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 1998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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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 1998年第二期-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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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迤逦说来,青岛的“红瓦绿树”同梁氏也并非无缘,只不过他所赁居的“四上四下”却不是德国人所造,而是当地一位铁路局职员“以其薄薪多年积蓄成之小筑”(梁实秋《忆青岛》),房东和房客原来同属于劳动阶级。因此,“罗逊”之言莫不是“查无实据”了吗?
  经过了抗战期间六年的夫妇睽别,梁实秋对于离乱生涯有了不堪回首的痛识:“在丧乱之时,如果情况许可,夫妻儿女要守在一起,千万不可分离。”因为有此一段苦难的经历,所以,梁氏夫妇为了“不愿别人再尝这个苦果”,往往遇有机会,便说教上述这节教训,供人鉴戒。由此也可看出梁氏夫妇的仁者之心。当然,这是后话。
  中年以后的梁实秋,在营造家居环境方面最大的手笔,莫过于在到达台湾以后,断然放弃台湾师范大学提供的台北市云和街十一号的日式宿舍,于一九五八年夏秋买地自造安东街三○九巷的梁宅。此宅虽仅占地一百三十余坪,但因为设计图纸出于梁氏伉俪的手笔,所以格局上别具匠心:一则“房求其小,院求其大”,一则“一联三间房,一间寝室,一间书房,中间一间起居室,拉门两套虽设而常开”。据说,梁实秋先生在墙上索性打定了一排书橱,并就此题名为“雅舍”。至此,先生才正式成为完全独立的“雅舍主人”。此与当年在重庆北碚起用“雅舍”之名,正好相隔二十年。
  后来梁实秋夫妇于台北“雅舍”一气居住了一十三年,直至一九七二年“卖房子结束破家”,于当年五月二十六日移居到美国西雅图的女儿女婿处。这是梁氏生平居留时间最长的一处房子,他在此潜心著译,教书育人,一天天地被日子“打发”(参阅《十句话》,见《梁实秋文坛沉浮录》),卒至功成。
  可是,梁实秋先生在写作《槐园梦忆》时,却将自己在安东街所建的住宅,目为“经营了多年的破家”,这种一反梁氏生平“爱庐观”的说法,实在令人惊异。但你若细读此文;便能体味出梁氏晚年所有的那种家园荒芜、此生何寄的身世之感。尤其是当我们知道在一九七四年八月九日写毕的《槐园梦忆》,正是在他的爱侣谢世四个月的日子,那么,我们大概也就更不会惊疑于老先生心境的遽变。
  如今,我们的话题该回到由重庆市北碚区地方志办公室李萱华先生所编的《梁实秋与雅舍》一书上来了。所谓“雅舍”,其名源起于合住者、其清华大学同窗吴景超的夫人龚业雅的名字。梁先生后来解释道:“……我和他们合资在北碚买了一栋房子,其简陋的情形,在第一篇小品里已有描述。房子在路边山坡上,没有门牌,邮递不便。有一天晚上,景超提议给这栋房子题个名字,以资识别。我想了一下说:‘不妨利用业雅的名字,名之为雅舍。’第二天,我们就找木匠做了一个木牌,由我大书‘雅舍’二字于其上。雅舍命名,缘来如此,并非如某些人之所误会,以为是自命风雅。”
  《梁实秋与雅舍》一书是淡淡雅雅的一个小三十二开本,共一百余页,内容却是十分有趣,而且有着十分人文含量的。编者李萱华在本书《前言》中介绍该书的由来道:
  随着《雅舍小品》的问世,“雅舍”之名已蜚声中外。凡读过《雅舍小品》的人,都在议论“雅舍”,寻找“雅舍”。然而,“雅舍”在哪里?成了当今海内外文坛上的一个谜。笔者从一九八○年开始寻找,历时八年没有着落。一九八八年,台湾女学者丘彦明专程来访,到了北碚,无处寻觅,只得扫兴而归。一九八九年,承老舍夫人胡?青先生回忆,勾画了一份“雅舍”位置示意图寄来。根据这个示意图,在一九九○年调查“陪都遗址”时,经过反复核实论证,终于在梨园村找到了“雅舍”。
  “雅舍”现今住着五家人,门牌编号为梨园村四七—五一号。其中四八—四九号为梁实秋住房,五十号是“雅舍”客厅,后房为吴景超与龚业雅的居室。
  “雅舍找到了!”消息传出,成了文坛上的一大喜讯……
  “雅舍找到了!”然而,问题随之也就来了。这处在抗战中“曾有过许多次文化人的聚会”,“留下了人们数不清的足迹”,“记录了五十多年前那段不寻常的岁月”的人文名胜,当时却已面临重庆市“旧城改造工程”中的挖掘灭顶之灾。
  于是,以舒乙、李萱华、林海音为代表的海峡两岸人士,通过多种途径为此发出了“雅舍不能拆毁!雅舍必须保留!救救雅舍!”的紧急呼吁。冰心说:“雅舍因为进入了文学作品而不同凡响”,舒乙更在发表于《团结报》上的《寻找“雅舍”》一文中,饱含激情地论证“雅舍应该长存的价值”道:
  最近,我看见了雅舍,大喜;知道雅舍不久将被拆,又一惊。
  这一喜一惊感染了我周围的文艺界朋友们,大家无一例外地对雅舍的命运表示极大的关注。
  我盼着雅舍的长存。
  在那小小的六间房里,生活过一位爱国的现代文人,他写得一笔好文章,虽然条件既简陋又艰苦,可是他却生活得很愉快。由六间房间中飘出的散文,成了坚韧不拔、自信乐观、潇洒和情趣的化身,为那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代刻上了可纪念的注解。
  如今,“雅舍”终于在各界有识之士的共同努力下,被重庆市政府确定为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供人们流连瞻仰。当然,我们更可以藉助《梁实秋与雅舍》一书的插页照片来神游“雅舍”,先睹其“天然妆,淡淡样”的布衣风貌。
  “茅舍数楹梯山路,只今兵火好栖迟。”(陈延杰《题彭醇士〈雅舍图〉》)梁实秋先生旧居的“雅舍”,没有随五十余年间的天灾人祸灰飞烟灭,而是在四年前适时地重现人间,并卒能唤得乡亲父老们的珍视保护,真可谓是人间奇迹。——面对如此真实,一种强烈的感觉贯注到笔者心头,并且让我久久消抹不去:“雅舍”在这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变幻中,始终蒙尘不语,莫非是默有所待?

  八大山人与“黑画”

  
  ? 陈望衡
  艺林撷英
  经过文化革命的人大概都记得批“黑画”的事,被批的画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国画家黄永玉。“四人帮”说他画的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意是对文化大革命不满,对无产阶级专政不满。黄永玉画的猫头鹰是否有这样的含意,当然,只黄永玉清楚,别人不好评说。
  不过,从中国绘画史来看,“黑画”是有的,“黑诗”也是有的。中国诗歌传统讲寄托,讲美刺,中国史学传统讲“微言大义”,讲“春秋笔法”,这都可以看作“黑画”、“黑诗”的源头。一部《诗经》,解释多多矣。位于《诗经》开篇的《关睢》,从字面上看,明明是一首情歌,汉儒却说是喻“后妃之德”,变成了一首政治诗。对《关睢》的这种解释因为太荒唐,现代学者已无人相信。但至少在清代以前(清代已有人质疑,如严虞?)它是权威性的解释。汉儒对《关睢》的解释也许的确是很牵强;但你又不能不承认《诗经》中确有一些诗,其真实的含义在字面之外。这些我们就不去说他了。
  “黑”,主要是指隐,用“黑”当然是带有贬意的,“四人帮”仇视人民,又色厉内荏,疑神疑鬼,将那些可能隐含反对他们意思的诗与画称作“黑诗”、“黑画”是可以理解的。站在人民的立场,这诗这画当然不能称黑。准确地说,它应叫作“隐喻诗”、“隐喻画”。
  隐喻诗自《诗经》以来,一直有人在写,且有不少佳作,如李商隐的《无题》,朱庆余的《近试上张籍水部》。隐喻画则见之甚少。到清初,隐喻画突然多起来了。最大的隐喻画家是八大山人。
  八大原名朱耷,系明宗室,后自成进京,又清兵入关,明王朝“忽喇喇似大厦倾”。锦衣玉食的朱耷顿时成了丧家之犬。他先是入寺为僧,继而又转佛为道,然而都不顶用。”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国仇家恨时刻燃烧于心,岂一领袈裟或一袭道袍可以熄得!无奈又只得还俗,佯狂度日,了此残生。
  八大的内心是极为痛苦、矛盾的。内心的熔岩直欲将它烧化,然而他又不能将之尽情宣泄于外,于是他将它压抑,将它扭曲,将它锻造,终以别一种形式公之于世了。这就是八大的那些“黑画”。你看,那些画,气氛是那样的冷漠,那样的怪异,那样的虚寂。然而你只要多看看,并联系八大的身世多想想,就可悟出:这冷漠犹如火山冷却后的熔岩,那正是炽热的产物;那怪异,其实并不怪,那是刻骨铭心的国仇家恨的曲折表现;那虚寂,也只是假象,其实内心深处何曾一日虚过,一日寂过?
  八大亦善诗,他的诗多题在画上。诗甚难解。就是与八大同时的邵长蘅亦说:“山人有诗数卷藏箧中,秘不令人见,予见山人题画及他题跋皆古雅,间杂以幽涩语,不尽可解。”(邵长蘅:《八大山人传》)这些诗是货真价实的“黑诗”(隐喻诗),因为“黑诗”与画一配合,相得益彰,倒又能让人差略看出它的政治含意。笔者最近读到一本不厚的书:《八大山人诗与画》(朱安群、徐奔选注,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将八大的一百首题画诗一一加注并作说明。这是很有价值的书,作者凭借丰富的历史文化修养和对朱耷生世的详尽了解,将这些“黑诗”、“黑画”的“黑味”一一品出来了。尽管不一定都很正确,但对我们深入了解八大无疑是有重大帮助的。
  八大喜欢画西瓜。西瓜本不是中国绘画的传统题材,八大喜欢画它,别有深意。其中一幅,其右下角画有一孤瓜,左半部题有一诗。诗云:
  写此青门贻,绵绵咏长发。
  举之须二人,食之以七月。
  为什么要点明这瓜是“青门”所贻呢?原来,这有一个典故。汉代的召平原是秦朝的东陵侯,秦朝灭亡后,他种瓜于长安东门。此瓜世称“青门瓜”或“东陵瓜”。说明瓜是“青门瓜”,对前朝的怀念是清楚的了。此瓜如此之大,举之须二人,一来歌颂前朝之美好,二来喻复兴之艰难。“食之以七月”,看来时机还不成熟,此瓜尚吃不得,字面外的意思是:要“潜伏爪牙忍受”,等待复国的时机到来。
  八大还有一幅《瓜月图》其题诗云:
  昭光饼子一面,月圆西瓜上时。
  个个指月饼子,驴年瓜熟为期。
  八月十五是中秋,乃团圆之日,此时画瓜画月,含意自然不同一般。月是那样明亮,瓜是那样甜美,然月下瓜前之人(画家)内心又是那样残破、凄楚。这两相映衬,其情感意味不难体察。“个个指月饼子”用的是元末汉人以八月十五食月饼为起事信号的典故,借以表达复国热望。然而复国有希望没有?没有。”驴年瓜熟为期”——这“瓜”恐怕永远不能成熟了。绝望的悲哀笼罩全篇。
  八大的画很怪,造型往往不同一般。他所画的鸟,大多是弓背缩颈,眼珠瞪圆,充满狐疑与警觉;有的鸟一足独立,似失去平衡;有的鸟栖息于枝,显得笨拙而又疲惫,似无奋飞之意。凡成对的鸟,总是各望不同的方向;有的画成:一只睡了;一只四处张望。在形象组合上,八大也打破常规,他将鹿与鸟组成一画,鹿仰头视鸟,鸟低头视鹿;他将鱼与鹌鹑放在一起,这二者一是水中之物,一是陆上之物,合成一画,不可思议。八大画鹰,其眼珠不是望着蓝天或盯着兔子、小鸟这样的猎物却是莫名其妙地望着一只螃蟹。诸如此类的画是名副其实的“黑画”。这些画,有的确有所指,比如他的《题双孔雀图》,画面上拖着三支花翎的秃顶孔雀,有人认为是指江西巡抚宋荦。但大多数的隐喻画,我看主要是传达一种心绪。这种心绪隐喻画与确有所指的政治隐喻画有所区别,它是更富有美学意味的。
  八大题画诗云:“墨点无多泪点多。”这可以看作他的隐喻画的美学概括。“墨点”即“泪点”。“心画心声”。八大将中国绘画美学中重写神、重写意、重文学趣味的传统发挥到了极致。也许在八大之前,中国画也有隐喻画,但至少是未出大家,只有到八大这里,隐喻画才成为一个新的画种。八大当之无愧堪称“黑画”的祖师爷。
  “黑画”是特殊时代的产物,而从“黑画”我们又可认识那特殊的时代。“黑画”其实并不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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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二
  难得的幽默——记徐鹏飞方成
  漫画近乎语言,想说什么就能画出来,题材是无限的。漫画的艺术魅力在于它的谐趣以及讽刺效果。谐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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