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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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碎片-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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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24岁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候,我走近他,一直走到紧贴着他:“打电话的女人是谁?”
  于涛用另一只手给我擦眼泪,声音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温和:“于亚兰。在没认识你的时候,我生活中除了她,没有过任何一个别的女人。”
  我静静地依靠着他,认真谛听他心跳的声音。
  这是我亲近过的第二个男人,他与第一个是那么的不同。和初恋的男朋友在一起,我从没有过疼痛的感觉,但是当我在于涛身边的时候,仿佛时刻都在感受着一种彼此相连的痛楚。
  我想到我写过的一篇文字中的一句话:“一个女人一生总该碰到一个让她为之疼痛并且必须通过这种疼痛去感受对方和爱情的真实存在的男人。这样的女人才会真正有机会成长。”
  我碰到的是一个这样的男人吗?
  我多么希望于涛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从此就在我的生活里停驻下来。从那个寂静的夜晚、我站在没有开灯的房间的玻璃窗边上看着他发动吉普车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样期待着了。
  而于亚兰无处不在。
  于亚兰随时都会出现、随时都可以仅仅凭一个简单的、似乎还充满了关怀和牵挂的电话就把于涛拉到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她随时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于涛,过去还没有真正过去,也随时告诉我或者任何一个正在和于涛在一起的女人,这个男人是她的。
  那种因爱而生的幸福的感觉在我心里转瞬即逝,代之而来的是沮丧。当一个人无论如何不能走出另一个人的目光的时候,这种沮丧就会愈演愈烈。
  我松开了对于涛的环抱,胳膊沉沉地垂直下来。
  于涛非常敏感:“怎么了?”
  他的表情里写着答案,他知道我怎么了,我们正在想着相同的内容。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我向后退了半步,“今天讲不成了吧?”
  我后退的同时,于涛也放开了我。
  他把烟蒂丢在地上,用脚重重地踏灭。他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肩膀微耸,那样子好像非常无奈因此有些随遇而安:“你累不累?”
  我摇摇头。
  我不累。
  但是我忽然不再想和他一起沿着街道去寻觅一个安静的小地方,然后坐下来看着他吃已经太晚的晚饭。
  我甚至有些害怕,怕当我们开始相互凝视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于涛再次非常细致和诚实地汇报我们所在的地点,非常含混地说他身边“没有别人”。
  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因为到了哪里都躲不开那种简便而又执着的追踪。
  “于涛,太晚了,我还是回家吧。你明天还要工作,随便吃点儿东西就赶快回去吧。”我半低着头说。刚刚被踏灭的烟蒂委顿地缩在地上,好似刚刚被点燃、立即又熄灭的感情。
  “你真的不去?”
  这个声音是那么亲近,我能从中听出一丝也许只有我能听懂的恳求。
  这么晚了,我等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能有一点时间单独跟他在一起吗?哪怕仅仅是说一些可说可不说的话。但是经历了两个电话之后,我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再不走,我一定会哭出来。
  “电话联系吧。你不用送我,我先走。”
  我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停车场。
  没有人追我,因为我听见我的身后有人把汽车的油门轰得山响。
  站在马路边上打车,我的心突突狂跳。
  我是跑着上楼的,楼道里特别黑,不知道是谁家的电视还没有关,《还珠格格》的片尾曲正唱到“我向你飞,雨温柔地坠”,让我听起来觉得非常凄厉。
  第十二节
  如果此时此刻我说我为了这个晚上在我和于涛之间发生的一切感到后悔,会不会有人相信我?
  但是我真的有些后悔了。
  我怎么会误以为于诗是那个我一直在寻找的、可以帮助我成长的男人呢?
  不能否认他是一个有着丰富阅历的人,而且他所做的一切,比如送晚餐、礼物和鲜花,比如带着我在一个我从来无缘接近的有情调的地方吃饭并且谈一些可以让多少有些虚荣心的女人无限遐想的话,关干生意、关于钱、关于安逸而舒适的生活和可能会出现的爱情,于是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就晕眩了、就开始做一个跟自己有关的梦。
  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和我妈那么像,只不过她是处心积虑要嫁进那个能给她带来“教授夫人”这样一个具体地位的人家,而我是在不经意之中与一个所谓成功的男人相识,之后有目的地向着所谓恋爱的方向发展。
  看来我们母女最终要殊途同归。
  我对着镜子脱掉长裙。
  裙子很新,也因为穿的时间短、又穿的很小心,平铺在床上,几乎看不到穿过的痕迹。我要找机会把它还给于涛,这原本是不应该属于我的。
  灰姑娘在做着灰姑娘的时候并不感觉到深刻的痛苦,她的痛苦是从经历了一个舞会和认识了王子开始的。如果灰姑娘知道会有那样的遭遇,她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会去试穿那双本来与她无关的水晶鞋。
  林玲就是一个写字糊口的人,本来在自己的领域里无所谓快乐与痛苦,她的痛苦是从她开始介入与她无关的另一个人的生活开始的,当她为了这个人不属于她而痛苦的时候,她忘记了一点,其实从一开始这个人就不曾属于过她。
  我对着镜子自嘲地笑了笑。
  自嘲是帮助人回归自我的现实处境的最卫生的方式。
  长夜将会漫漫,长夜历来漫漫。
  我百无聊赖地坐到沙发里,简陋的音响、电视、家具和电话环绕着我,这个我生活了24年的地方就是我的现实环境,没有什么不好,很多人连这样的环境都没有。
  于涛在24岁的时候就肯定没有,刘超也没有。
  刘超。
  他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他有什么不好吗?没有啊。他一心一意地照顾我,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他从没向我提出过任何要求,一个那么羞涩的吻就足以给他很长时间美妙的回忆,这样的男人有什么不好吗?你不用去拷问自己,你是不是爱他至深,但是你可以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不会离开你,他会一直守候你,这样的男人到哪里去找啊?!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电话就呼了刘超。
  “林玲,有事儿吗?”刘超回我的电话一向从不耽搁。
  可是我为什么要呼他?有什么事情吗?我自己也不知道。
  “没事儿。”我随口说,“就是告诉你,香水挺好的,那种味道……有点儿特别。”我马上就后悔了,呼他,没有任何理由,而且,那两瓶香水根本就还没有用过,好好地放在桌子上。
  “你喜欢就好。你就为了这个呼我?”刘超的声音充满了欢快。
  “是啊。还有……就是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在店里。
  天热,别干到太晚。“
  “放心吧,夏天,买防晒化妆品和香水的人多,这几天的生意特别好。对了,你想想要带什么东西,过几天我可能要去一趟香港,是帮一个朋友的忙,顺便也带点儿货回来。”
  我的一个电话,居然让刘超兴高采烈起来。
  手边就是采访机和录音带,它们好像也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候等待一个漫长的电话来覆盖整个夜晚。
  今天不会有。
  刘超还在说话:“林玲,我听说在香港买皮衣特别便宜,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子,我没事儿的时候上街去给你转转……”
  “大热天的,谁去买皮衣呀?不用,我不喜欢皮装。”
  我随口应付着。我喜欢什么样子?于涛在上海给我买裙子的时候想过要问问我喜欢什么样子吗?但是他买回来就刚好是我喜欢的。
  一个人了解另一个人的多少,与两个人相处时间的长短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累了吧?”
  刘超关切地问。
  “有点儿。”
  “早睡吧。明天还要写字。”
  “行。你也早睡吧。”
  刘超显然是非常快乐,他一定是认为我想念他了才呼他,就像我那么轻易地认为于涛也会在异乡的星空下挂念我一样。
  人是多么容易满足的动物。
  放下刘超的电话,我起身走向桌子,刚要拿起立在上面听完了有关它们的谎话的香水瓶子,电话再次响起来。
  “我是于涛。”
  “有事儿吗?”
  时钟已经指向11点20分。
  “林玲,你睡了吗?”
  “没有。”
  “累吗?”
  温暖一丝丝地在我的身体里逐渐升起:“不累。你说吧。”
  重新坐到沙发里,我的另一只手放在采访机上。
  “我必须跟你说完后面的事情,过了今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再把故事讲完了。”于涛的声音很低,但是听起来非常固执。
  我抚摩着小小的采访机,迟迟没有把录音键按下去。
  只要我轻轻一按,我们的对话就会全部被记录下来,过去的几天里我做这一切是那么自然。记录着于涛讲述的故事的录音带被我标着序号整整齐齐地排放在电话机旁边的一个小纸盒里,每天,它们会给我重复故事里的一切,陪着我在电脑前面,反反复复地直到语言转换成文字,直到我和于涛在文字里重逢。
  可是现在,我忽然有些不敢把录音键按下去了。
  我忽然开始害怕起来,这个原本与我无关的故事,从此将以录音带和文稿的形式存在于我的生活当中,我将成为一个拥有了别人的秘密的人,我把这些秘密放在哪里才合适呢?而且,从此我的生活就会因为这个秘密的存在而与于涛紧密相连。不仅仅是于涛,还有那个到现在仍然不离于涛左右的于亚兰。
  从此我们就要纠缠在一起了。
  “林玲?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我想我应该告诉于涛,我也许已经不应该再继续了解这个所谓的故事了。
  电话里能听出于涛点烟的声音。
  “于涛。”我一边想一说,“你认为我还应该继续听完你的故事吗?”
  电话那一端只有微弱的、隐约可以听见的喘气的声立日。
  良久,于涛仿佛破釜沉舟似的说:“林玲,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和我以后会怎么样,但是,今天我必须把后面的事情告诉你。无论你是写小说也好,还是作为对一个人的了解也好,我都必须告诉你这些。今天你进到我的办公室来,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下决心一定把故事给你讲完。听完了,你怎么样都行。”
  我蓦地想起于涛讲过他终生难忘、挂在于亚兰脸上的那种玉石俱焚的表情,此时此刻,他也是那个样子的吗?
  也许于涛非常渴望我能够了解他和她,但是,对我来说,也是因为有了今天晚上在他的办公室那一切,我不想再了解更多。确切地说,假如我真的想和于涛之间发生一些什么,那么了解太多他的过去,对我们又有什么益处呢?
  “于涛,我不想知道太多是因为我想跟你做比较长的朋友。我说的是真话。人是因为互相之间太了解了才互相疏远的。我爸和我妈就是这样。”
  于涛比我更坚决:“我也是为了跟你做特别长久的朋友才觉得必须告诉你这些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的。我说的也是真话。”
  也许于涛是对的吧。
  也许真的是这样,人和人在一起,相互了解比不了解要好一些。
  我按下采访机的录音键。
  “我准备好了。”
  停顿了片刻,于涛的声音平稳地从电话中流出。
  “林玲,我还是习惯在电话里跟你说话。我可以想像你的表情和你听我说话时候的反应,就算你的反应不是我希望的那种,也没关系,反正我看不见你。
  “我想让你了解我,以前是因为我觉得你特别聪明,而且你是一个写作的女人,你不缺少悟性,只不过是没有什么太多的经历。看了你写的一些文章之后,我有一个感觉,有没有经历并不决定一个人对生活的认识,悟性差的人,有了经历也一样是什么都不懂。悟性好的人,不需要有亲身体验,也能把人看明白。
  “我要是说,我觉得正在开始喜欢你,你不会介意吧?”
  我在灯光的暗影里兀自微笑。
  怎么会介意呢?在我独自离开于涛办公的写字楼、打车回家之前,我甚至希望事情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电话是一样神奇的发明,它可以让两个人在瞬间联系成功。但是电话的发明者一定没有想到过,这项被定义为通讯工具的发明同时也完成了另一个使命,让两个人把无法面对面说出的话通过一条线路的屏蔽说个明明白白。
  “有一首美国歌,被人翻译成《电话诉衷情》,其实按照字面的意思应该翻译成《我打电话只是为了告诉你:我爱你》。我比较喜欢后一种。”我打哈哈似的说。
  “你确实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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