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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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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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风痹已逐渐转移到他的左臂。

左臂是他全身唯一完全健康的地方。他写字,诊脉,用的都是这只手。

但他已感到这只手已渐渐地变得不大灵活。寒冷的时候,肘关节和手腕都会有一种刺骨的疼痛。

也许就在不久的一日里,他醒过来,会发现他的双手因风湿而变得僵硬。

那时候,连吃饭这种简单的动作,他都会大感困难。

他努力不让这种想法进入他的大脑。可是他偏偏在夜里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

无论如何,他得在自己完全变成一个废人之前将自己结束掉。

在他还有力气死之前,他一定要死去。

他绝不能活得象一个婴儿,连一点起码的尊严也没有。

夜半他为了自己即将来临的苦难而彻夜难眠,瞪大眼睛看着无边的夜色。身边的人却始终平静地睡着。她的睡眠是那样的安稳。

对明天,她总是充满信心。

“无风,你想想看,多少人在父母的训斥下度日,悲惨地受得老人意志的左右。没有父母,这种运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有一天她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当然,她是弃儿,难免对父母有一种怨气。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痕迹,足以让她找到自己的历史。

她象一团飘浮的气体没有归处。

“荷衣,如果有一天,你终于找到了你的父母,发现他们还活着,你会高兴么?”有一天夜里,两个人聊性大发,一直谈到深夜,他这样问道。

“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不会去找我的父母,而且也早已发誓不再想这个问题。”她淡淡地道。

“我来替你想办法。我们雇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的亲生父母找出来。”他道。

“无风,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想得一样。”她嗤了一声。

有时候他觉得他并不了解荷衣。她的内心深处仿佛也有一个打不开的硬核。

第三十七章

漫长的冬季终于走到了尽头,虽然室外还是一片苦寒,庭中的小树已开始发芽。风吹到脸上,已不再刺骨。

三月初的时候慕容无风的骨伤已基本愈合。他总算已能活动,可以自己下床,转动轮椅,四处走动了。

便在这一月的中旬,三个人又来到了天山。

那一条静静坐落在草原尽头的山脉,山顶上仍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小河的流水却已充盈起来。山路上四处都是缓缓流动的小溪。

临近那所巨大的石屋,廊檐高高翘起,几乎要钩住天边飘来的一道白云。

“你们说陆渐风住在这里?”顾十三忽然问道。

慕容无风道:“这里难道不是你见到我母亲的地方?”

顾十三叹道:“我去的时候是个大雪天,这屋子在冬雪中看起来一定很不一样。”

荷衣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石屋几乎变得有些认不得。

院门大开,院子中间放着一把藤椅。

一个白衣人静静地坐在藤椅上喝茶。

春日的太阳很温暖地照下来,照在他的肩上。他的身旁站着一袭黑衣的山木。

“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找我。”陆渐风看着慕容无风,淡淡地道:“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慕容无风第一次注意陆渐风的眼睛。他眼珠是浅灰色的,看人的时候并不专注。

好象是这世上值得让他仔细看的人不多。

慕容无风转动轮椅,来到他的面前,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陆渐风的眼光打量着荷衣与顾十三,道:“你还带来一位客人。想必也是来找我的。”

顾十三沉声道:“我姓顾,南海神鞭吴风是我的恩师。”

山木道:“顾十三是西北第一剑客,楚姑娘的鱼鳞紫金剑现在剑榜上排名第一。今天来看我们的人,总算还够资格。”

荷衣道:“阁下想必就是二十几年前在飞鸢谷里观战的那位神秘剑客。人们传说你是海南剑派的。据我看来,就算你的人不是,你的剑绝对是。”

海南派一向以剑法狠辣,变招奇快出名。他们的用剑又窄又薄。

山木道:“你说得不错。”

顾十三道:“我以前见过你。那一次,我师父带我来天山看一个熟人,那个熟人就是你。”

山木苦笑:“吴风是我的同门师弟。他到这里,原本就是我叫他来的。”

慕容无风双眼瞪着他。

山木道:“你不必用眼瞪着我,我叫他来,是因为这里的温泉能治疗他的风湿。想不到这里却成了他的鬼门关。”

慕容无风冷冷道:“难道不是你们把我的母亲绑架到了这里?”

“绑架?”陆渐风道:“你的母亲不是一般的女人。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夜,是她来找的我,要我把她带走。她说她恨她的父亲,只想赶快从家里逃出来。我把她带到了天山,成了婚。她原本已嫁给了我,过不了多久,却又看上了你父亲。她不论在婚前还是婚后,胆子都很大。”

他说这话时,口气里充满着嘲讽。

荷衣抬了抬眉毛,淡淡道:“这有什么奇怪?你这人看上去连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女人怎么会愿意嫁给你。”

她握着慕容无风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所有的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冰王,传说中神话一般的人物,天山上绝世的剑客,绝不是一个可以忍受耻辱的人。

沉默片刻,陆渐风道:“你说得没错。我是一名剑客,一年之中,有九个月会隔离人世,到一个荒僻无人的地方练功。我这一脉剑法与功法,原本传自天竺。只有在闭门苦思之中,绝智弃欲,方能悟道!她嫁给我,正是因为她不了解我。她要嫁给一个绝世的剑客,原本就要忍受绝世的寂寞。”

慕容无风道:“我母亲与阁下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我的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陆渐风从地上拾起一物,扔给慕容无风。

那是一条漆黑的蛇皮长鞭。鞭柄上钉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环。

慕容无风的瞳孔突然收缩,呼吸立刻变得急促了起来。

“不错,是我杀了他。我想你父亲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我们原本是决斗,如若死的人不是他,便是我。你看这里!”

他褪开长衫露出自己的脊背。上面纵横交错着几道又深又长的鞭痕。

“当时我刚胜了郭东阁,以为自己的剑法不可一世。你父亲却是一个真正的无名高手。我杀了他之后,元气大伤,整整十年才恢复过来。”

荷衣道:“他既是无名高手,你是怎么赢的?”

陆渐风道:“只可惜他双腿残废。他若有一条腿是好的,我只怕就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过了六百多招。最后,他的力气突然不继,我便一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荷衣道:“力气不继?是不是他的心疾突发?”

陆渐风道:“也许是。反正他死的时候,整张脸全是紫色的。高手相驳,计在分秒,他若突然发病,那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他临死的时候,求我不要把他死去的消息告诉给你的母亲。说罢,便自己滚下了万丈深崖。”

慕容无风怒吼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山木道:“他说的全是真的,当时我就在旁边。”

荷衣道:“你亲眼看着你的师弟去死?”

山木道:“他是我师弟没错,陆渐风却是我的朋友。我谁也不能帮。”

慕容无风冷笑,道:“什么朋友?难道是山水和他表弟那样的朋友吗?”

荷衣吃惊地看着慕容无风。他的眼中有一种近似乎疯狂一般的神色。

他冷冷地对陆渐风道:“如果我父亲真地抢了你心爱的女人,你为什么不恨我?还要屡次三番地救我?难道你的心中没有一丝歉意?你不爱她,却不许她爱别人,我说得对么?你怕他们跑了,将你们的秘密宣扬了出来,便联手杀了他,对不对?”

顾十三吃惊地看着陆渐风与山木,喃喃地道:“你们……你们……”

陆渐风沉默。

慕容无风冷冷地道:“山木,你敢将你的脊背也露出来给大家瞧一瞧么?”

山木沉默。

良久,山木道:“这里是你的老家。”他的剑点点地,“你就是在这院子里出生的。渐风,我想我们该带他去看一看他的母亲。”

慕容无风苍白的脸上,冷汗已开始流了下来。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轮椅的扶手,颤声道:“我的母亲……她……她还活着?”

山木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荷衣推着慕容无风,一行人随着山木沿着院子的山墙走入一个地道。

地道内冰寒剌骨,竟比天山最冷的时刻还要冷上十倍。

地道很浅,走不了多久眼界忽开,却是一个巨大的石室。

一走进这寒冷的地室,荷衣的心便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可以住人的地方,只可能是慕容慧的墓室。

烛火幽微地闪烁着,依稀可辨四块雪白的石床整齐地摆在正中。

仔细一看,石床并非石制,而是四个巨大的冰块。

其中一块巨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穿着藕合色花裙的女人。

荷衣正要将慕容无风推到冰床旁边,他的手却带住了椅上的轮环。

他浑身冰冷,心却跳得太快,已觉得有些控制不住。

他只好停下来,垂下头,等待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荷衣弯下腰,替他掖了掖盖在腿上的毛毯。察觉他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便在他的耳边小声道:“这里太冷,你支不支持得住?”

“不要紧。”他道。

过了片刻,他的呼吸渐缓,这才深吸一口气,转动椅轮,驶到冰床的旁边。

那是一个四肢纤细,身形修长的女人。有一张和慕容无风一样白皙的脸色与柔和的轮廓。她的长发披散,脸上已结了一薄霜。

她显然已去世了很久。肌肤已失去了应有的弹性,浑身僵硬得好象一个冰塑的雕像。

荷衣觉得她的衣裙仿佛是她死后才套上去的,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瞧出这套衣裳不是她自己穿上的。

她的表情也很奇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皱着眉,显然是很痛苦的样子,嘴角却微微挑起,好象是在微笑。

任何看到这样的表情都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女人身体的右侧放着一个婴儿。

荷衣将他推到冰床的右侧,轻轻问道:“这里为什么还有一个婴儿?”

那婴儿包在一个雪白的小被子里,闭着眼,荷衣想将他抱起来,却发现被子已被寒冰凝在了冰床之上。她微一用力,只听得“啵”的一声,冰块断裂,那婴儿便被她抱在手上。

那是俱婴儿的尸体,脸还是皱巴巴的,显然死的时候离出生并不久。

她瞧了瞧婴儿,又瞧了瞧慕容无风,发觉两个人长得很相像。便将婴儿递给了慕容无风。

他久久凝视着手中已然逝去的小生命,扭过头,看着山木,道:“他是谁?”。

“你的娈生弟弟。你母亲难产,你出来的时候勉强还有一口气,后出来的那个婴儿只活了不到一个时辰。”

他的手臂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层冻得硬邦邦的被子,看了看婴儿的双腿。

心脏忽然传来一阵可怕的刺痛,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那双腿明显是畸形的,一看便知他终身无法行走。他的脸蛋却已有了七八分与慕容无风相同的轮廓,他若长得大,一定会有一副与慕容无风一模一样的长像。

而慕容无风的心却已沉浸在一种无法逃脱的悲伤之中。手一抖,“丁咚”一声,那婴儿竟失落在地。

那声音听了让人胆寒。

荷衣连忙将婴儿从地上拾起来,却发现他的一只手因方才那一跌,便象一俱摔倒的石像一般断裂开来。

慕容无风漠然地看着她手足无措地将婴儿的断臂塞进小被之中,原样包好。

“你害怕?”他看着她,静静地道。

“不……不害怕。”虽这么说,她声音却直打哆嗦。

他叹了一声,道:“你不该陪我来看这些……死人。”

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她们……也是你的亲人。”

他想了想,霍然抬起头,对山木道:“你说我的母亲难产,她的孩子明明已经生了出来。”

山木看着他,迟疑着:“这个……”

慕容无风淡淡道:“荷衣,扶我到冰台上去,我要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个难产法。”

荷衣咬得嘴唇,轻轻道:“上面全是寒冰,你的腿明明受不得冷……”

他不理她,自己掏出了拐杖。

她只好将他腿上毛毯铺在冰台上,扶着他坐了上去。

他轻轻地解开了女人腹上的衣带,身子猛然一震,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荷衣连忙扶住他因愤怒而摇晃的身体。

可是连她自己也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被衣裙掩盖住的腹部敞露开来。上面竟有一道长长的,破裂的刀口!

豁开的一道缝中,内脏清晰可见!

慕容无风的胃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他的人倒了下去,开始拼命地呕吐了起来。

荷衣只好将他又扶回到轮椅上。

他咬着牙,驶到山木跟前,纠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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