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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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恶犬-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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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野心,你没有,所以你不会了解他究竟想做什么。”青年的掌心来回轻抚谢启被汗浸湿的额面,微笑道:“一切都会好的,至少在现在我们可以这样相信。”
  在大势面前,他们能做的只是相信而已。
  两人回谢府,谢启见桌上赫然摆着一纸信封,满是疲倦的脸上终于绽出光亮,两月前他托人带信回老家给爹,等了那么久终于是到了。
  他连忙拆开,里面是熟悉的字体,谢爹果然不出所料的提出两个选择,要不让谢启马上回去,要不他启程立刻去京,谢启暗自心惊,庆幸自己当初写信的时候就多留了个心眼提醒父亲不要乱来,他身为朝廷命官,且不说这个时候逃京就是大罪,而且他根本做不到离开。
  他在信中严词警告老父,如今京城不准出,更不准进,就算爹颠着大肚子来到城门下,守卫也不会为他开门。
  “怎么,你爹怎么说?”
  谢启腮面微红,僵硬许久的脸上呈现一些笑意:“没事,他答应老实呆在老家,等我回去。”
  樊林哈哈笑道:“你爹定要委屈死了,要回信吗?我等会给你送过去。”
  谢启提笔洋洋洒洒一口气写满五页纸,为父亲勾勒出一个必然的美好前景,樊林将那叠厚厚的信放入怀中,顺手把谢启摁回床上:“好好睡一觉,不然一晒就晕,我去把信交出去,过几日我怕连信都送不走了。”
  樊林匆匆走出谢府,往北面送信人所居的方向而去。
  出谢府大门没有几步,正面就迎来一顶四人大轿,青年扫过去一眼,并没停下脚步,一人一轿相错而过,又过了几步,轿子忽然就停了下来。
  “前头那位公子好是面熟,不知在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樊林犹豫了一瞬,还是眯起眼,慢慢转过了身子。


吠吼第五十二声

  樊林犹豫了一瞬,还是眯起眼,慢慢转过了身子。
  “方侍郎,好久不见了。”青年拱手权当打了个招呼。
  走下轿的中年男人抚须微笑,“本官就说怎那么眼熟,原来是樊公子。”
  视线落在男人的官袍上,已经不是侍郎服了,青年心领神会抬眸微笑:“哦,失敬了,方尚书。”
  男人眼里显出诧异,几乎要开始怀疑面前的青年身份真伪,印象中的樊家公子飞扬跋扈,估计这种性格就算在落魄后,也不会主动打招呼的。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樊公子。”方尚书若有所思的回头瞧了眼谢府紧闭着的大门,沉吟了下,回头已是言笑晏晏:“原来樊公子与谢尚书本是相熟。”
  “我找谢尚书有事相求,如今吃了闭门羹,正要离去。”青年从善如流:“相熟算不上,只有从前还有些交情罢了。”
  方尚书脸上的笑有增无减,似乎并不介意对上是罪臣之子,笑容可掬的走到青年面前:“本官有个提议,樊公子不妨听一听,现在是用人之际,樊公子若是愿意的话,何尝不是一次机会呢?”
  谢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转了好几转,试图摒除杂念,好不容易攒下一点睡意,小厮就咚咚咚的在门外敲了起来。
  “少爷少爷,兵部的方尚书来了。”
  兵部的人来做什么?谢启一边穿衣一边心里有了数猜到了答案,方大人大概是来游说他的。
  欠人人情总是难以还清,恐怕迁都派的人就是知道这点,才叫方尚书过来。谢启大步走进主厅时,方尚书正坐在椅上喝茶,动作闲适又文雅,一派名流风范。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寒暄半晌,谢启以前求过人办过事,现在总是拉不下脸面来冷颜以对,他假意不知对方来意,问道:“不知方大人今日来,是有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对了——”方尚书忽然转口,微笑道:“我来谢兄府上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一位熟人。”
  谢启正用盖子轻轻拨着清茶,手顿了一下,“哦?”
  “真没想到是原来的樊家公子。”
  谢启不做声,掀了掀唇当做回答。
  “原先我以为谢兄与樊公子有什么过节,不然也不会数次阻止他入军,却没想到谢兄与樊公子交情不浅,谢兄也知道现在京城缺兵乏粮,稍微过得去的将士都被挑走了,国家危难之际就应该不拘一格将人才,既然之前樊公子有心参军,于是我便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引荐。”
  谢启心里冷淡到了极点,只怕引荐是假,来他这里赚人情是真,他事不关已的应着:“不知方大人为他引荐什么职位?”
  “委署前锋校,从八品,领三千人马。”方尚书叹气道:“这么好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会遇到的。”
  京城里头的精兵良所剩无几,比起其他世家子弟,樊林好歹也带过兵,拿来当献死前锋绰绰有余啊。
  谢启面无表情:“那他答应了?”
  方尚书眨眨眼,遗憾的挥挥手:“他说要考虑几日再做答复,年轻人啊——就是喜欢意气用事,机会这种东西是随时随地都会送上门的吗?我想他还是记恨着皇上,不懂珍惜,不知道往前看啊,过去的事哪有以后的前途重要呢。”
  谢启笑出了声:“的确,过去的事比不上以后,方大人消消火。”
  “谢兄若是与他相熟,就劝劝吧。”男人改了用词,把话说得更有余地些:“谢兄……不像是为私心而误大事的人。”
  “方大人谬赞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方大人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正声道:“谢兄为何不赞成让皇上离京暂避风头?”
  “理由我之前说过,皇上离京不仅动摇军心而且——”谢启极少这样咄咄逼人,严苛冷峻的不近人情,“皇上若是一走,京城势必被破,然后只能选择迁都,运气若好,乞求来一段苟延残喘的和平,若对方根本不接受你们提出的条件呢?这一步根本就是死棋。”
  “那谢大人就眼睁睁看着皇上被困死在京师?”方尚书也动怒了,“能为皇家留下血脉,那就是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谢启面上一片死寂,话如冰刀:“国若不在,留血脉有何用。”
  方大人重哼一声,唯有拂袖离去,谢启没去相送,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椅间,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表情晦暗不定。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历史充满戏剧性,谁知道他今日这个决定,是可笑固执还是英明先见?
  夕阳西下的时候,青年回来了。
  “在等我吗?”
  青年愉悦的上前,弯腰亲昵的拍了拍谢启的脸:“送信的人刚刚一直不在,我便等了会,你应该先吃饭的。”
  在这样粮食紧缺的情况下,能一起吃顿家常饭是无上享受,于是谢启暂压下心里头要说的话,等一顿饭快到尾声的时候,才开口:“兵部的方大人,你今天碰到了吧?”
  “哦,是。”樊林勾起嘴角笑:“他升官了,官腔更浓,我们聊了一会。”
  谢启笃定方大人是不会将之前青年屡试不入的原因告诉对方的,他无须担心这点,私心而讲,他还是不愿意樊林再与朝廷有任何牵连,即便青年这次有机会小小翻身一下,那也只是暂时的,从长远来看这种小恩小惠又有什么大用途?
  即便是以后政局稳定下来,青年也不会有大的发展,这是注定的事。
  旁观者虽清,但当一个机会实实在在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不抓住似乎又真的是很可惜。
  他不能替青年做这个主。
  “谢启,他说举荐我做从八品的委署前锋校。”
  谢启咳了声,青年乌亮的眼睛满是对他的信赖,干净年轻的脸,就算没有锦缎华服,也依旧耀眼非常。
  不想折他理想损他自尊,他得想一个万全的法子,谢启问的不徐不疾,这会显得他并不急迫:“你想去吗?机不再来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那你想我去吗?”
  樊林发问,顺势按住谢启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摩挲着,谢启背脊一紧,热气立刻窜上他的脸皮上。
  青年逼视着他,微笑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为对方做了决定,比为自己做艰难多了,谢启沉吟许久,樊林非要逼他表个态,他避不过,只好道:“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去。”
  然后听到一声愉快的笑声,眉眼略弯,樊林是在笑,如负重担的:“对啊,你觉得怎么样说出来就好了,你想我怎么样,不想怎么样,你不说我很难猜得到的。”
  “谢启,你不表态,我会猜的好辛苦。”
  “是……是么。”
  他的狐疑换来对方坚定地数下点头。
  “当然我没有当面拒绝他,说先考虑一下,现在时局那么乱,不看着你不行。”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骨络都似在作响。
  “不想再分开了。”


吠吼第五十三声

  谢启静候在皇帝寝宫外头,等待的时光沉长而乏味,他对着门对面的小太监发呆许久,对方也冲他笑笑,表情空洞而缺乏生气。
  好不容易见几位太医提着药箱从殿内缓步走出,谢启急忙上前:“皇上可醒了?”
  太医面有愁色:“醒了,皇上宣谢大人进去呢。”
  “有劳太医了。”
  “谢大人请千万留心,陛下精神不好,莫要……耽误太久。”
  皇帝半卧在床,脸白如纸,病色入骨,真是病来如山倒,半点不留情面,皇帝见谢启进殿,咳了几声后便赐座,让谢启坐近。
  “皇上今日身体可好些?”
  皇帝摆摆手,一副不谈也罢的神情:“好与不好现在并不重要,爱卿看看这个。”
  谢启疑惑着,捧过皇上手里递来的一纸书信,在皇上眼神示意下,打了开来。
  顿时脸上神情骤变,龟裂成无数块碎渣子。
  “不……不可能。”
  谢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手抖不止,惶恐浮现上脸,憋成一片惨白,竟比重病中的皇帝脸色还要糟糕。
  “爱卿不必担心消息是否可靠。”皇帝握拳在唇边,干咳起来:“这是真的。”
  “……”
  “秦敛与蒙古新可汗早已暗中结盟,他们这是唱了出双簧,蒙古人假意进犯,秦敛便可借此机会……蒙古人自然是乐意的,他们自古游牧,居无定所,能有抢夺一番的机会,何乐而不为?若成事,秦敛便许诺送上边疆五城作为答谢,若不成事,他们也不亏。”
  “臣不解。”谢启定下心神,又仔仔细细的将手中秘信反复看了几次:“如此大的事,怎会一点风声也没有,秦敛虽为丞相,但要制住军队总不可能一点声响也没有。”
  皇帝阖上了眼,“一开始……是朕同意的。”
  有很多事情,其实并不用说出来彼此都心知肚明,但谢启就是要问个清楚,要对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不敢去做什么猜测,也不想去。他们在刑部的人就是这样,就算杀人的理由是如何凄婉动人,感人肺腑,但杀人就是杀人,你可以为他们怅惋,为他们惋惜,甚至为他们伤心流泪,但结果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
  结果是怎么样,一开始就注定了。
  就像皇上为了铲除樊家,默许了秦敛了某些动作一样,种了什么样的因,就得了什么果,没法说谁是罪魁祸首,你有你的不甘无奈,我有我的雄心报复,就算判断出了对错,又能有什么办法?
  谢启觉得这些事已经让他越发麻木了,回头看去,比之前在京城十年间所有受过的委屈艰辛加起来,更加让人难以承受,以前他是有盼头的,虽然自己不得意,但看着周边的人,看着与他一同中举,但早已位极人臣的秦敛,他不甘不忿,也会自怨自艾,但在心里头,即便是最颓废无助的时候,也总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不断提醒督促着他,前面并不是没有希望的,你看别人可以,为什么偏偏你不行呢?
  但现在似乎所有人的命运都搅合在了一起,成了一滩沼泽,大家同在里头挣扎,美好的愿景一夕间全数崩坍,没有奔头了,心麻木似石,一被扔下湖中就毫无知觉的沉死下去,再大的波涛都掀不起来。
  “皇上很信任他。”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可以算得上是某种讽刺了,皇帝却苦笑一声,摆摆手:“朕从未信任过秦敛。”
  “从他初初入朝的时候,朕就知道这个人有野心,朕从不讨厌有野心的,朕很想看看他的野心能到哪步,能帮朕做些什么,一把利刃固能伤人,但若用不当,就伤己。”
  “皇上您在放纵他。”
  “是啊,他是个没有背景的人,这点让朕很欢喜。”皇帝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沙哑道:“这么多年,朝中势力多被几个大家族所瓜分,表面上是好,内地里早已烂如朽木,朕若不下定决心除掉他们,皇族早晚会被这帮人架空吃净。”
  “您太急了。”
  谢启隐隐觉得今天,他问出口的问题,似乎皇上都会一一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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