的文法。只是它不是靠摄影机去拍摄,而是靠语言来表达。而这种语言又不是平白详尽式语言,而是省略的,跳跃性的佯谬语言,这样从语言转化来的画面不可能直接呈现在人们眼前,而是在人们的悬想中浮现出来。    
    总之,意象本身就是语言,是超越了公式化了的语言。顾城诗作中的意象,形成了诗人独特的艺术风格。    
    


第三部分:论一代人的心灵雕塑(1)

    这首诗与其说表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年代,那个在荒谬现实中扭曲、压抑而顽强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执著的求索精神,毋宁说它传达出了整整一代人对于由那个荒谬的年代而引发的人生虚无感、孤独感、寂寞感及其所作的绝望抗争的信念。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顾城《一代人》    
    在顾城的诗中,最能反映出诗人心境的莫过于他的这首曾经震动整个当代诗坛的《一代人》。这首诗与其说表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年代,那个在荒谬现实中扭曲、压抑而顽强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执著的求索精神,毋宁说它传达出了整整一代人对于由那个荒谬的年代而引发的人生虚无感、孤独感、寂寞感及其所作的绝望抗争的信念。也许正因为如此,这首诗在这个意义的层面上成为那个时代整整一代人的心灵雕塑。    
    面对着荒谬年代所带来的灾难与耻辱,北岛的一首《回答》最先发出了强有力的呐喊:“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在集中地反映那个时代的荒诞不经和不合理性的同时,在对世界的背谬的把握中,北岛给予了世界以总体的否定。顾城可以说是紧随其后。虽然就诗歌创作的总体思想倾向而言,顾城不及北岛来得干脆、大胆和执拗,但是,他所致力营造的童话世界,决不是脱离现实的浪漫遐想,而恰恰是以一种超现实的特征,表现出了对荒谬现实的反抗精神,以及对于理想的追求精神。在这首诗中,对于人生虚无、孤独、寂寞的绝望抗争,直接所指的自然是那个令人窒息的、荒谬的“黑夜”,“黑夜”的意象以沉重、阴森、冷峻的色彩,集中地向人们传达出了那个时代的荒谬不经和不合理的象征寓意,同时,也传达出了诗人在对现存的世界的背谬认识与把握中,对于世界所作的总体否定。“黑夜”的意象不禁使人们联想到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那沉重、森严的“命运在叩门”的主题始终回荡在人们的耳边。如果说命运是黑暗、丑恶和苦难的象征,严酷而阴森,无时不在向每一个人袭来,那么,“黑夜”的意象不也就是命运的化身么?在那个荒谬的年代,它也像无时不在的命运幽灵一样,在叩响每一个人的心灵大门,纠缠着每一个人的灵魂。因此,黑夜的存在,对于生存在黑夜之中的人们来说,它所赋予的也就只能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在这里,“黑色的眼睛”意味着人生的虚无、孤独和寂寞,并且隐含着一种无归宿的深层心理。    
    的确,“黑夜”的意象在印证了外在世界的荒谬性和不合理性的同时,由于客体的荒诞,也就不可避免地带来诗人主体存在的某种程度上的荒诞色彩——“黑色的眼睛”,使得人们对造成这一切的心理根源,都能够在以“黑夜”为象征的当时的历史背景中来寻找,那就是:由于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动乱年代,颠倒了由革命胜利而建立起来的生活秩序,使得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那场空前的动乱中蒙受了耻辱与灾难。整整的一代人,失去了原有的理想、原有的信念和原有的信仰。偶像坍塌了,信仰破灭了,以往尊奉和恪守的价值体系崩解了,就像诗人北岛在题为《语言》的一首诗中所描绘的那样:“理性的大厦/正无声地陷落。”作为那一代人中的一员,顾城也同样经历了那个浩劫年代,经历了一次幻灭的心灵历程。如果说尼采的一声“上帝死了”,宣告了西方神圣而牢固的“神”的价值体系的轰毁,那么,对于处在迷惘之中的西方社会的人们来说,世界的终极原因也就没有了。人的精神归宿在哪儿?目的在哪儿?价值标准又在哪儿?回答是无可奈何的。这显然是一场具有毁灭性的冲击,它甚至意味着人生意义、存在意义在某种程度上的消亡。顾城也同样经历了类似于尼采的“上帝死了”的心灵历程。在诗中,他赋予了“黑夜”以虚无的象征色彩。如此沉重森严的黑色的意象,实际上象征着时代的荒谬。在人生虚无的背后,也深藏着一种由当时的历史给予的那一代人所特有的心理情绪:敢于否定以往既定的生活秩序和价值观念,但又面临着理性大厦的不可重建,面临着人生目的难以寻找的烦恼,从而内心世界总是充满了紧张。在这里,我们不难发现顾城的诗中那种与西方现代主义相类似的美学特征。也许,很难说清楚顾城是不是有意识地在借鉴西方现代主义,但几乎可以肯定地说,“黑夜”一类的黑色意象所表明的荒谬、虚无和无意义,是基于对自身的价值体系的崩解与人生目的、存在意义失落的深刻体验基础之上的。在顾城看来,整个世界都颠倒了,丧失了理想,丧失了理性,一切都淹没在黑色的染缸里,被染得一团漆黑。因此,“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在这个意义上来解读,它就传达了在那个荒谬的年代里,人生理想与意义消亡的信息,并表现出诗人当时的深刻历史洞察力和清醒的理性主义精神。


第三部分:论一代人的心灵雕塑(2)

    面对着“黑夜”的荒谬,顾城保持了那一代人所特有的和难得的清醒。不是像西方现代主义那样,面对着客体的荒谬,主体也同样感受到自身存在的强烈失落感和荒谬感,从而引发出“人生之路越走越窄”的感叹和无奈。例如,存在主义大师加缪,在《局外人》里所塑造的主人公莫尔索,你可以看到在客观外界处在荒谬之中的同时,主人公也是冷漠的。无所等待,无所希冀,无所思索,主体失去了对客观外部世界的评价、反省和批判,因而主客体同时都处在荒谬之中,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顾城在客体荒谬的时候,保持住了主体的清醒认识。他对于“黑夜”为代表的客体予以强烈的否定的同时,却是建立在对主体存在的顽强抗争的基础上的。尽管他在诗中也流露了对于存在的失落感,但他在总体上却是超越了由于客体的荒谬而带来的主体荒谬的危险的。于是,顾城在经历存在的意义消亡、价值意义消亡的心灵炼狱的过程中,一方面在“黑夜”所给予的“黑色的眼睛”里,徒然发现童年的信仰一夜之间变得分文不值,就像他在另一首题为《感觉》的诗中所描绘的那样: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黑色的意象,灰色的感觉,这也许就是诗人所代表的那个年代整整一代人的特定心境。它不禁会使人们联想起鲁迅先生在创作散文诗《野草》时的心境。鲁迅在一首题为《求乞者》的散文诗中,也是以沉郁的笔调描绘出“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的意象,真诚地袒露了一个伟大的先驱者孤独而倔强的心灵世界。因此,在另一方面,我们发现,顾城在致力于对荒谬的现实进行否定性认识和把握当中,也表现出了当年鲁迅先生笔下的“过客”形象的执著精神——反抗绝望。这就是:当黑夜像幽灵般地向每一个人袭来时,这一代人并没有由此而胆怯,而退缩,而是在绝望中扬起了对于虚无、对于孤独、对于绝望进行顽强的抗争和执著的求索的旗帜,反抗黑夜,反抗命运,反抗绝望。顾城在诗中,在向人们传达出黑夜的狰狞、丑陋的面目的同时,他把整首诗在黑色的意象建构中,将诗的意境推向了一个更为精粹的哲理层次,发出了一代人要用“黑色的眼睛”去“寻找光明”的誓言与决心,尽管这一代人的心中还是累累伤痕,充满着迷惘和苦痛。毋庸置疑,这种绝望的反抗,其精神内涵恰似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中的命运抗争的副部主题(第二主题),自始至终都洋溢着一种英雄主义的气概。在诗中,“光明”与“黑暗”两个意象的组合,不仅仅只是单纯地表明求索,而且还通过这种“明”与“暗”的反色彩对比,表现出了一代人对于现实人生所特有的悖论式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独特视角和思考方式,从而显示出那一代人对于现实与历史所作出的理性思考的深度,即“光明”与“黑暗”的交战。在一代人内心世界里挑起紧张的同时,悖论式的认知视角和观照方式,就使整首诗超越了形式逻辑上的语义层面,上升到了对于人的存在意义进行探寻的哲理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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