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无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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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无树-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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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很整洁。没有灰尘,没有乱摆放的东西。而他印象中这种职业的女孩子,讲究的是身上的光鲜漂亮,住处总是凌乱不堪的。    
    “请坐吧。喝杯茶。”才一会儿工夫,古丽雅已经在卫生间换上了家居服。一件宽宽大大的淡绿色底滚墨绿色边的袍子,头发也散开了,瀑布一样地垂到腰上。他注意到她的头发是烫过的,一头如自然卷曲那样的长发。她手里的杯子很大很精致,他接过来一看,不觉笑了起来:开水里泡的不仅有茶叶,还有枸杞子、桂圆、红枣、核桃仁和百合干,“你活得真精心啊。”他笑道。    
    在他们的关系出现问题以后,龚坤宇不止一次地想过,因为什么他会违背他一向的原则,同古丽雅这么一个歌舞厅的女孩走进这么一种关系之中?虽然这种关系在他周围的人中并不少见,他却是一直鄙视的。他尤其看不起古丽雅这种身份的女孩子。    
    古丽雅并不漂亮,在她这个行业的女孩中,充其量也是个中等资质。他不能否认她的年轻对他的诱惑,在他们关系亲密之后,他对她光滑鲜润的面孔,对她饱满的富有弹性的年轻肌肤很是留恋。而在那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他对青春,对慢慢远去的青春的留恋;或者说,是对逐渐增大的年龄的恐惧。他突然明白了那些有钱的不年轻的男人为什么都要去找年轻的姑娘。    
    但是她对他最初的吸引并不是年轻。    
    那么是什么,古丽雅的什么吸引住了他呢?    
    他在他的记忆深处抓住了一个影子,那是一个已经封存住的,不经意地搜索是看不见的影子:一条长长的蓬松的发辫,一笑如月牙儿般弯曲的双眼,还有身上暖暖的、甜甜的气息。秦老师!是的,秦老师,那是他小学一二年级的班主任老师。


第二部分这只是麻烦的开始

    那个时候他的家里很穷。父亲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母亲就是一个家庭妇女。他们兄弟姐妹六人,老大的衣服,总要穿到老六,穿得补丁加补丁,衣服都看不出原色了才又改成内衣内裤。就因为这个,班里有几个势利的家伙总找茬欺负他。那一天,不知因为什么事他们打了一架。寡不敌众,他额头上擦破了一层皮,胳膊肘也擦破了。秦老师把他带到了她的宿舍,那一间小小的屋子,干净,舒服。还记得床单是淡绿色的,窗帘也是淡绿色的,窗台上坐着一个大眼睛的布娃娃。秦老师端来一盆热水,热毛巾焐着他丝丝的疼痛。后来又怎么了?给他擦了什么药?这些记不清了。记得清的是她那双月牙样眼睛里的关切和心疼,还有她的身体所散发出的暖暖的甜甜的气息。    
    家里孩子多,母亲身体不好,又揽了给人洗衣服的活,所以他并没有怎么感受过母亲的关爱。因为学习成绩好,秦老师一直很喜欢他,而他对秦老师也有一种眷念。但是从那天以后,依稀的眷念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冲动,见到秦老师对别的同学好,他会嫉妒;见到别的同学同秦老师亲近,他会生气;时常遐想着秦老师能如那天那样亲近他,希望她的手来抚摩他的脸,他的身体。有这种冲动的时候,他的内心很羞愧,但是欲望比羞愧更强烈。到那时为止,他还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依恋的感觉。    
    以后是那么长长的岁月,生活中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在填充着记忆。对秦老师的那一点少儿的眷念,就被远远地封存在记忆深处了。    
    难道对古丽雅突如其来的情感真的与秦老师有关系吗?    
    不错,内心里确实有深深的饥渴和空虚。也许那条长长的辫子就象征着他刚刚萌发的一种朦胧的情感藏进他的潜意识中了。    
    第二次到古丽雅的小蜗居时,卧室起了一点变化:一块豆沙色的厚厚的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古丽雅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笑问他:“舒服吗?两个老乡帮忙给铺上的。”他一把抓住穿着一件柔软的长及脚踝的藕荷色羊毛长裙高兴地在地毯上踩来踩去的她,她一转身灵巧地挣脱了他的手,说,等着我给你拿吃的。她变戏法一样从厨房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圆。“你吃。”她两手背在后面,歪着头命令他。他咬了一口,馅是肉的,十分可口。“你从哪里买的?”他高兴地问。“谁说是买的?我自己做的!我的一个朋友洪晶特别会做这些小吃,我跟她学的。”    
    那一天,他特别有激情。古丽雅在床上投入且特别放得开,这让他惊讶,让他兴奋,让他男性自尊心得到一种特殊形式的满足。    
    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如果不是古丽雅性情有了变化,如果不是古丽雅要求他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会这样下去,尽管他心里并不安定。    
    现在,他明白了,他要不起这个,他要不起这种关系。    
    现在,有婚外恋像喝白开水一样平常。也许因为看得多了,自己跨进去,也就是轻轻一滑。    
    但是,他忘记了他没有钱,不可能像那些大款那样用金钱来偿付这种关系。他也没有权,带不来足够的利益来换取这种关系。他忘记了古丽雅这样的女人,她们不会奢侈到把男女之情作为一种生活的调剂。她们必然要从中得到些什么。他不能给她钱,但是她认为他能给她一个在北京的立足之地,换言之,她想成为他的太太。    
    这个玩笑开得未免大了。    
    自从古丽雅开始常常呼他或打他的手机要求他过来时,他就感觉到了困扰甚至不快。其实相处多了后他已经感觉到了双方的不和谐──他们的精神世界是难以沟通的。没有多少话说,没有多少东西可以交流。当古丽雅越来越经常地要求他到这儿来并且多停留些时间,当古丽雅越来越多地闷闷不乐甚至同他闹气之后,这儿的吸引力对于他就小了许多。    
    现在古丽雅怀孕了。已经三天了。他劝她,开始她只是哭泣,说要留下这个孩子。他执意劝她,昨天她竟歇斯底里发作了一次,她大哭大叫,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认真看待过他们的关系,她的情感。“我为你付出了一切,我的青春,我的爱。而你,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感受。”    
    她大哭大叫的时候,很难看,脸成了砖红色的,甚至有点凶相。他看着她,觉得陌生,也觉得恼火。为他付出青春,付出爱,难道她没有得到愉悦,得到爱?这原是两厢情愿的事。再说,谁又知道她同多少男人上过床。尽管她信誓旦旦,他是男人,他知道,那纯是谎话。干她们这种行当的女人,再怎么说也免不了这种事。    
    尽管他心里很恼火,他还得耐着性子安抚她,劝说她。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没有离开过这里。    
    也许乔安会听到点风声,也许乔安会看出些端倪,他很担心这个。他预感到,这只是麻烦的开始。    
    龚坤宇心里突然涌上来了极端的不耐烦和气恼。


第二部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已经是酒酣耳热了。    
    梅又平从来不知道真正的酒醉是什么滋味。也有几次喝得头重脚轻身体发飘,但即便是在那时候,他的头脑仍然清醒,思想一样清晰而有条理。所以梅又平不明白那些喝糊涂的人到底是怎么个糊涂法。    
    此刻,他的头已经开始有些发晕,思维却反而格外活跃。与往常这个时候一样,他神态诚恳,侃侃而谈,一副酒后吐真言的样子。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表现和语言是极易让人信任的,这个时候是人们认为你真相毕露的时候。    
    对面的龚坤宇脸已红得关公一样。不知道他是不是真会喝糊涂的那种,但是他今天倒像在借酒浇愁,不似平时那般话多且神采飞扬。    
    这是北京一家有些档次的酒店。厅堂很大,但是感觉不错,既富丽堂皇又大方优雅,轻柔优美的音乐让你如置身温柔乡中。生意够火的,几乎座无虚席。龚坤宇点了一个卤味拼盘,一份龙虾三吃,一个清炒芥蓝,外加两样精致小菜和一瓶古井贡酒。梅又平明悉,这些东西在这个饭店虽算不上贵的,也得几百块钱才拿得下来。龚坤宇今天在这个地方请他,必是有什么求他的事。说到这个连襟,他心里瞧不上,但说实在话,龚坤宇也并未求过他什么,所以龚坤宇今天一请他,他就来了,如果不费什么事,他倒也愿意让这些亲朋知道他的能量。    
    漫无边际地扯东扯西,梅又平不急,龚坤宇愿意什么时候切入正题是他的事。在龚坤宇面前他有充足的优越感,这优越感让他感觉舒服。    
    “又平,”终于,龚坤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手上的酒杯往桌上一顿,“我遇到大麻烦了。”    
    梅又平看着龚坤宇,他发现,龚坤宇的眼白都喝红了,“什么事?什么大麻烦?”    
    “唉,我在外面有一个女人,她怀孕了。”    
    梅又平愣了一下,没料到龚坤宇说的是这样的事。现在的男人在外面有个把女人,倒没必要大惊小怪,但龚坤宇显然是搞得动静不小。他又为什么对他说?他们之间并没有袒露隐私的交情,更何况他们是连襟。    
    “唉!”龚坤宇垂头丧气,“一言难尽!一不小心出了大乱子。这种事还是不做为妙。逢场作戏就罢了,千万认真不得!可是又平你说,现在的男人累不累!男人到哪里去放松去找点慰藉?”    
    龚坤宇一仰脖又灌进一杯酒。梅又平微微一笑,也喝下一杯,“你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不想任他信马由缰地感慨,但他自己都从自己笑嘻嘻的问话中听出了不怀好意的窥淫意向。    
    “你小子!”龚坤宇看来是真有些醉了,他跟他发急,“我是让你给我出主意,不是让你看热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什么情况都不明悉,怎么出主意?”    
    “原是一个舞厅小姐。我也不想当真的,一不留神陷了进去。日子久了,她就忘了当初她赌咒发誓说除了感情什么都不要求的话了。她一爱闹,我就烦了。我原来已打算处理这件事,没想到她突然怀孕了。我让她做掉,她死活不干,她现在逼着我娶她。我现在都乱了套了。”    
    坤宇一边说,又平一边摇头:“我说坤宇,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那舞厅小姐是沾得的吗?你还对她当真?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找个什么女人也别去招惹什么‘小姐’啊。”


第二部分此事有百害而无一

    龚坤宇摇头,“不,她倒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做小姐并不久。她刚刚出来,家在中俄边境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原是一个小学教师,正正派派的一个姑娘。那天陪我跳舞的时候,她正好身体不舒服,感冒了,倚在我的肩上都快睡着了。那时我真觉得她也怪不容易怪可怜的。”    
    “傻帽!真是傻帽。任她原来是做什么的,做了小姐,她就是小姐了。从偏僻的小地方来的?从偏僻小地方来的怎么了?越没有见识过的眼皮子越浅,没准堕落倒越快呢。她不舒服?她感冒了?她感冒了干吗不歇一天啊?谁逼她这么拼命了?一天不干就揭不开锅了吗?那是做给你看的!这类雕虫小技这些小姐哪个不会一大箩筐?!真没想到你老兄还这么天真。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现在想怎么办吧。”    
    “我没办法了,她油盐不进!乔安要是听到风声,这事就麻烦了。”    
    “我先问你,你打算同她结束关系吗?”    
    “那是当然的。”    
    “那好。那当务之急你就解决她的肚子问题。这颗定时炸弹不排除,你后患无穷。这些小姐你把她逼急了,她会孤注一掷的。”    
    “我跟她说清楚了,我绝不可能娶她,但我可以给她一笔钱做了断。当时两人都在气头上,就没谈下去。又平,我想最后的解决办法可能还是给她点钱。问题是她必须马上去做人流,再迟,就怕不好做了。”    
    “赶紧再找她谈啊。”    
    “我找她谈,她不会冷静的。而且,你也知道的,像我们这种人,哪有多少钱,我也拿不出会让她心动的钱。所以,”他顿了一下,有些说不出口的样子,“所以,我想求求哥们你。你办法多,口才好,你能不能帮我去找她谈谈?这种事,我也只能求你了,别人我信不过。”真是肉烂嘴不烂。梅又平想。别人你信不过,倒像给我多大的面子。他把这件事迅速地想了一下,他不能趟这个浑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倘若被人知道,他没有什么光彩的地方,因为龚坤宇做的就不光彩。如果是帮一个值得一提的人,或许还可以考虑,但他不值得与龚坤宇同流合污,他同他也没这份交情。再说,此事一旦被杜鹃或乔安知道,可不是给他惹来大麻烦?此事有百害而无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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