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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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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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插口道:“你师父是不是姓吴,叫吴风?”

顾十三抬起脸,看着她,道:“不错,你怎么知道?”他还想再说下去,却看见慕容无风的脸开始发紫,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荷衣,请顾先生先回去。我……我……”他原本想说“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只觉胸口异常沉闷,一句话竟说不下去。

“药在这里。”荷衣连忙将药丸塞入他的口中,抚着他的额头,道:“看着我,别说话。”

他看着她,艰难地呼吸着。

喘息了半晌,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顾十三只好起身告辞:“我过几天再来。”

慕容无风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道:“你就坐在这里,别走。”

顾十三迟疑地看着荷衣。

慕容无风问道:“你师父……他……他还健在么?”

他问这一句话的时候,心里一阵哆嗦,仿佛就要触极到那个他等待了多年的秘密。

顾十三苦笑:“师父生性旷达,一生好游名山大川,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虽已别他二十几年,却一直相信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相信有一天他会重回天山,会顺道看一看我这不争气的徒弟。”

慕容无风脸色惨白,道:“这么说来,他……他有可能还活着?”

荷衣紧紧握住他的手,轻轻道:“你……你别寄多大希望。”

顾十三道:“自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猜想你可能会和师父有某种关系。只可惜我从没有听师父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儿子。这拐杖是南海黑木所制,又硬又轻,刀剑不入。我原本早该认出来的。只是这上面多了两个柔软的皮垫。”他笑了笑,道:“我师父双腿虽废,却偏偏喜欢折磨自己。他的拐杖乃原木作成,每一处都是硬邦邦的。我猜想他用起来,一点也不舒服。不过,他的武功既高,拐杖又从不离手。现在这样东西却到了你的手中,可见他……他多半是……多半是……”他看着慕容无风,下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慕容无风沉吟片刻,道:“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想出来我与你的师父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顾十三道:“你们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见我师父时候,他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几岁。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过三年而已。”

慕容无风哼了一声,道:“天下长得相似的人岂非很多?”

顾十三道:“可是师父身上的病,你好象也全有。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慕容无风的脸沉了下来。

荷衣道:“你师父武功既高,身体应当很好才是。”

顾十三道:“他只要是不犯病,身体就很好。但他和尊夫一样,激动起来脸色发紫,此外还有风湿。他来天山原本就是听说这里的湿泉对治疗风湿特别有效,才专门赶来的。不过,他性情恢谐开朗,很少生气,是以我也很少见他发病。”

慕容无风道:“荷衣,你把拐杖拿过来给我看看。”

荷衣拾起拐杖递给他。

他浑身全无半点气力,只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拐杖靠近胁处的皮垫。

皮垫是纯黑的兽皮所制,绣工十分精致,里面填着厚厚的软棉。

上面居然还绣着花。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忽觉皮垫的底部似乎有些凸凹不平。

莫非连这种不起眼的地方也绣上了花?

他心中一动,忽然道:“荷衣,你去拿一盒印泥,一张白纸过来。”

印泥是书香人家的必备之物。荷衣搬进来的时候,这屋子的书桌上便放着好几套文房四宝。朱砂印泥也有好几盒。

慕容无风将印泥涂在那凸凹不平之处,白纸往上面轻轻一拍,便将那花纹拓了下来。

那是两个汉字:“如樱”

慕容无风面色苍白地拿起另一只拐杖,在同一个位置又用印泥涂了一次,拓下来的,还是两个汉字:“如樱”。

然后他便坐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将拐杖紧紧抱在自已的怀里,眼中泪水模糊,神情充满了悲伤。

他攥紧双拳,额上青筋爆起,显是十分激动,却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心跳,过了半晌,他哽咽着道:“他们……他们想必……想必已双双过世了。”

荷衣轻轻扶着他,道:“如……,这是个樱花的‘樱’字,对么?如樱是谁?”

慕容无风长叹一声,道:“那是我母亲的字。”

顾十三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不忍再说下去,便道:“无论如何,你总算成了我的师弟。虽然我不认得师母,但我以我的所见保证,你父亲是一个旷世奇才,作他的儿子,是一件很幸运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实在是很羡慕你。”

“应当是我羡慕你才对。”慕容无风叹了一口气:“至少你还见过他,还和他说过话。”

顾十三道:“你难道真的姓林?”

“我姓慕容,叫慕容无风。”

顾十三讶然:“你就是那个神医慕容?”

荷衣连忙道:“是啊!没错!谁要是做了神医的父亲,那也不是一件掉架的事情啊!”话音未落,脑门子便被慕容无风拍了一下,只听得他长叹一声,道:“什么‘没错’什么‘掉架’?也不晓得替老公谦虚一下。”

顾十三将话题又兜了回来:“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拐杖是何人所赠。”

慕容无风道:“是陆渐风。”

顾十三道:“这么说来,陆渐风一定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师父的人。”

慕容无风道:“我猜想是。”

荷衣道:“我猜陆渐风大约是……大约是……”她原本想说“大约是杀了吴风,这才将他从不离身的拐杖拿到手里。”转念一想,吴风已变成了慕容无风的爹爹,这么说似乎不妥,便又将话咽了下去。

慕容无风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我也这么想。”

荷衣又道:“倘若……”她本想说“倘若我们现在就去天山找到陆渐风,便可问个究竟。”转念一想,慕容无风现在一定比自己更急着想见陆渐风,只是病得起不了床,还是不提这个为好。

慕容无风却仿佛又明白了她的意思,叹道:“不错。”

顾十三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好象是打哑迷的人。

荷衣道:“可是顾……”她想说:“可是顾大哥可以替我们跑一趟,问个究竟。何况他也想知道他自己师父的下落。”

慕容无风却一股脑地打断了她的话,坚决地道:“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去。”

在这种情况下,顾十三只好喝茶。

荷衣又道:“顾大哥,你可听说过慕容慧这个名字?”

听了这个问题,顾十三那一口茶几乎要呛到嗓子里去:“慕容慧与慕容无风……”

荷衣道:“是母子。”

顾十三道:“糟了。这下我知道陆渐风为什么要杀我师父了。”

荷衣与慕容无风齐惊道:“为什么?”

顾十三道:“慕容慧是陆渐风的妻子。”

荷衣道:“是么?”

慕容无风沉默。

顾十三道:“我师父曾带我去见过陆渐风一次。他说是去见个熟人。陆夫人也在那里。我记得那时我还是个少年,不大懂事,听她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便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她告诉我她姓慕容,还给我做了一碗蛋蛋面。这种双姓并不多见,是以我记得很牢。”

慕容无风的曾祖是蜀人,谷里的家人和厨师都喜欢蜀味,他却因身体欠佳,很少吃味道很重的东西。他记得外祖父常常说,母亲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样东西就是蛋蛋面。

听了这话,慕容无风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的手一直撑着床沿,现在却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荷衣扶着他的肩,轻轻地道:“这都是二十几年前……上辈人的事情,你不要……不要太往心里去。”

慕容无风嗄声道:“这么说来,你连我的母亲也见过。”

顾十三道:“她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任何一个人只要见了她一眼,便会记住她。”

慕容无风沉思半晌,道:“你见她的时候,她看上去高兴么?”

顾十三想了想,道:“很高兴……她对我特别好。现在想起来,大约是看在我师父的份上。”

慕容无风道:“等过些时候,我的身子好些了。我会去一趟天山。”

顾十三点点头,道:“我原本明天就想走……但我们还是一起去比较好。路上多一个照应。倘若我师父真的不在了,倘若陆渐风真的是杀害他的凶手,我一定会替师父报仇!”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好象这是件早已决定的事情。

慕容无风苦笑:“就算他真杀了我父亲,我这副样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手上青筋暴起。脸已因激动而发红。说出的话,却充满了辛酸与嘲讽。

荷衣握住他的手,道:“我可以替你报仇。”

她的手温暖,而他的手却是冰冷的。

他垂下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悲愤。

虽然他从小就在不断地想象着他父亲与母亲的故事,等到快到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却犹豫了起来。

他仿佛已隐隐猜测出真相的可怕,仿佛已嗅到了一团血腥。

最可悲的是,他是一身残障,对于这个故事的任何结果,都已无能为力。

这不是他想听到的故事。

他抬起头,看着她,良久,忽然一字一字道:“荷衣,这件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许你有这个念头。”

荷衣挺直脊背:“当然有关系。我是你妻子。”

慕容无风道:“我和顾兄一起去天山,你留在这里。”

荷衣道:“我一定要跟着你,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要一步不离地跟着你。”

她说话的时候,态度无比坚决。

慕容无风叹道:“那就跟着罢。”说罢,有些窘然地看着顾十三。

顾十三眯着眼,眼中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笑意。

他斜倚着长榻,透过菱花窗格的一道小隙,看着窗外那一角天井。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对于这所房子唯一比较熟悉的地方。

天井的不远处似乎连着一道垂花小门。荷衣每天出门买菜,便是从这道门走出去,又走回来。

晴日,她喜欢坐在井边洗衣裳。由于慕容无风的洁癖,她每天都要洗一大盆东西,床单,枕套,深衣,长裤,手绢,毛巾,白绫绷带,袜子……

她总要洗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将所有的东西洗到她认为慕容无风可以接受的“干净”。

晾好了衣裳,她便一阵小跑地出去买菜,因为已要到做午饭的时间了。

慕容无风吃得很少,而且只吃藕,笋,蘑菇,豆腐之类味道清淡的菜。偏偏这些蔬菜只在南方生长,运到北方便全成了腌干的食物。他很少吃肉,只吃鸡肉与几种有限的鱼肉。羊肉他一闻就要头昏。

总算他对菜的炒法没什么特殊的要求。这几样东西,只要把它们弄在一起,加一点盐,一点油炒熟,他通常都能吃得下。

他喝茶也很讲究,一般的茶叶他连碰都不碰。便是好茶叶,也要按照他吩咐的法子去泡,经过七八道一丝不苟的手续,他才认为可以喝。

自从荷衣学会泡茶,她自己便发誓再也不喝茶了,改成喝白开水。

喝一口水要这么麻烦,真是神经!

他吃饭细嚼慢咽,荷衣已吃完了两碗,他半碗还没有吃过。

如果你问他为什么要吃这么慢,他便说这样吃有利于消化。

她只好耐心地等他吃完,收拾了碗筷,到厨房里洗碗。

尽管这样,荷衣还是认为慕容无风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很糟糕。

自从胸部受伤,肩上又添了一大块烫痕,他的上身肿得很厉害,疼痛牵连到双臂,他简直是一动也不能动。

他每天唯一的活动便是荷衣早晨将他从他们睡的大床抱到临窗的软榻,在那里度过一个白天和一个下午,掌灯时分,洗完了澡,荷衣便又将他抱回大床。

她时刻提防着他受寒,咳嗽或腿伤发作引起抽搐。这些身体的震动是骨伤恢复的大忌。

这种日子,荷衣只要过上一天就会发疯,慕容无风居然象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整整两个月!

他很安静,从不发脾气,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只有一次,他实在是有些难受,便让荷衣将他扶上轮椅,两个人围着院子的回廊转了一圈。

有时候,他会想起云梦谷,想起竹梧院,会说自从他走后,那些积下的医案岂不要堆到房顶?然后他又喃喃自语,说蔡宣和陈策一定会替他料理好谷里的医务。

荷衣开始猜想他究竟还有没有余力回家,多少年之后才能回家。

他的身子受了这么些挫折,正在一天天地垮下去。

她每天都替他按摩日益萎缩的肌肉。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摆弄着自己的肢体,神态故作淡然,内心却无比歉疚。

“荷衣,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有一天,他忽然道。

“这样你会好得快。”她反而越干越起劲。

他默默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他的风痹已逐渐转移到他的左臂。

左臂是他全身唯一完全健康的地方。他写字,诊脉,用的都是这只手。

但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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