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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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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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伴的名字以及纯砷的3美元,记住,无须贴邮票,另,不收支票。其它事情由我们处理,谢谢。 
  雨停了。见鬼。下一步我该怎么办?我所需要的全部不过是一点点钱,足以把我毒回古伯斯威尔的钱,一点点足以帮我在丧失能力者抚恤支票上签名之前渡过难关的绿色氰化物——或许我应该回去找伯尼,使出浑身解数奉承他,讨好他,告诉他我如何累得连搭车回家的力气也没有了,如何情愿为了乘车回家或者得到一张温暖的床而出卖灵魂。不!我情愿去死。决不!我需要钱吗?你开玩笑吧? 
  街上已车少人稀。人们已回到自己的窝,忙着寄出信件、备忘录、电报、合同、声明、账单及支票;他们得到的将是突然降临的快乐和成功,实现了目标,并且最终达到了目的。所以我能指望谁来同情我?也许我应该去找那个女乞丐向她借够我坐地铁的钱。那,她可以死不承认我给过她钱。我还能向谁请求帮助呢?伸出你那援助之手吧,你那我还没来得及啃的和掰的手,我会欣喜若狂地舔它,吻它。或许在这座巧取豪夺的城市某一处恰有一位既善良又有钱的老妇,她愿意为艺术捐款——一位和蔼可亲的富孀,她的钱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花,因而需要一个目的。哦,像这样的女人我愿意把她写成天使。不过像这样的女人往往有某种怪癖。她也许喜欢看裸体男人。那么我就在她的梳妆台上跳裸体舞,拿大顶,劈叉,高高举起我的信手涂鸦,嘴里讲着下流活——如果这样做能够取得老太婆们的欢心的话。无论什么——等一等!下流话。对呀。在这座城市里确实还有一个我可以给他打电话的人。利奥。当然是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起他来呢?好像只有在遇到压力的情况下我的思维才活跃起来。说起最可以利用的人非利奥莫属。我和他是在布鲁克林工艺学校的难捱的日子里相识的。他是个勤奋好学的家伙,后来退学了,剩下我一个人继续苦苦挣扎。不过他的确为了我的缘故才在电器工程系呆了那头两个学期的——利奥时常在学习遇到困难的时候弄得我不到清晨两点别想睡觉,半夜三更通过电话给他辅导电磁学,更别提一年之中我写的那些物理实验报告了,因为我那位不负责任的试验伙伴利奥一直忙着享受生活,根本无法像我们这些不懂得享乐只知道干活的人一样在空气稀薄的地下室里呆上一分钟。我不得不佩服利奥。虽然他在数学方面不聪明,但是在改专业方面却做得极为聪明,改得很早——改修英文专业。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又受了七年煎熬才如梦初醒。奇怪的是,在经历了那么些年之后我们两人又归到同一卖文为生的凄凉圈子之中——虽然就生活方面来说利奥比我好得多(假如他还没被解雇的话),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写作课教员,他为了布鲁克林那些有意从事创作的文盲们日夜辛劳,他教他们怎样成为他曾经想当的成功的作家,以此给那些打哈欠张大嘴的学生们注射兴奋剂。 
  我的希望燃着我的心,大脑又重新开始积极地思考。所有那些演算和实验报告也该值不少吧。去年春天我是跟他借过一点钱,不过刨去借款至少还应该剩下一些——这么说吧,取一个大概数字,20块钱总是有的。嗨,利奥的心思全被他的肠胃病和生殖器的毛病占住了,说不定早已把我借的那笔区区小数忘得一干二净呢。我反正是忘了。无论如何,从道义上讲,有固定收入的人有义务分担处在困境中的人们的困难。如果这个策略不奏效——不过我倒看不出为什么不奏效——我就吓唬他,对他说事情总爱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很可能明年该论到他没有工作、忍饥挨饿,到那时候就该他来找我要一点点毒药了。我是决不会忘记老朋友的。 
  我干吗想这么多呀?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要恳求。不要乞讨。打电话时我会说是碰巧来到了他家附近。就这么办。 

  

  14



  “就因为你欠我的钱,而且是一大笔钱,就有理由回避老朋友吗?” 
  “钱?”我用借来的电话说。“哦。那一笔呀。” 
  “别担心,你以后再还我好啦。听着,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哩。你现在哪儿呢?” 
  “不太远。”我隐瞒了真实情况。 
  “那就过来吧。我跟姑娘们正准备去参加化装晚会——为我举办的。” 
  “姑娘们?” 
  “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哎,你随身带着正式场合穿的衣服没有?” 
  我带着正式场合穿的衣服没有?我喃喃着从旋转栅栏下边冲过去,汇入高峰时间的人流之中。当然带着呢,利奥,我心想,接着挤上了开往布来顿海滩的D路火车。可惜的是衣服全留在旅馆了。 
  车门试图关闭,但是撞在了我肩上又打开,我用胯骨使劲挤一个大胖子的屁股,这个人正紧贴在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身上。车门又试了一下,才砰的一声关住了。火车东倒西歪费劲地开起来,车厢里人挤人,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体汗、湿衣服和变了味的香水的混合气味。 
  哐当当哐当当。火车隆隆地驶进隧道,车身左摇右晃,我转过身对着车门上的小窗户,瞅着车外飕飕掠过的光影,假装车上只有我一个人,假装身后没有那个人类的缩影,没有那成百个满脑袋的欲望、担忧与恐惧的人们,没有吃得肚子撑得慌的人们,没有像七彩果子露一样混在一起的波多黎哥人、白人和黑人们。 
  哐当当哐当当,这架庞大的钢铁整合器欢快地唱着,它把人们紧紧地挤压在一起,在纽约地下黑暗的穴道里盲目地疾驰。我合上眼睛把头靠在门上休息,任凭金属的轰鸣震荡着我,使我变得麻木。哐当当哐当当,就像一支抒情曲进入我的大脑;我爹当年乘坐的好像也是这辆杀人地铁。虽然我尽量不去想它,但是无法克制自己。他很可能就瘫痪在这个车厢里,我们只知道他慢慢地瘫倒在地上,没有人注意他,车到站后人们从他身上踏过去,一群和他同样疲惫不堪的人终于置他于死地。地铁!应该制定一项法律,强制我过去的同事们都来乘坐一年地铁——那些混蛋懒汉总是抱怨说他们的工作如何辛苦啦,他们每周要上具有伟大意义的九小时课啦,其余的时间还要编写骗人的教案啦,等等。就让他们呆在地铁里,用一根绳子把他们吊起来,直到他们腰也疼了,背也弯了,把成千上万的腰酸背疼的人呼出的污浊空气吸个够。嗨,妈的,我干吗这么痛苦?他们能定期收到支票,享用丰盛的美餐,驾驶崭新的汽车,过着舒适的生活,可是我为什么要妒忌他们呢?但愿他们别这么自视清高,能够稍微谦虚一些,对另一个世界的情况稍有一点同情心。在这另外一个世界里我目睹了成年人如何为了一块不起眼的面包屑打得不可开交以致痛哭流涕。事情就是怪——我指的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在对高雅的陈词滥调高谈阔论一番之后回到家中胡吃海塞,直到体重超标身染重疾。他们甚至会因高胆固醇或肝硬化较常人早死两年,从而使得比分失衡,比分?什么比分?你还管记分,你他妈的算老几呀? 
  车停了,从打开的车门吐出一小群乌合之众后又吞进另外一小群,门关了,车身猛一抖动,向后一倒,接着加速向前冲去。经过了永无休止的无空气状态之后,火车终于开出隧道爬上布鲁克林黑暗的街道,哐当当地掠过数英里长的屋顶、挂帘子的窗户以及一绳绳晾在外边冻得僵硬的衣服。布来顿海滩终于到了,我挤出车厢走上候车道,被朝外拥的人群推来操去,弄得晕头转向,脚下就像喝醉了一样磕磕绊绊。从利奥那里弄点钱然后尽快离开这里,我发誓,就在今天晚上。 
  到了大街我发现天已黑了。腐烂的空气散发着潮气,接着又下起密密的冰夹雪。脚下这双鞋从离开古伯斯威尔就没有干过,现在踏着街上的泥泞一步一吧唧。街道两旁目光所及全是食品店——面包店、熟食店、水果店,等等,家家夜市生意红火,好像存心向我这个身无分文的人摆阔似的。妈的,无论我选哪一条路都要经过无法回避的橱窗,里边陈列着牛奶蛋糊夹心的奶油卷和萨克大蛋糕,熏鲑鱼和烤鸡,挂起来的香肠串简直就像圣诞节的装饰物。真怪,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假如曾经有过的话——我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毫无疑问这里是利奥买他想吃的东西的好地方,准能满足他那300磅。然而对我来说,这地方只能增加我的痛苦。我要么去偷要么自杀。古伯斯威尔虽然是个荒凉而又无利可图的地方,与这里相比倒更好一些。 
  我很快地过了商店来到了窄巷,这里的两侧都是砖房,高大的房屋向我压来像要榨出我的骨髓。我瞎乎乎地一脚踩进齐膝深的水坑里,真他妈的,我甩了甩脚继续朝前走去。 
  “阿德瓦科。”公寓走廊上的一个按钮上写着。我紧张地按了一下。 
  “是你吗,努德尔曼?”从门口的扩音器里传来利奥的声音。“我只想确定一下你不是为了来夺我的勋章而割我的睾丸的缺德的性杀手。”他说。我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是矮了一截似的——这儿当然不会有能让我打起精神的什么好酒啦。天啊,我该怎么开口呢? 
  “也许是亚历克斯这头蠢驴来——” 
  “利奥!我浑身都湿透了。行行好快让我进去!”我喊着猛地敲了一下装按钮的盒子。让他震得头疼去吧。 
  我走出电梯时利奥的家门已大敞开,站在门口等候的是利奥的相好莉莉。 
  “好啊!”我尽量说得让人听着很轻松,然后在她嚼口香糖的面颊上匆匆地吻了一下——莉莉照例穿着他男朋友的内衣,裤腰一直拉到裸露的尖尖的乳房下边,袜子拉到大腿的中部——这身打扮让人看着不那么舒服,不过我不是来评论她的睡衣的。 
  “进来,进来。”利奥说着把肚皮上的夜礼服裤子扎紧了些。屋里的空间不大却热热闹闹地挤满了穿各种服装的陌生人——恐怕不是讨论个人经济问题的合适场所。 
  “这是沃尔特。” 
  “你好。”沃尔特笑着说,他正忙着整理腹带。 
  “沃尔特刚从贝尔维尤放出来,”利奥若无其事地说,“他曾经想自杀——哦,这是盖尔。”他指着一个身上裹着浴巾刚从浴室出来的姑娘说。“别打算弄清楚这里人们的关系。”利奥抬了抬眼皮说。他的两道非常浓的眉毛在额头中间相连。“到现在连我还都没弄明白哩。布里奇,太讨厌啦。”他哈哈笑着说。 
  “听我说,利奥,我不能呆得太久。我来的原因之一是——”我试图把他慢慢地往卧室里引。 
  “你来了我很高兴。就坐这儿吧。天啊,你的气色可真不好。你在古伯斯威尔时的样子和进城来的样子可大不相同呀。环绕在你周围的是松鼠、树木和草地,别管什么吧——你看上去是那么祥和、宁静。”他微笑地说。 
  “利——”我又一次想对他说。 
  “可是在这里就——来吧,放松一下。坐下。想喝点什么?想吃东西不?先别,等一下,干别的之前先让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哦?”我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心却往下一沉,他的夸夸其谈只能使我更加顾虑重重。 
  “努德尔曼,”他笑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说吧。”我有一点不耐烦地说。 
  “我完成了。完成了。就是为这才庆祝的。成功了。相当!” 
  “嗯?” 
  “刚刚把我的书卖掉了!” 
  “嘿,太好了,”我努力使我的声音充满热情以及发自内心的喜悦,尽管我淡漠的微笑已经暴露了我的内心。 
  “你不会因为嫉妒才不高兴吧?” 
  “瞎说。”我说。我早已过了那个阶段。 
  “它只能引起你瞬间的恶心。莉莉,给我的朋友拿过一个桶来。猜一猜预付金额是多少?” 
  “不知道从何猜起——”我有点哀伤地耸一耸肩说。 
  “7000块!”利奥高兴得连蹦带跳,我则认真地想也许那个桶应该属于莉莉。“真了不起,我想不出还有谁更有资格得到这笔钱。”我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谎话,其实我能马上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来,不过还是决定恭维一下他为好。“哪一本?”我好奇地问。 
  “哪一本?”他笑着转向其他人,他们正毫无顾忌地笑着。“这一本。去年写的这本。你知道,《胖子的惨败》。” 
  “《胖子的惨败》。”我重复的时候声调拖得很长,听起来庄重得可笑。 
  “7000啊,”利奥被金钱所陶醉,“而且这只是预付金。撒在小便池里的第一滴尿,可以这么说。”出版商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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