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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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6期-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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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像画上一样啊。”村里的那些妇人们都赞叹不已。 
  是的,镇上的姑娘张姝,显得细皮嫩肉,皮肤白得就像是在牛奶里泡过的。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精灵古怪,简直会说话。她就像一朵鲜艳欲滴的鲜花,走到哪里,就把人们的眼球吸到哪里。走在镇上花花绿绿的一堆姑娘里,她还不像今天这样扎眼。现在,在一群灰色的人群里,她真的太扎眼了,把村里村外来到这里看场面的姑娘全比下去了。 
  画上的人是不必下田干活的。这样的人,只配在家养着欣赏。当然,顾家反正有的是钱,供得起。人们这时候都有了感慨,觉得漂亮就是一种资源。不,是资本。 
  张姝不但漂亮,而且乖巧。来了以后,她就一直低眉顺眼地跟在周兰芝这个未来婆婆的后面,帮这帮那的。而周兰芝哪里舍得让她下手?未过门的媳妇,谁家都是当成宝贝一样的供着。她让她去找小军,可她却偏偏不,宁愿和顾嫩嫩在一起。两人亲热得很,走路都并着肩膀。 
  顾小军看着,心里是火急火燎。他特别想找个机会和张姝再厮混在一起。虽说他过去和张姝也常见面,并且不乏有些非常亲热的举动,但现在正是在热恋头上,哪有够的时候?看他那上蹿下跳着急的样子,张姝和顾嫩嫩就很得意地笑。 
  她们开心得很。 
  顾宝坤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准媳妇比女儿,更让他喜欢。 
  虽然张姝还没过门,但是一切都是按照即将过门的媳妇的礼数进行的。顾宝坤想过了,他可以在县城里给他们买一套房子,让他们结婚。也许,就放在年底进行,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 
  在众多的来客中,还有一个人也是让顾宝坤格外欢迎的,那就是钱副镇长。 
  钱副镇长年龄和顾宝坤仿佛,在几个副镇长中,位列第三。但他有靠山。他和县委组织部的赵部长是亲家,他的女儿嫁给了赵部长的儿子。此外,他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省城,小儿子叫钱小涛,在镇上的多种经营管理站工作。据说,他有抽风的小毛病,医学上的正式称呼叫癫痫病。当然,这只是传闻。顾宝坤从来没见他犯过,倒是见那小子成天在镇上晃荡。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事,平时喜欢吆五喝六的聚众打牌。自然,少不得来钱。被派出所抓过两次。但抓了就又放了。好在数目不大。 
  有一天,有那好闲之人,不知怎么就给顾宝坤递话,说要把顾嫩嫩介绍给钱小涛。顾宝坤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谁想后来有一次钱副镇长主动说了:“老顾啊,我前一次看到你家的闺女了。你要不嫌弃我,我们就做个儿女亲家吧。”顾宝坤一愣,赶紧说:“哪里呀,你这是抬举我啊。我哪敢高攀啊。”钱副镇长说:“别高攀不高攀了,你不嫌我官小,我不嫌你钱少,哈哈。我看我们还算是比较门当户对的。你要愿意,给个话。我们就找个机会,合计合计,作为正事,办个订亲仪式。” 
  顾宝坤看钱副镇长认了真,就欢喜地连声说:“好好好。” 
  这事说起来已经是好几个月了。顾宝坤和周兰芝合计过,要是真和钱副镇长做了亲家,那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绝对是他家高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小子浪里浪荡的,爱打牌,没正经。关键还不止这个,关键是他有病。有人说,一旦犯起这羊癫疯来,是四肢朝天,人事不省,双眼紧闭,口吐白沫。当然,吐过也就好了,不会有性命之虞。问题是,女儿同意吗?两口子商量到最后的结果是:不管她同意不同意,这门亲也要做。如果不答应这门亲事,明摆着是不给钱副镇长的面子。不给钱副镇长的面子,以后还好在镇上做事吗?至于那癫痫病,可以治嘛! 
  主意既定,顾宝坤就主动和钱副镇长联系,说有机会就办。这次老太太去世,钱副镇长是在所有镇领导中,第一个赶到的。一只手握着顾宝坤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手背,安慰说:“啊,亲家公,节哀!节哀!” 
  当时,感动得顾宝坤心头一热。 
  顾宝坤想,在把老太太火化安葬后,一定要把这事定下来。 
  “谢谢你来,”他对钱副镇长说。 
  钱副镇长笑笑,说:“我们是兄弟一家亲,客气什么。” 
  顾宝坤想想,也是。 
  来了这么多的客人,自然要招待人家吃饭,酒席是少不了的。而且,大多数客人来,都是送了礼金来的。多的一两千(像顾宝坤在县里的那些朋友,还有张姝的父亲),少的三四百。 
  最少的就是马桂英的父亲了,出了二百块。事实上,马桂英的老父亲当时只拿来了五十块钱,被马桂英看了,气不打一处来。这样少,拿出来不是丢人现眼?所有的亲家们,都是三五百块钱,谁只拿几十块钱?老爷子的礼金,换来了她好一顿奚落和抱怨,“没有钱,你就不要来。好好地死在家里。一把年纪了,你不来,谁也不会怪你。你这样来,不是故意让我出丑?” 
  但事已至此,马桂英也没有办法,只好她自己又给他添了一百五,凑成了二百,递了上去。老爷子抖抖索索,说是他不是故意出这么少,实在是如今自己用钱都是向儿子伸手。儿子没钱给他。就这五十块钱,还是他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积余下来的。顾宝坤接过这二百块钱的时候,特意说,老人家不必客气的,但他还是收下了,并且让妹夫卢振良记了账。丧事办得这样大,有许多的礼品和礼金要进来,自然要有专人登记。顾宝坤到底是经验丰富,他知道这种事情有时候会吃力不讨好,如果他大包大揽,最后的结果肯定是里外不是人。因此,他先是把这事推在老大身上,让他来记录。老大就是老大,有公信力。但是,老大却说什么也不干。老大是个老实人,虽然也能识得些数字,但到底没有经过这样大的场面。所以,他嘬嚅着,坚辞不干。他害怕自己搞不清楚这里面的账目。于是,最后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宝莲的男人。这是一箭双雕,等于把郑三娥、马桂英、顾宝莲的嘴巴都堵上了。家里最难对付的,就是这几个女人。 
  为了招待好客人,顾宝坤特地请来了厨子浦麻子。浦麻子是这方圆附近几十里地最出名的厨子。六十多岁,至少有了四十年的厨艺史。他带来了两个徒弟,都却只有二十来岁。那天正好张巧梅来,顾宝坤就让她在厨房里当下手。 
  “她怎么来了?”周兰芝的眼里要冒出火来。 
  顾宝坤赶紧压低嗓子说:“厨房里没人,我让她来帮忙。这个节骨眼里,你不要胡来,吵起来影响不好。你不要瞎想!” 
  “我瞎想?你嫌在外面影响还不大?还要借着这个机会来宣传?”周兰芝咬着牙,恨恨的,“这个不要脸的,居然也好意思来,还嫌丢人丢得不够。真是天生的婊子货!” 
  顾宝坤当时正要往屋里走,听到她这话,立马止住脚步,用更低沉压抑的嗓子喝道:“你他妈的少说两句,别人不会以为你是个死人。你他妈的尽是胡咧咧。你看见了什么啦?让你两句,你还上风了。” 
  周兰芝见男人真正动怒了,只能忍了气,低着头,走到一边去了。她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为了张巧梅的事,她过去已经和顾宝坤不知吵了多少架。 
  张巧梅就是邻村的,原来周兰芝就认识。这里是逢五、十五、二十五赶集市。逢到赶集的时候,妇女们就从四面八方的小路上过来,汇在一起,然后像潮水一样,向镇上涌去。周兰芝就认识了她,因为她在一群行进的妇女当中,笑起来声音最响,最放肆。 
  说真的,开始时的周兰芝甚至有些喜欢这个叫张巧梅的年轻女人。一是这个张巧梅年轻,只有三十多岁。二来是她长得蛮好看的,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尤其是她那双眼睛,黑溜溜的,左盼右顾,掩不住的风情外溢。三是她性格好,嘻嘻哈哈,一副人来疯的样子。她不认生,看到谁都是自来熟,显得特别的亲热。 
  让周兰芝没有想到的是,后来自己的男人居然和她搞上了。或者说,是她搞上了自己的男人。他们两人年龄悬殊有二十岁。而且,她居然是在自己男人的工厂里干了两年多了,她才知道。当然,这种事情,一般来说,她总会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外面都传疯了,儿女们也都知道,但没有一个人对她说。 
  “你怎么了?”看到她那刷白的脸色,白爱萍关切地问。 
  周兰芝不吱声,一边默默地抹着泪。这件事,她已经忍了很多年了。自从男人和这个张巧梅搞上了,眼里整个就没她的份了。他把她安排在厂里的食堂帮忙,轻松得很,其实就是白白地养着她。一年也不知道贴她多少钱。净拿工资不说,还在暗里买礼物讨好她。据马桂英有次告诉她,说顾宝坤给张巧梅买了一辆红色的小金鸟电动车,要一两千块。她开始还有时将信将疑,后来自己一连好几个晚上睡不着,冲到厂里一看,果然有一辆崭新的电动车。她真是气坏了。自己在家省吃俭用,别人的女人却大把大把地用着家里的钱。一年、两年……许多年过去了,真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往那个窟窿里填了多少钱。你说她怎么能不心疼? 
  心疼归心疼,她在人前,还要装着一副不知道的样子,笑呵呵的。 
  “还不是被汉奸气的!”马桂英小声对白爱萍说,“你看到在厨房里帮忙的那个女人没有?叫张巧梅。和大伯有那个的。” 
  “噢。”白爱萍明白了。 
  “家里家外这么多的侄子侄女,没见他好好帮过谁。他对待这个女人,倒像是亲娘一样。这个女人的一家子,就靠他了。吃的用的,连孩子上学的钱,都是他出!”马桂英是越说越气。 
  “不要脸的货!他们也不避人了,现在倒越来越公开了。”马桂英说,“我看她来了,要有好戏看。” 
  白爱萍皱着眉头,不说话。她隐约感觉,老太太的丧事与葬礼,真的可能不再平静了。在现在这种既平静又热闹的外表下,可能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处理得好,也许波澜不惊,处理得不好,也许后面就会有惊涛骇浪。 
  她转头去找自己的男人顾宝地,要把这事和他悄悄说一说。 
   
  7 
   
  对孩子们来说,这样的场面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对更小的一辈来说,尤其对像一辈的孩子们来说,老太太的去世给他们带来的更多是快乐。一是他们并不清楚死亡的意义,二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二爹爹家聚了那么多的人。可以称得上是人山人海。另外,更重要的是,还有糖果糕点,有大鱼大肉,有鞭炮和唢呐。即使对于成年人来说,因为顾老太太是高龄去世,所以,也谈不上有太多的悲痛。相反,因为这样的大操办,倒平添了几分喜庆热闹的气象。 
  吹鼓手一共是七个人,从外镇上请来的。这帮乡村音乐家,年龄参差不齐,年老的有六十多岁,年轻的才二十来岁。他们每人一支唢呐,吹得极其卖力。 
  因为有了这门手艺,这帮乡村音乐家们就可以不必从事艰苦的体力劳动。一年下来,他们的实际收入,要比种田要高出不少。在乡下,不仅是谁家死了人要吹,谁家结婚、祝寿、生孩子也都要吹。这成了一种风俗。生意好得很。你要是干活,还有农忙和农闲的时候。可当吹鼓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根本没有闲的时候。除了结婚,讲究一个季节性(一般人家选择在春、秋、冬三季里进行。没有谁会选择在大夏天里结婚),其它时间谁也止不住在哪天要死人,要生孩子,要过生日。 
  走村串户的唢呐音乐家们,他们吹来吹去不过是一二十支曲调。结婚、生孩子、祝寿、死人,吹的都是大同小异。什么《步步高》、《百鸟朝凤》、《喜洋洋》,更有甚者,还有流行歌曲或是电影、电视里的插曲,像《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月亮代表我的心》、《情深深、雨》。 
  在这几个吹鼓手中,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吹得最好。曲调悠扬。他会吹很多曲子,当然,他必须照顾其他人,只吹那几首大家都会的曲子。也不知为什么,很多小孩子喜欢围在他身边,看他吹。也许是因为他吹得最为生动。他鼓着腮帮子,吹得非常认真,摇头晃脑的,像在沉浸其中,特别的有模有样。每一曲终了,他就把吹嘴拔掉,把唢呐倒过来,让口水流出来。那一丝口水,像一根蜘蛛丝一样,透明清亮,能挂得老长。看到他这样子,小孩子们就兴奋得不得了。尤其是顾家功、顾家保家的孩子,还有卢振良家的几个孙子,一直围在他身边嬉闹。 
  小伙子走村串户惯了,显然习惯了和孩子打交道,而且,他后来明显有了故意夸张和表演的成分在里面,逗那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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