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十方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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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十方瘟神-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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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省得,老板。”

  查既白感觉得到谷瑛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伸手过去握了谷瑛的手掌,触指处一片冰凉,查既白不由暗里叹气,他非但没有丝毫鄙夷或轻蔑的念头,衷心之内更充满了歉疚与怜悯;这些日子来,谷瑛受的罪可是大多了,连串的劫掳加上连串的奔逃,辰光和辰光的衔接里除了血腥、杀戮,就是暴力、胁迫,而人的精神所能忍受的压力终究有其极限的,不要说是一个妇道难以承担,即使最坚强的铁汉,也绝对会兴起身心俱疲的颓丧感觉!

  谷瑛明白查既白的安慰之意,她轻轻抽抽鼻子,噎着声道:

  “不要紧,我眼前还撑得住——”

  一侧,影子细细的道:

  “别说话……”

  几条人腿遮住了自铁框眼中透入的微弱光线,人腿在移动,淡淡的光影便也在不定形的明灭幻映着;好像有人低下头来往炕内端详,又用手指敲打框眼,牟香似乎站在门口的位置,只听她不慌不忙的发着话:

  “我说炕前的老弟,那是我烧炕时用的续火眼,里头除了柴烬就是土灰,你要不嫌脏,可以爬下去仔细查看一番……”

  敲打框眼的声音停止了,这位仁兄直起腰杆,声调中可带着恼怒:

  “姓牟的,你可要搞清楚,我是‘丹月堂’的人,不是你的下属,该怎么搜,怎么查是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来指挥调度,娘的,倚老卖老!”

  牟香也大声道:

  “我犯不着指挥你,是你们领头的方才在讲,要找能藏人的地方搜,别胡乱拨弄,我只不过怕你挨刮,好心提醒你一声,怎么着,我老婆子还错了不成?”

  那人愤怒的道:

  “娘的,给了鼻子长了脸呀!居然冲着老子发熊?”

  粗哑的嗓门冒火了:

  “吵,吵,吵什么,要搜的人不见鸟影一条,却净耗着精力磨嘴皮子!杨端,你给我闭上嘴,还有牟香,你也少答腔,我们敬你一把年纪,也算江湖前辈,才对你多少忍让几分,可别不识好歹了!”

  牟香的语气又一下子变了,变得软塌塌的:

  “老弟台,你说得是,我老婆子眼下还能混碗江湖残饭,莫非凭这张老脸卖点故人颜面,你们老当家也和我有过交往,明白我老婆子的为人,休说‘丹月堂’的金字招牌我不敢顶撞,就算只论交情,我也不可能帮着外人朝里扒呀!”

  这几句话似是发生了作用,那粗哑嗓门的朋友干咳两声,猛的呛喝:

  “走,我们再往别处去搜!”

  一阵步履声迅速移向屋外,牟香的声调犹自断续传来:

  “别急着走呀……各位稍稍歇息一会嘛……喝杯茶再上路不迟……唉唉,太客气了,我老婆子可不敢当……”

  在炕底下的查既白,再也忍不住憋声笑了起来,一面笑,他一边还在无音无形的骂:好个老帮子,真是好个老帮子!

  不等牟香送“客”回转,查既白和影子、谷瑛已自动从炕底下的密室爬了出来,这处密室,在情急之际是个匿藏避难的好所在,然而却决不是一处令人喜爱耽搁其中的地力“,因此,状况一旦消失,查既白他们即已迫不及待的出来透气了。

  是那叫小狼的怪人进来招呼他们出去,查既白只一脚踏入前堂,已觉得气氛不对——牟香正虎着一张老脸坐在那里,面色铁青;熊娃子站在她娘背后,活脱一座女门神,现在,这位女门神却轻手细脚的在替她娘捶背捏肩……

  重重抱拳,查既白打着哈哈:

  “牟大娘,真个有你一手,这遭可全凭了你,要是不然,我们几个乐子就大来哉!”

  从鼻孔中冷哼一声,牟香先示意她闺女到外面探探光景,然后,才扬着面孔,火爆的道:

  “姓查的,我向来认为自己见多识广,经验老到,然则今天与你一比,却浩叹不如,差远了去,查既白,你才真叫老谋深算,叫门道高!”

  查既白忙道:

  “牟大娘何来此言?”

  牟香大声道:

  “老查,你是在存心坑我整我;你与谁结仇、同谁有怨,是些什么人追你撵你,事前半句口风不透,全瞒着我,待到人家找上了门,我才清楚你躲的是哪一路神圣——姓查的,你叫我一个老婆子独力帮你和那干杀胚周旋,自己却缩头一躲,死活不管,你,你真是做得出啊1”

  查既白咧嘴干笑道:

  “话不是这样说,牟大娘,你帮我们这个忙,乃是有代价的,五万两银子不是、彼此既然妥议定当,是应付什么人便不关紧要了,莫论‘丹月堂’的人来你得掩护我们,就算是阎王老子派来拘魂的牛头马面,你也一样要实践论言,终归是把我们藏在土炕之下,谁来了还不都是一个‘躲’字决?”

  微微一窒,牟香恼怒的道:

  “你在事先怎么不告诉我,你避的乃是‘丹月堂’那些人王?”

  查既白笑吟吟的道:

  “因为事先我并不打算求你帮忙,牟大娘,你当五万两银子只是五个制钱,你以为我查某人又有几个五万两、赶到出门之前,才发现情况紧急险恶,那时业已来不及细说缘由过往啦!”

  牟香恨恨的道:

  “你害得我好惨,差一点就过不了关;姓查的,你可知道,若吃他们察觉我在掩护你们,骗他们,我会有什么后果?”

  用手一抹脖颈,查既白道:

  “当然明白,不过二十年后又还你一个更加年轻俊俏的牟大娘罢了!”

  牟香忍不住叫了出来:

  “查既白,我这条老命险险乎就卖在你手里,亏你还有脸说俏皮话,你是故意给我老婆子小鞋穿,早打了谱要陷害我!”

  查既白慢条斯理的道:

  “牟大娘此言差矣——你也想想,我答应你交付纹银五万两以为掩护我们三人的代价,这可是五万两银子,偌大的数目,自不会是等闲之事,如果我们要躲的人只是几个三流毛贼、六等窑子,我犯得上躲,更犯得上花银子求你帮忙?你早该明白来者不善,正如同你先前所说,能逼得我老查闪闪藏藏的人,普天之下还能数出几个?”

  呆了半晌,牟香才沙着喉咙道:

  “老查,你该再加几成——”

  查既白笑容可掬,语气却十分决断:

  “有言在先,价码早定,牟大娘,可别不知满足!”

  牟香沉沉的道:

  “可是我耗了这许多精力,担了恁大的风险…”

  查既白嘿嘿笑了:

  “牟大娘,你是把我当财神爷看了?不错,我就算是座神,也不会是财神,而是一尊不折不扣的瘟神,你以为我是干什么吃的?我的银子是如何积攒起来的?你两次敲到我头上,却偏偏又被你敲了个准,我那种冤,那股窝囊,简直不能提了,你犹待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之外顺手再摸一把,这就未免不上路啦!”

  牟香叹了口气,道:

  “好吧,算我倒霉,五万两……”

  一直不曾开口的影子忽道:

  “牟大娘,‘丹月堂’方才一共来了多少人?”

  牟香想了想,道:

  “十七八个左右,进屋的有六个,其中有四个是他们”金牌级,的执事,其余的人全在屋外分散搜查,看来相当慎重仔细……”

  影子又道:

  “还有没有另外带头号令的人物?”

  牟香摇头道:

  好像没有更高职衔的人了,里里外外,全由那个姓乔的金牌级执事调度指挥,你们也可能听到他的声音,粗粗哑哑的……”

  吁了口气,影子转向查既白,道:

  “老板,看情形在这一路追兵里,并没有那儿个棘手的角色在内!”

  查既白道:

  “阿弥陀佛……”

  牟香疑惑的道:

  “你们在说什么人?”

  查既白微笑道:

  “不关你的事,牟大娘,我们郡该同感庆幸:因为先前丹月堂,那干狗熊里,只要加上一个我们顾虑中的角儿,眼下大概就不能在此说话扯谈,你我早不知爬到什么所在……”

  背脊上泛起一阵凉,牟香犹有余悸的道:

  “想一想也真叫险,你要知道,‘丹月堂’可不是好斗的,万一一出了纰漏……”

  查既白笑道:

  “恁情如此,他们也没斗过你老人家,所谓人是老的滑,姜是老的辣,任他‘丹月堂’高手如云,历练精到,一样要吃你牟大娘的洗脚水;牟大娘,你好段数、好计较、好功力,连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淬了一口,牟香没好气的道:

  “去你娘的,我老婆子不稀罕你五体投地,要的乃是你五万两银子!”

  查既白颔首道:

  “我查某人自来一言九鼎,重信遵诺,你这五万两——不,现在只剩四万五千两银子,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短缺,牟大娘,你尽管放心!”

  伸出手来,牟香说:

  “就烦你此刻赐付吧!”

  查既白慷慨的道:

  “没有问题;我说云楼,还不赶快点出四万五千两的银票交给牟大娘、记住要拣那流通较广,信用卓著的老字号票主,好叫牟大娘兑取的时候方便省事……”

  牟香立刻笑逐颜开:

  “老查呀,我一向就喜欢似你这种干脆利落的人物,办起事来爽快果断,毫不拖泥带水,这才真叫闯道混世的角儿!”

  拱拱手,查既白笑道:

  “好说、好说,过誉、过誉。”

  这时,影子己将点数好的一叠银票递给了牟香,这位财述转向的“虎姑婆”眯着一双眼,又用手指沾着口水,开始仔细点查起来。

  片刻后,牟香笑嘻嘻的收妥银票,笑嘻嘻的道:

  “不错,正好四万五千两,而且是‘大辉珠宝号’发出的票子,他们的票子十分牢靠,分店也多,就在前面不到三十里的双榕镇,便开得有大辉的支号,只不知这个数目的票额,他们是否一时凑得周齐……”

  查既白懒洋洋的道:

  “这个不用担心,人家就算节骨眼上没这多现银,临时向同行或钱主调度也没有问题,牟大娘你票子在手,还怕取不足数?”

  牟香吊起双眼,打了个哈欠:

  “查呀,辰光也不早啦,不是我老婆子逐客,你们也该上路了,我这里不够安全,你们各位还是尽快远离的好……”

  站起身来,查既白道:

  “多谢赐助,更谢美食相款,牟大娘,我们这就告辞了。”

  牟香竟连送的意思也没有,她挥挥手,又打了个哈欠:

  “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查既白暗地骂了一声,领着影子与谷瑛大步离去,而这大步也才洒开两步,这差一点和一头冲进门来的熊娃子憧个满怀!

  身形偏闪,查既白忙道:

  “姑娘小心,可别摔着了!”

  熊娃子一见查既白他们是正打算出门上道的模佯,不由抢上前来,一把抓住查既白的衣裳,用力朝里拉,一边拉,一边圆睁双眼,又惊又急的出声:

  “不,不能走,你们现在不能走……”

  这位汉苗合种的“大”姑娘还是第一次在查既白面前开口说话,她的腔调不但生硬僵直,音韵尤其粗哑,宛若锈刀刮磨锅底——尚是一把钝了刃的锈刀;听在人耳里,有说不出的那等不自在法!

  坐在椅上方待心满意足的打上一脑,牟香淬闻自己的闺女在恁般焦急的发话,不禁惊得霍然站起——她非常清楚女儿的个性,如非事到必要,熊娃子向来是三缄其口,惯以表情动作来传达她的意思,而眼下不但开了口,更且如此惶怵的开了口,一定就有极不寻常的情况发生了!

  查既白先还以为这熊娃子是对自家有所垂青,舍不得任他离去,及至看清对方的神色,才明白是想豁了边,桃花运交岔了;赶紧攒着熊娃子的手,查既白生恐这位仁姐将他这一百两一套的衣衫撕裂,朝门外打量着,他忙道:

  “什么事?什么事呀?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影子和谷瑛也有些发愣,他们正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牟。香已双手叉腰,瞪起一对眼珠子大声叱喝起来:

  “干吗大惊小怪的?熊娃子,还不放手?你一个黄花闺女,葱白水净的名门佳丽,却拉着臭男人的衣裳做甚、简直岂有此理,替为娘的丢脸!”只是五万两银子才过手,业已变成:‘臭男人’了,查既白苦笑一声,连连摇头。

  熊娃子慌忙松开手,形容焦切的往门外指点:

  “娘,不能走,他们不能走……外面有人,许多人来了……”

  呆了呆,牟香疑惑的道:

  “很多人来了?是些什么人呀!”

  熊娃子满脸恐悸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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