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的映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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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卫的映画世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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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在早年访问中承认过十分喜欢村上春树的作品'5',两人作品中的相似之处,更曾是香港文化界的谈论热点——包括那些没有名字的主角、用数字作记号、出人意表的怪异譬喻、你拒绝我我拒绝你的人物关系,以至零碎而又虚幻的叙事/心灵时空……村上春树的完全自我世界法则,也完全适用于王家卫的国度。    
    世界不如人意,个人是最后的碉堡。要改变历史,我们大可呼唤意志,但更常见的,却是动用想像。意志外发,想像内收,收之又收,以至于完全自我。    
    一个时代的结束    
    《阿飞正传》的故事始于1960年,终于1962年;《花样年华》的故事始于1962年,终于1966年。两片有着同一姓名的女角(苏丽珍),由同一个演员(张曼玉)饰演,梁朝伟在《阿飞正传》中最后作无厘头的出场,然后在《花样年华》中出任男主角。两片的关系呼之欲出。    
    据说,《花样年华》本来打算拍到1972年,写苏丽珍和周慕云十年间的情事,后来由于规模过大而停在1966年。1966年的选择大抵不是偶然的,那是香港发生动荡的前一年,自始港英殖民统治进入怀柔阶段。对王家卫来说,60年代作为一个美好年代的代表,也踏上了消退之途。    
    《花样年华》临近结束的字幕是这样写的:    
    那个时代已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花样年华》在2000年公映,它总结了《阿飞正传》的题旨,但也难免带上了90年代港人的情怀和意向。字幕打出,甫接着便是苏丽珍儿子庸生的出场!已过去的“那个时代”,不也可以同时指涉着80年代末吗?《阿飞正传》和港人的共感以至命运共振,来到2000年,不正显得遥远了点吗?导演怀念60年代,也令观众怀念起90年代来。毕竟,王家卫的电影属于60年代,也属于90年代。    
    【注】    
    '1' 朗天,《“后九七”与香港电影》(香港电影评论学会,2003)。    
    '2'《重庆森林》中梁朝伟饰演的警察,编号到底是663还是633?字幕出现633,但梁朝伟警服肩膀上挂的号码明明是663。有一幕食店老板唤梁朝伟633,被伙计即时更正:“老板,663呀!”这一幕已解开了疑团。不少电影书籍,尤其是外国的电影书籍,都“错”写了633,本书则以663为准。——编者注    
    '3' 可参考米兰·昆德拉著、孟湄译的《小说的艺术》(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1993),页117;或参考董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简体字版,页187。——编者注    
    '4' 美国导演尼古拉斯·雷伊(Nicholas Ray)的著名作品,在香港的中译名为《阿飞正传》,在内地则译为《无因的反叛》。——编者注    
    '5' 可参考Tony Rayns; 倚oet of Time蝇 Sight and Sound; 5:9; 1995; P。12…14。——编者注    
    编入本书时,本文略有删节。——编者注    
    朗天    
    文化策划与评论人,大专院校客席讲师,曾是资深报章编辑及记者,后进入火星及天王星冲击下的第四蜕变期,只希望活得更实在。已出版著作有《基督教之贫乏》、《人喜欢被骗》、《噪音》、《后虚无年代》、《“后九七”与香港电影》等十六部,以及已努力十二年的作品《行者之错步》。现任香港电影评论学会会长。


第一部分王家卫的后现代城市超级市场(1)

    张志伟    
    液态爱情的隐喻    
    最后有关《重庆森林》及《堕落天使》的后现代性,是城市短命爱情的隐喻。    
    不少后现代学者认为,后现代消费文化精神已慢慢入侵及改变我们的思考方式。现代社会消费奉行的是大规模及有系统的生产方式,制作出来的商品选择虽不多,但强调其实用及耐用性。后现代社会则不同,奉行的是弹性灵活的小规模生产,其消费文化强调丰富选择、感觉消费及用完即弃。巧妙的是,这种消费文化和后现代社会的生活境遇非常合拍,从而成为我们思考生活的方式。太多人说过,在后现代社会,由于再没有统一绝对的价值观及生活方式,所有东西都不过是一个选择而已,譬如以往成家立业被视为成年人必经之路,现在却变成是同居或单身以外的一种生活选择而已。同样重要的是,后现代社会的生活选择何其多,而每一种生活选择都可以一试,然后又可潇洒放弃。这种生活处境,令后现代人觉得生活上所有东西都变得像24小时便利店中的选择:选择无穷无尽,不用长期承诺,用完即忘。兴趣如是,工作如是,性取向如是,政治立场如是,生活方式如是……就连爱情也不例外。    
    是的,在后现代学者眼中,24小时便利店化已成为爱情的游戏规则。后现代爱情关系,如任何选择一样,都注定是短命的。鲍曼(Zygmunt Bauman)称后现代爱情为液态爱情(liquid love)'16',其实已相当传神,但《重庆森林》及《堕落天使》更有趣的地方,是用了平日我们不大自觉的后现代日常消费语言,去为我们的后现代爱情打隐喻。这种做法,一方面能把这些消费语言陌生化,令我们能较有距离去思考后现代消费文化,另一方面又能凸显后现代爱情的短命,令观众有所感触,是绝妙的一石二鸟做法。    
    这些精彩爱情隐喻包括:    
    ·爱情是有expiry date(期限)的:expiry date是《重庆森林》中警察金城武思考爱情时用得最多的词语。现代工业社会的消费品虽然也有期限,不过在后现代社会,消费物件的周期及潮流愈来愈短却又是真的。以往上一代人认为是耐用品(如家具),今天已变成潮流消费品(宜家家具就常叫你为家具换季)。这种后现代消费境遇,就令金城武为自己和女友的爱情定下一个月的expiry date。矛盾的是,最后他也用了expiry date去质问爱情的本质:“不知道从什么时开始,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在《堕落天使》中,哑子金城武以为杨采妮对旧爱的怀恋很快会过期,但几天后杨采妮未有赴约,他就很快断定自己对杨采妮的爱已过期。“每样东西都有期限”的后现代精神,落入王家卫手中,就成为一种讽刺隐喻。    
    ·爱情如食物 I:凤梨罐头:要论能提供最多选择的后现代消费品,食物肯定是其中之一,你看看City? Super '17'就知道了。在《重庆森林》内,警察金城武最执著的东西,就是凤梨罐头。凄凉的是,吃足一个月凤梨罐头后,他和女友的爱情还是过期了,而金城武的领悟,就是自己在女友心中只是一罐凤梨而已。    
    ·爱情如食物 II:厨师沙拉(或炸鱼薯条或比萨饼):《重庆森林》内,另一种食物——厨师沙拉——亦成为爱情隐喻。巡警梁朝伟一直以为女友爱吃厨师沙拉(即爱梁朝伟),所以每晚都为女友买厨师沙拉作夜宵。后来用了十多元转买炸鱼薯条及比萨饼给女友尝试(暗示爱情选择的多及便宜)后,女友就离他而去。他的觉悟是:“好好的一直吃着厨师沙拉,转吃什么炸鱼薯条呢?”其实,厨师沙拉原本是高档餐厅的精致食物,现在已快餐化了。快餐化后的厨师沙拉,原来就和炸鱼薯条及比萨饼一样,变成一种轻快省便的口味选择,而爱情选择亦如快餐店食物的选择罢。


第一部分王家卫的后现代城市超级市场(2)

    爱情如店铺:以往,商店可以经营几十年,长期顾客可以和店主熟络,甚至对店铺培养出感情。但在后现代消费社会,一间店铺开业,可能很快就倒闭,然后另一间又开业了。作为消费者,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对一间店铺培养出什么感情。后现代年头的店铺境遇,本身就可以是个伤感的故事,何况还搭上爱情。在《堕落天使》中,哑子金城武为解寂寞及赚钱,夜晚四出偷闯不同店子做生意。后来爱上杨采妮,突然醒悟自己其实是一家感情店铺:“我突然觉得,我像一家店,而她就是我,在不知不觉之间,我让她跑了进来。我不知道她会留多久,当然愈久愈好。”杨采妮果然视他如店铺,“买”到金城武的感情安慰就离开他了。金城武最后领悟到店铺也有感情(比喻自己),为了不想店铺受伤过度(失恋后太伤心),以后会转挑一些装修更硬挣的店铺夜闯(意味他以后可能会选择短命的关系?),就是一种戏谑式的苍凉。    
    除了用消费文化语言,《重庆森林》其实还用了稍前说过的另一个后现代特色——流动不息——作隐喻。《重庆森林》中巡警梁朝伟的爱情生活,似乎一直都受来无踪去无影的飞机所困。梁朝伟起初把和空姐周嘉玲的爱情比喻为“加满了油”的飞机,以为可以“飞行”很久,但这架飞机却中途转了目的地(女友周嘉玲爱了别人)。虽然后来周嘉玲说留了一个“后备机位”给他,但电话留言给未来空姐王菲洗掉了。及后他终于拾起心情收拾家中旧女友的物件,就说自己在清理跑道让另一架飞机降落(指和王菲的关系),但最后王菲却突然搭飞机走了,留下一张一年后的“爱情登机证”!对于梁朝伟而言,爱情是快餐店餐牌中的厨师沙拉(见前面讨论),又是来去无踪的飞机,相当凄惨。    
    那王家卫是不是对后现代的液态爱情彻底悲观?我又觉得不是。尽管两套电影的角色都吃尽苦头,但不少角色都尝试抗衡爱情的短命,而都有所成长。在《重庆森林》里,尽管巡警梁朝伟把感情寄托于公仔及毛巾上,而警察金城武亦把失恋发泄在吃凤梨上,但两人最后都能放下记忆,面向未来;至于林青霞为金城武送上生日祝福,以及做了空姐的王菲对梁朝伟念念不忘,就是惊喜。在《堕落天使》中,黎明想安定下来却给失恋的李嘉欣害死,而李嘉欣亦变得更乖僻,是最可怜的一对。但杨采妮失恋重伤后摇身变成空姐,又有新男友,也算重新生活吧。至于哑子金城武,又失恋又丧父,但电影结尾他仍能说:“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任何跟人磨擦的机会。有时候会弄到头破血流,管它呢,开心就好。”这股傻气的感情执著,可能有点幼稚,但总比彻底悲观好吧?    
    或许《重庆森林》及《堕落天使》的主角们都不再像主流爱情片那样找到另一半,但他们大多不肯向短命爱情低头,仍有一种在绝望与希望边缘蛰伏着的生命力,以对抗后现代都会的液态爱情。    
    张志伟    
    英国利兹大学(University of Leeds)传播学系博士候选人,曾从事广告、杂志及多媒体工作。编著有《阅读香港普及文化:1970—2000》(合编),近期学术著作有“At Home on the Web: Personal Webspace and Identity”,收于David Gauntlett and Ross Horsley (ed。) (2nd Edition) Web。Studies。


第一部分《重庆森林》的场域游移与数字恋爱(1)

    家明    
    众所周知,王家卫的《重庆森林》是在《东邪西毒》做后期剪接时拍成的。《重》片较轻松的笔调,跟王氏两出前作《旺角卡门》及《阿飞正传》都大不相同。《重庆森林》甚为讨人喜爱,虽不是1994年暑期档的大赢家(只有760多万票房),倒也算是一口消暑的清凉剂。翌年的香港电影金像奖,《重庆森林》更夺了多个重要奖项。     
    故事并未就此完结,《重庆森林》后来更举世闻名了。外国有评论说《重庆森林》“非常性感”、“不可抵挡”;美国的著名影评人罗杰·艾伯特(Roger Ebert)说影片介乎戈达尔(Jean…Luc Godard)及卡萨维茨(John Cassavetes)的作品之间;主动把《重》片引入美国的塔伦蒂诺(Quentin Tarantino),说一边看《重》片一边掉泪。中国内地不少影迷对《重》片也趋之若鹜,一本以《家卫森林》为名的王家卫影迷书中,就有人称王为“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1'在英国,2002年12月,《重庆森林》入选英国电影协会的“影评人票选二十五年十大经典”的第八位,只排在《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愤怒的公牛》(Raging Bull)及《循规蹈矩》(Do the Right Thing)等公认的划时代经典之后;而王家卫则在十大导演中名列第三,在基亚罗斯塔米(Abbas Kiarostami)、阿尔莫多瓦(Pedro Almodovar)及科波拉(Francis Coppola)之前。如果《重》片最初真是为救济《东邪西毒》而亡羊补牢拍出来的话,那么这记无心插柳实在有太多的意外收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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