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涛[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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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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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她的才华与学历,往大学里谋份教职应该不困难呀!这阵子大学在闹教员荒,因为不少教员都借游学离开,移民去了。”
  我想想,是有道理,便问:
  “为什么萧虹不作此举了?”跟着又补充:“她会不会是恋栈再攀高峰的机会,不忍割舍?”
  小蝶说:
  “马死落地行,重新站稳脚步,再重觅千里马也不迟。”
  对,通天下都是卧薪尝胆的故事。先找一个避风港,谋定而后动。
  小蝶又说:
  “我看萧虹目前的精神紧张,越发不能在创作上有所突破,这不比从前,她逍遥潇洒,在没有压力,不以任何人为对手的情况下创作,很见成绩。唯其先跳出桎梏,让自己身心松弛安稳下来,在一个新身分与新环境之下,反而会凝聚才华,再显身手。”
  我皱了眉头,说:
  “为什么萧虹没有想过这个可行方法了?”
  “可能想过的,但想过有什么用。我看是拉不下脸皮开声求人为自己铺路的问题居多。这年头,谁会仗义到看到你的需求,自动请缨相帮呢!”
  “小蝶,你就明白了萧虹的这个需要和困境,也不会帮忙吗?”
  小蝶抬眼看我,然后很认真地说:
  “不会。我肯帮,萧虹亦未必接受,好像硬把自己做成一个拥有伟大心灵的人,做些不咎既往的行止出来。现世纪的人不会感动,只会狐疑,我犯不着再淌一身浑水。”
  稍停,小蝶说:
  “要帮,就你去帮这个忙最适合,萧虹对你没有心理障碍。”
  她的这句话,我上了心了。情况总是这样,每当有了充足心理准备之后,机会就会来了。
  几天之后,午膳时候在办公室吃着汉堡包时,阮凯薇拿了一个饭盒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我跟前来。
  我笑:
  “怎么我们职业妇女总是吃得那么凶,活脱脱是自集中营放出来似的。”
  “谁说不是了?”阮凯薇白了我一眼说。
  “什么意思?”
  “集中营有多种,本城是其中一种,吸食人的精血至筋疲力竭,怎能不狂吃补充。”
  言之成理。
  太多感叹。
  我说:
  “不知何日始会离场?”
  阮凯薇说:
  “香港人在集中营内挣扎生存,早已像吸毒,有了权利财富的欲望,永远离不了香江。”
  我没有回话。
  “怎么,不同意我的看法?”
  “同意,只是我不是名利一族,我的毒瘾不深。”
  “恭喜你,那你就有离场作安居乐业的机会。”
  “还早呢,待我再干几年,把手上的加港物业供完,就心满意足了。”
  “你并不贪!”
  “毕业至今,有此成绩,还能贪?”我笑。
  “你是在本城大学毕业的,对不对?”
  “对呀!”
  “啊,那认识副校长杨启元吗?他管大学的财务。”
  “当然认识。”
  “他等下就要来见我。”
  “为什么?”
  “请我们机构赞助他一个巨型的交流计划。”
  “嗯!会答应吗?”
  “一牵涉到大数目,就得要董事局签批。”阮凯薇说:“如果你想帮母校一把的话,这是时候了。”
  我问:
  “为什么?”
  “你不是我们集团的财神爷吗?是当然的社会公益委员会成员,只要你在会议上发表正面支持的意见,会有用。”
  “哪位董事当委员会主席了?”
  “从前是韦约翰,现今会不会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归慕农,不得而知。”
  我苦笑。心想,怕是说了也等于白说,归董事有近百分之一百的机会不会买我的账。
  “人微言轻,我怕帮不上忙。”
  “帮不上忙,也不妨跟你的师长叙叙旧,等下杨启元来了,我把你叫来跟他见面,好不好?”
  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好的。
  下午,杨启元果然在阮凯薇的带领下来到我的办公室相见。



六'梁凤仪'


  杨启元是个五十开外的人吧,样子与年纪不配衬,有点苍老,可是却更见稳重。
  外间的毕业同学正在传说,他会是下届的校长人选。理由是他很懂得为学校筹款,关系遍工商界,且及海外。
  今日世界,金钱挂帅,长胜无敌,放诸四海皆准。看我们祖国近年在国际的声望地位日隆,也是仗市场庞大,能吸引外商赚巨额盈利所致。学术与艺术,都需要金钱作基根,予以发展栽培。杨启元能把各行各业的资金放到了大学的各式基建与活动上,成了校内点石成金、举足轻重的人物,将来继承大统,自然呼声甚高。
  他很客气地跟我握手,一开腔就给我戴高帽子,说:
  “真好,学生毕业后都出人头地,独当一面,为母校争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能否认,对方给我的印象很好。
  阮凯薇笑道:
  “你们师生谈谈,我有个会议要开了,失陪!”
  阮凯薇走后,杨启元就道:
  “强将手下无弱兵,大集团内的行政大员都是本事人,这位阮小姐的言谈举止以至才能都棒。”
  真是与有荣焉。我心上更宽了,便急切地问:
  “你们谈得很愉快吧?”
  “很不错。是否愉快就要看成果了。”
  真是实话实说,杨启元的口吻更近商家人的性格一点。
  他又道:
  “我来看你,实在也是想请你帮忙。这次我们这个庞大的交流计划,不只是学生交流,说得具体一点,是师生的交流。我校的教职员调配到美国大学去,彼邦的教授则来港任职,都是两年计划。将不同的教学方式与学术观点交换,很有好处,这就不用详说了。另外一个目的,我也不妨对你直说。”
  杨启元稍停,一再凝重地说:
  “从事文艺学术的人,更工商界有颇大的一个分别,大学里正在想办法移民外国的教职员不少,反正他们是打算积极出去的了,就成全他们,把另外一些对这东方之珠有憧憬,而又没有前景顾虑的外国教授引进来,实在地解决教师荒,是当前要务。”
  我没有想到杨启元会这么直率,几句话就坦白道出目的,并且不介意揭疮疤。
  他还说:
  “这个计划不只是一个人的交流,是一批人的交流,总要有一笔庞大的研究基金作为基础,才好办事。外国大学的经营也不见得宽裕。”
  我忽然对杨启元有很大的好感,只为他没有了读书人的不必要的羞涩,反而显示了气度,落落大方。
  于是,我问: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阮小姐说,你们集团对这种大型师生交流计划的捐献,是要特别委员会通过的,你是成员之一,希望你能投母校一票。”
  我有些惭愧,不好说出来的是,在大机构内的行政大员,一天未进董事局,还是人微言轻得很,可能帮不上忙。
  杨启元真是个晓得看眉头眼额的人。他看我没有立即搭腔,就说:
  “如果有机会能私下向你们主持其事的董事游说,怕有帮助。”
  如果连暗地里替母校扯线做功夫也回绝地话,是太说不过去了。
  实情如何,我更不便启齿。难道坦白告诉他,我刚与信任的顶头上司有点合不来。
  高级打工仔的很多苦楚,此乃其中之一。
  表面风光,骨子里却有无尽的担忧与苦衷。
  我只得微微笑说:
  “我会尽力。”
  “先谢了。希凡,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安排的,你只管说,别的不敢担保,只要是大学范围内的事,我都有办法。”
  我忽然心血来潮,问:
  “大学有位置聘请一位教文科的教师吗?”
  杨启元微微一怔,跟着笑说:
  “希凡,你似乎说得太笼统了。”
  我登时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
  杨启元道:
  “你是有朋友想到大学谋教席?”
  我点头,说:
  “是旧同学,也是在母校毕业的。”
  “你可以把他的背景跟我说一说,好让我想想哪一个学系比较适合。”
  我冲口而出:
  “应该是文学系。”
  杨启元仍然在笑,很和蔼地说:
  “希凡,你是个热心人,对方一定是与你感情很要好。”
  那其实是说不上的,只是觉得对方在一种并不自觉的水深火热之中,如果无人援手而又不能自拔的话,是可惜的。于是,我开了这个口求情。
  “杨校长,是萧虹。”
  “是她?”杨启元一愕:“萧虹希望教书?”
  “她没有这么说,这是我的请求。”
  杨启元一脸狐疑,这才使我觉得鲁莽。
  既已势成骑虎,于是我只好把故事连带感想,一并和盘托出。
  杨启元只听着,一直没有回话,从他的眼神可以见到他在沉思。
  等候任何答案时都是焦躁的。
  我微微扭动着身体,显露一点不安。
  杨启元这才说:
  “能有你这么古道热肠的同学,真是萧虹的福分。”
  “她并不知道我的这个构想。”
  “好。”杨启元说:“我答应帮这个忙。”
  我欢喜得站起来,道:
  “真的?”
  “真的。”
  “可是,怎样去跟萧虹说?”
  “我把她约出来谈。”
  “可不能直说我刚才告诉你的故事。”
  “当然不会。我会向她透露母校现在人才荒,文学院有个空缺,是教创作技巧和现代文学的,如果能聘请到像她这一类的人才,就是学生的福分了,尤其是以她的名气,很能吸引学生。”
  “这真是太好了。”我拉起了杨启元的手。
  “我相信这样最能令她接受这个安排。”
  真是太深得我心了。
  “希凡,希望能在做到你满意为止。”
  “谢谢了。”
  “不谢,我也得谢谢你呢!”
  这就是说,我们要互相帮忙,满足彼此的要求。
  我再没有借口不好好去为这个母校的交换师生计划而尽心了。
  究竟我的能力有多少,成败的程度如何,不得而知。
  目前唯一的可行办法,就是赶快把归慕农的嘱咐办妥,急取良好印象。
  于是整个星期,我都开夜工,且干脆留在公司内赶工,因为分拆公司的帐目,必定要有很多辅助性的数据记录,都存在电脑档案内,不能带回家里去。
  开夜其实是司空见惯的事,每年公司做年结之前,就必然有两三个礼拜没法好好地睡上一觉。
  汤阅生的埋怨不是不多的,前几年,年轻夫妻更恩爱,他就曾半开玩笑地说,我嫁的不是他,是公司!
  我听了他这句笑话,未尝不是有感于心。以后除了年结的日子,总宁愿尽量把文件带回家去做。
  这个礼拜的例外,全为新官上任,不得不赶快有工作表现,且也为了萧虹的事,更要格外急取好印象。
  于是我给阅生交代说:
  “我向你请假一个星期,你不介意吧!”
  阅生笑说:
  “你知不知道,有些炙手可热的位置,在位者只要离开一天,翌日回去就已经鹊巢鸠占。”
  我大笑,道:
  “你有这般抢手?”
  阅生不语,只盯着我,神情有点怪怪的。
  他大概是上心了,觉得我瞧不起他。
  有时,男人比女人更开不得玩笑。
  于是,我补充说:
  “只一个礼拜的功夫,不会有凶险吧!我们是老夫老妻呢,身经百战。”
  “其实,老夫老妻才有问题,失去了新鲜热辣的感觉,别些人才易乘虚而入。”
  “好!”我仍笑:“那就要瞧我的运气了。”
  说起来,我自问运气还不差的,竟在捱夜的第七个晚上,有小小的奇迹出现。
  正在金睛火眼的瞪着那部电脑屏幕上的数字,集中精神工作时,忽然有叩门与推门声。
  这个时候叩门,想必是公司的护卫员,于是就连转身都懒,便道:
  “还有一下子功夫就做完了,放心,我不会在此留宿。”
  对方说:
  “对,不能留宿,公司不单要保障人身安全,且对你的家庭安全也有责任。”
  我吓了一大跳,转身来,竟见了归慕农。
  连忙站了起来,尴尬地说:
  “对不起,我以为是护卫员催我走。”
  “是要催你走了,现在已经十一时多。”
  “快了,只差一点点功夫。”
  归慕农点点头,顺手关上了门。
  我吁一口气,心里竟有一阵畅快。
  自他上任以来,怕是今晚开夜被碰上了,留给他的印象最好。
  被上司亲眼看到自己的勤奋表现,是最着数的。不能不算是幸运了。
  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火速地做完了预定的功夫,抓起公事包来,决定下班去了。
  走出办公大楼时,刚好十二时。
  正要走出路旁去叫计程车,就发觉有部漂亮的白色奔驰“嚓”的停在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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