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霜雪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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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霜雪飘时-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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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蟾趁机捡起行囊继续行路,走了不多远,回头看去,只见那个女孩正伏在妈妈的肩头望向自己,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那只羽毛毽。 
  少蟾当日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按照打听好的路,直奔归闲庄。到了门上,报了姓名,不多一会儿,报事的小厮乐呵呵的跑回来:“李公子,少主人有请。” 
  小厮带着少蟾,不去前庭,而是穿堂过院往后宅走,边走边说:“李公子,我们家少爷可盼着您好多天了,他现在正……” 
  小厮的话说了一半,只见回廊上跑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后面还跟着忙乱的脚步声和急切的呼唤声。那个小人儿一见到少蟾就径直向他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大哥哥,求你救救我,他们要抓我……”少蟾低头一看,正是昨天那个爬上树的女孩。他还来不及问话,几个丫鬟仆妇已经来到近前,那女孩一扭身躲在少蟾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袍袖。一个仆妇过来便要伸手拉那女孩,给少蟾带路的小厮急忙拦住:“孙妈妈,这位是少爷的贵客。”几个妇人听了,连忙尴尬的立在一旁,那位孙妈妈偷眼观瞧,恍然大悟:“哦,原来您就是那位恩公,昨日还没来得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此时,只听得朗声高语:“有什么事,这么吵闹?”正是程玉庭气宇轩昂的走出来,一眼看到少蟾,高兴的跑过来拉住他的手,回头责备小厮办事拖沓。他又看到旁边垂手立着的几位家人,奇怪的说:“几位妈妈,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小姐呢?” 
  躲在少蟾身后的女孩偷偷探出头,怯怯的看着那些仆妇,玉庭见了更觉得奇怪。少蟾便笑着解释:“昨天在路上,我已经有幸见过这位小妹妹。”那些仆妇本来害怕自己因为看护不周而遭到主人责罚,所以回来之后并未把小姐遇险的事情说出来,现在看到少蟾也是一言带过,才各自放下心来。那位孙妈妈上前回话:“大小姐昨晚头热,又喊身上疼,闹了一宿未能安睡,早上回了老爷,把马太医请来。可是小姐她……” 
  “妖怪!坏蛋!我不见他!他要把我抓走!”女孩尖声叫着,拼命缩回少蟾身后,更紧的抓着他的衣衫。 
  玉庭一挥手:“让那个马太医回去吧。” 
  妇人们彼此面面相觑:“少爷,是老爷让请的。” 
  “那就带马太医去见老爷。小姐说了不见,以后就不要再让小姐见什么马太医、牛太医的。” 
  仆妇无奈,只好答应着讪讪的退下。 
  玉庭又笑着喊住她们:“你们去告诉老爷,就说现在潼山派贺神仙的高徒就在庄里,哪怕来十个、百个马太医也远远不及。” 
  待下人们都走光了,玉庭才笑着说:“出来吧,云儿,怎么吓成这样。这位是你李大哥。”又对少蟾说:“这位就是我师妹,姓林,闺名绣云。她从小最怕见医生了,哈哈。” 
  绣云慢慢从少蟾身后走出来,伸出一只手拉着师兄,另一只手仍旧拉着少蟾,三人说笑着走到后院。 
  进了屋,玉庭先拉过师妹:“云儿,你觉得不舒服,那就是生病了。这位李大哥不是坏人,你让他看看好不好?” 
  绣云看看师兄,又看看少蟾,点点头,然后坐下来,乖乖伸出右手。 
  少蟾号过脉,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让她张开嘴,然后笑着说:“你这病果真只有我知道,别的人再也猜不出来。你昨天受风着凉,又挨了惊吓,不发病才怪。” 
  玉庭听了大为惊讶,少蟾便把昨天相遇的经过讲述一遍。 
  玉庭点点头:“那些妇人如此大意,必定要告诉师父好好训斥一番。不过你我二人果然缘分匪浅,要不是我诚心邀你前来,又怎么会偏巧遇到你救了师妹呢?”二人相视一笑。 
  少蟾取过纸笔写好药方:“林姑娘的病症并无大碍,喝两服药,暖暖和和,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玉庭叫来下人,吩咐立刻去照方抓药,快快煎好送来。又对少蟾说:“我这个小师妹,不但怕见医生,而且最怕喝药,每次都要想尽了法子哄着才肯喝下去。难得她这么听你的话,呆会儿一定要当着你的面劝她把药喝了,不然若是你不在眼前,还说不定有多难呢。” 
  少蟾笑了:“大概小孩子都怕药苦。”又对绣云温和的说:“以后不要再爬那么高的树了,不生病就不需要喝药。” 
  绣云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安稳的坐在师兄身边,不服气的说:“李大哥你也上树了,你就没有生病呀!” 
  玉庭见绣云和少蟾很亲近,趁机说:“云儿,这位李大哥也是医生,你看他不是坏人,也不可怕。” 
  绣云听了,不安的说:“李大哥和他们不一样。那些坏人,他们,他们看过娘,娘就没了。是他们把娘抓走的,他们也要把我抓走。”说着,眼睛红红的,神情十分慌乱,一时间玉庭也不知如何是好。 
  少蟾走到绣云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平静的说:“林姑娘,不要总是想着那些让你害怕的事情。你相信你师兄么?”绣云看看玉庭,用力点点头。少蟾又说:“我就是你师兄请来给你看病的。以后如果你再生病了,就算我不能来,你师兄请来的人也一定不是坏人,会好好对你的。你相信么?”绣云想了想,点点头。“那你也要像听我的话一样听他们的话,好不好?”绣云又点点头。少蟾放心的笑了:“你好好喝药,病才会快好,你才会少受一些疼痛,师父和师兄才不会为你担心。”绣云一点点露出笑容。 
  不多时,药端上来,绣云果然咬着牙一口气喝下去。 
  玉庭和少蟾把她送回房内,安顿她睡下,然后叫来仆妇,吩咐她们在屋外小心看护,不要吵扰。 
  少蟾在归闲庄内盘留多日,与玉庭相聚甚欢,也拜见了老庄主。褚老侠已经听弟子讲过在潼山比剑的经历,而今亲眼见到少蟾质朴无华,虽然不像爱徒玉庭一般英气咄咄,若要论起人品和资质,却是同样可人疼爱。因此两少年谈论武术,拆招过式,褚老侠也时常从旁指点一二。玉庭本来一心要以武会友,早已把丹心峰顶必争输赢的话抛在脑后了。庄内的众人受了少主人的吩咐,对客人格外热忱,让少蟾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假期将满,分手之时,二人又约好下次再见。   
  轻易离别   
  ——当我遇见别的男子,我只在乎他身上有你的影子。 
  那一日,少蟾又是一大早就出门去,绣云一个人留在屋里无所事事,便来到书房。归闲庄内也有一处不小的藏书阁,还专门雇了人照管,其中有不少武学典籍是褚老侠行走江湖数十年搜罗而来,另一些随处可见的刊刻版本则供归隐之后日常消遣,还有大半是玉庭所藏所好。绣云未学武之前,褚老侠便已从邻镇请来一位颇有雅名的老先生教她读书认字。如今,少蟾的这处书房却又与众不同,除了寻常的经史子集,还有许多见所未见、令人费解的书籍,里面都是些纷繁复杂的图示,注着勾股璇玑标本之字样,余下的全部是医书药典,几乎都是亲手抄就。绣云在书桌前坐下,翻看摊在桌上的一本笔记,似乎是摘攥而成,每一页下都注着源出何处,旁边还有图画,图中的花草惟妙惟肖,一蕊一脉都纹丝不乱。绣云看着看着,倦意渐渐袭来,不觉间竟伏在桌前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窗格相碰的声音把她惊醒了,她迷蒙的站起来,发现是少蟾在关窗户:“你这样在窗前睡觉,很容易着凉。怪我没有早回来陪你。” 
  绣云眨眨眼睛,还在琢磨,却听到少蟾“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绣云下意识的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微微湿润,她低头一看,原来方才枕着书卷睡觉的时候,唾涎流出来,晕染了一片字迹,想必自己嘴角也有墨痕。她掩着脸,羞得不敢抬头。 
  少蟾笑盈盈的说:“我知道你求愈心切,不过你像这样吃纸上的画的草药也无济于事啊。” 
  绣云喃喃的说:“李大哥,我把你的书弄花了,我怎么赔你呢……” 
  少蟾看了看那一页,故意皱着眉说:“这种药草,只有前面的山顶才有,等你看过了,画一幅一模一样的还给我才行。” 
  绣云连忙点头:“那你明天就带我去吧。” 
  少蟾托起她的右臂,探了探脉:“好,登高望远对你有益无害,不过明早要早起,多穿些衣服,清晨山顶寒冷。” 
  少蟾带绣云走了一条比较平坦宽绰的山路,脚步不疾不徐,走到有趣之处,便停下来任她赏玩。绣云连日来闷在房中,山间的花荫草色,鸟鸣蝶舞着实让她心旷神怡,且这里的山景与郢南相比,却又别有风味。她一路欢欣喜悦,脸上渐渐飞起红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仍然不觉得倦怠,山路越来越崎岖,她却一心只要往上走。少蟾在一旁观察,心里终于感到没有辜负好友的重托,可以宽慰无虑了。 
  来到山顶,少蟾扶绣云登上一块巨石,一带水光山色尽收眼底。 
  “对了,李大哥,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条江叫什么名字呢。” 
  “这叫江叫染玉江,我们脚下的山名为凝碧,北岸之山名为揽翠。不知是何朝何代何人所命,不过并没有听说这附近出产翡翠碧玉。” 
  “我觉得名字起得很好啊,你看两岸青山绵延如臂,所拥之水如镜如带,山间草木繁茂,山颠云雾缭绕,种种绿意深浅、浓淡、明暗、疏密各有不同,却比翠玉更令人怜爱。长居此地之人真是眼福匪浅,令人艳羡啊。” 
  少蟾看着绣云沉醉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答言。 
  看罢远景,少蟾又将各样药草指点给绣云,她往日赏花只留意品评色香形姿,这山顶的花草虽然往往并不惹眼,但是知道了它们有种种疗伤治病之效之后,心中的观感却又不同。 
  少蟾指着树下一株样貌敦实的矮草说:“你看,这种草叫‘畏寒子’,每年立春之日破土,霜降之后方凋,春夏秋皆茂盛顽强,唯有冬季不见踪影,仿佛畏惧严冬酷寒,所以得名。能够治好你的内伤,全靠它的功劳,也幸亏你是在春日受伤。” 
  绣云听罢,俯下身,细细观瞧了好一阵,依然看不出它与其旁杂草相比,有何超群特出之处,便神色萧然的转身对着少蟾:“李大哥,我倒希望自己就是百草仙子,化身作畏寒子,生遍天下山川,长在一年四季,能让所需之人都得以活命。” 
  少蟾本想说“我却只愿天底下心灰意冷、亟需此草疗伤之人越少越好”,嘴里说的却是:“此草虽妙,也须有人识宝。我是在一本散佚已久的前人笔记中学到的,只怕当今世人即便亲眼见到它也视若草芥、不屑一顾吧。” 
  绣云心里忽然一动,只怕李大哥也是世间一株“畏寒子”呢。 
  少蟾略有所觉,转而笑着说:“这药你还需再服几日,不如你帮我一起采集吧。”说罢,便演示应当如何摘取。 
  绣云忽然一声惊叫,原来她看到少蟾挽卷袍袖,露出手臂上一道数寸长的伤痕,“李大哥,你受伤了!”她不由得抓过少蟾的手臂,仔细观瞧。 
  少蟾轻轻抽回手臂,放下衣袖,淡淡一笑:“这是二十年前的伤了。”看到绣云惶惑的神情,便又说:“我年幼时上山砍柴,路遇猛兽,为利爪所伤。多亏……多亏师父救了我……” 
  绣云转过脸去,知道自己本不该多问,又听少蟾平静的说:“你不要为我担心,伤口早已无碍,只是痕迹犹存而以。” 
  说罢,两个人便认认真真的采起药来。 
  少蟾很快便备足近日所需,但见绣云意兴方起,采下一株便急忙拿给少蟾看,若是对了,就小心而得意的放进药篓里,若是不对,便懊恼的丢掉,又去找。少蟾含笑看着她忙来忙去,忽然听她欢喜的叫一声“这里有好多!”便跑向一丛矮树。少蟾猛然间想起那一带土石松动,还来不及叫她回来,就已听得“哎呀”一声,只见绣云正好踩中一块浮石,脚底一滑,身影一晃,眼看要从陡坡上跌落下去。少蟾三两步跃到近前,一手揽住绣云的腰,脚底登准在一棵古树的根部,纵身一腾,落回山顶的实地,连他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少蟾放开绣云之时,她仍在微微发抖,他便温柔的安慰道:“别害怕,现在没事了。都是我不好,没有提醒你那里有浮石。” 
  却见到绣云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好像是定定的盯住少蟾,又好像眼神里一片迷离。少蟾轻轻叫道:“林姑娘。林姑娘。” 
  过了很久,绣云才慢慢开口:“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少蟾不解的看着她。 
  “十三年前在郢州城外,我爬到树上去捡一只羽毛毽却差点掉下去,有个人把我从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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