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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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丧-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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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警觉,向右疾闪。 
剑光森寒。 
有人冷冷道:“既然是奔丧客,我只斤门自当感激你的盛情厚意,只不过,二爷身骨已入土,何必定要相见。” 
李庆风回头,持剑立于他面前的是一个脸色阴沉的少年,他半转身,剑光反射里,眯目瞪住李庆风,勉强抱拳,“只斤门云山副堂叶小纨,请指教,赐下尊名。” 
李庆风浊气上涌,他难道能抱拳回他们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们家封二同我的辣辣移魂,一个已占女身为所欲为,一个却遭灭顶,所以才来此处挖坟刨尸……” 
他难道还能同他们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前日里杀了你们的二少爷……而已……” 
他张口欲言,却顿足咬牙,汗湿重衫。 
“封土!”叶小纨竖眉,沉声吩咐。 
李庆风大急拂袖,最先的两个只斤门徒惨叫飞出。 
众人一拥而上,持器如御虎豹,对峙已成,无以回避。 
叶小纨大怒:“无论二爷与你有何瓜葛仇隙,如今人已随风万事休,你若再相逼,休怪只斤门无义。” 
麻衣大汉四散围成半圆,团团圈住李庆风,丧礼已毕,坟上封土却开,季辣辣也许就困在其下,于窒息黑暗间挣扎。 
李庆风喘息,从扇柄中拔出短刀,扔弃残纸,缓缓放低重心,他没有多少时间同别人火并血拼,不论怎样,速战速决! 
“辣辣,求你再稍稍等我一等!”叹口气,刀尖偏势,由守入攻,些许麻木,些许疲劳,愈发忧郁,他下意识微笑,观音顿化成厉鬼,身形乍动,野马奔槽,挟势重击,全身破绽尽露下,短刃显出红光,掌插人迎,左脚向右外测走偏门,右臂自下朝上,正拳勾指成弧形。 
叶小纨大惊,美女梳妆护住面门,向后疾纵。 
长袍嘶响,刀光与剑光若即若离,四周惨叫不迭,有什么人的鲜血溅起什么人的性命。 
李庆风汗湿重衫,弯腰疾纵,最后一把江山浓绿撒出,冲开条缝隙,进墓十步。 
当是时,朔风逆扬,有修罗临世,佛是烦恼,烦恼是佛,佛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于是遇魔斩魔,遇佛斩佛,为着无奈的理由而杀人盈野。 
叶小纨大喊:“通知门主!”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应声绽放。 
…… …… 
李庆风跪在地上,抱住掘出的一个石罐,罐中灰粉点点,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 
战团中央横着座塌毁的石碑,上面手书的字体如剑诀一般,笔画料峭。 
封门吾弟关棋之墓。 
…… …… 
…… …… 
封府。 
李庆风方才离去之处。 
两个小童仍面面相觑,他们呆在原地,余惊未歇。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康……康……康师弟……”一个道,指住他裤裆处,“水……” 
另一个乍然回魂,“妈呀”捂住了脸,“鬼……” 
于是高的隙隙嗦嗦扶住了矮的,一同踉跄走了一阵。 
“康……康师弟!” 
“干……干什么……螺师兄。” 
大螺嘶流吸上老长一条鼻水,“有点臭……” 
两人重又拐入暗处。 
大螺对小康说:“你脱下来,对着风吹吹,许就不臭了。” 
“好!”麻衣小康便开始解裤带,解着解着,却只觉得脖颈间一阵阴风吹拂而过,好像什么人的呼吸。 
猛抬头,白乎乎一张面皮横在眼前。 
李从云眉开眼笑,“打扰了,小弟。”随即出手如电。 
两个可怜的小孩异口同声那个“鬼”字还未有出口,正梗在喉咙中部上下不得生生顿住,便如泥马木鸡一边一个,高左矮右。 
哗啦啦啦…… 
谁的裤子落地。 
谁的恐惧扬起。 
平地升出股尿腥。 
李从云掉头,又是佩服,又是稀奇:“原来你们家大小都是断袖,好威风!” 
后面立刻有女子轻咳,恨恨道:“少说废话,快问他们!” 
“好!好!好!姑奶奶!”李从云乖乖转回来,“别怕,小弟,我们奔丧来的,你们谁瞧见我家庆风了没有?”说到这里,他突然眯起眼,微倾身,耳边劲风鼓胀,一双小巧的绣鞋堪堪停在一寸之外。 
“喂!”他有些不满,“这只可是我弟妹的脚,弄坏了你得照原样赔!” 
“季辣辣”咬牙切齿,“滚开!”纵身跃出了阴影。 
大螺小康只见眼前有女子艳丽如红花,眉上若冬出柳,三分病弱,却十二万分的剽悍,如厉鬼一般,更是惊骇。 
“封久连在哪里!!!!”她喝问。 
李从云捂嘴嘟哝:“就许你寻哥哥,不准我找弟弟……” 
“在哪里!”那处“季辣辣”动了真怒,手腕一翻,纤细性感却致命地扼住小康的脖颈。 
李从云捏住鼻子叹了口气,屈指一弹。 
小康眼珠直翻,打了个嗝,“鬼啊……饿!” 
“季辣辣”手中不断施力。 
李从云急道:“吸气!呼气!再吸气!” 
小康下意识依言喘息,鼻间流涕。 
“到底在哪里!” 
“东……东……大爷将二爷埋在东郊封园……” 
李从云一愣,“这么说,庆风往东去了……东!东!东……喂,哪边是东来着……” 
“封久连呢?他……去东郊了?” 
“夫人入殓,大……大……大爷在西院祖陵!” 
“季辣辣”如遭雷击,她怅怅收力,后退三步,捂住双目。 
李从云擦了擦汗,艰苦地望月辨位。 
“昔君视我,如掌中珠,何意一朝,弃我沟渠!”她喃喃。 
李从云回头,“喂,这边应是东!咱们去寻庆风去。” 
“季辣辣”拂袖咬牙,“好,你不让我入祖陵!我偏入!”她转向奔去。 
李从云大急:“反了反了,这边是东!这边是东!”跺足追去…… 
第四折。兄弟 
今宵无处投奔 
遂借此女身 
不知光阴能有几何 
一息不回 
便是来生 
以前,当李从云闲极无聊,而杀手作坊又没什么生意的时候,也常常会不顾羞耻缠着去问李庆风:“弟弟弟弟,如果我与小辣椒同时掉进好深好深好深好臭好臭好臭的水沟里,你会先救哪个?” 
每次,李庆风总是从鼻中哼气,嫌恶地看看他,然后毫无礼貌叫他滚一边去。 
那个时候,李从云就会想,既然是兄弟,相煎何太急,便自怜自哀自烦自恼一番,然后都写进书头里去。 
可是如今,当他亲眼见到封家兄弟同样的两男一女你死我活的时候,突然由衷升出一股欣慰的感觉,他告诉自己,原来庆风同他,还算是手足情深相亲相爱的。 
就像此刻,裹着季辣辣皮的封关棋,眼中的滔天仇恨。 
循着他视线的焦点,李从云望过去,只见五十步远处立着个身材高大的灰炮男子,只见他冠缨松卷,衣袂展浮,广袖飘迎,姿态疏离,杀气锐利,部分火热部分严寒的真气间环绕出一张忧郁的脸孔。 
应该就是那个人了吧。 
传说中与弟反目,头顶绿帽闪闪发光的只斤门主———— 
一剑夺魂封久连。 
李从云与“季辣辣”穿着偷来的孝服,隐在门客堆中,他同她嘀咕,急如无翅蚂蚁,“喂喂!姑奶奶……姑奶奶……” 
她却如若未闻,兀自喃喃低语,“我活着,却是个死人,已彻底死去,于是如你所愿,一切尽善。” 
他听得寒气四溢。 
丧意弥漫间,西院连着封家祖坟,封久连就站在正中,用一身的杀气与哀凄送他的爱妻。 
封夫人的灵柩已送入祖陵正堂,那里是向来的禁地,除了封氏直系无人敢入。 
封久连忙着待客,对于一个武林大豪之家来说,丧与喜,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也就在震天哭声中,正东突然升出一股流火。 
有人急报,“门主,封园二爷的新墓遭袭。” 
李从云眉间耸动,知道庆风已然发难,不禁愈添焦急,他拉拉封关棋,示意潜去,她却只一瞬不瞬望着封久连。 
那厢,一剑夺魂面色乍变,呆了良久,却未有行动。 
“是谁守在那里?”他问。 
马上有人回:“云山副堂叶小纨。” 
封久连点了点头,调来二十人一组的大汉,“左淳!” 
为首一个白衣女子,半跪听命。 
“你先赶去支援小纨,传我的话,若不能生擒,毁墓者杀无赦。” 
“是!” 
左淳一个呼哨,二十人的横队形散影飞,转瞬遁去。 
李从云暗道不好,庆风受伤在先,恐怕难敌四手,一回头,封关棋却已趁乱闪身旁纵,他无奈,只得提气追去。 
两人前后奔了良久。 
封关棋停下喘息,扶着一方廊柱,面色灰败。 
“这次不管怎样,你都要同我去寻庆风!”李从云咬牙切齿自后扑上,却乍见她泪如泉涌,一时呆住,手足无措。 
“连看都不愿去看,”她十指几已入柱,“自己的亲弟被人撅坟,竟然看都不愿去看……”她摇摇欲坠,痛哭失声。 
“封小弟……”他不知如何安慰他。 
“什么人!”已有只斤门徒循声而来。 
封关棋顿足,拉过李从云,熟练地穿过院门,隐入一处房舍。 
“姓李的,你若肯助我一次,我便把小姑娘还给你们!从此龟行龟路,鹤走鹤桥。” 
李从云愣住,“啊?” 
封关棋深吸口气,握住墙上悬着的一张美女卷轴,向后施力。 
屋内顿时响起一阵诡异的轻啸。 
红木圆椅逐渐下沉,顺势露出隐入地底的石阶。 
她拾阶而下,李从云急忙跟上,头顶嘎吱嘎吱,天光乍灭,两旁火烛燃起。 
“这个……通到哪里?” 
她并未回首,一步步走着,良久才答:“封氏祖陵。” 
李从云咽下一口口水,“坟墓啊……” 
封关棋冷哼,“小叔子给嫂嫂奔丧,不是很应该的么。” 
…… …… 
眼前突然开阔,一口新棺停在正中,长明灯伴着对素烛。 
堂内森森然,封氏众先祖隐在各自的牌位后观窥,不知何处酒香锐利,竟如一把出了鞘的偃月刀,被陈旧的目光照耀。 
今夜亦清歌,仿若君未去。 
…… …… 
封关棋走到石桌边停下,桌上一把白玉壶,她抚摸着那壶,眼色迷茫。 
李从云吸了吸鼻,啧啧道“极品女儿红?” 
“听说费小官极嗜杯中物,难道连你嫂嫂喜欢?”他猜,不然为何会被如此慎重地供在棺木前。 
女身男魂那人冷哼,突然一口饮尽壶中好酒,苦苦地咳,她愤恨喘息,“这个身体……这个身体……连酒也喝不得了么?”脱下孝衣,重重掼在一旁。 
“喂!”李从云一把夺过酒壶,“小辣椒的胃!” 
两人对视,良久无语。 
“买你杀我的是林络生吧。”她将手放在了棺木上,斜目而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从云挑眉,心中暗自惊诧,面上抽搐,干笑不迭,他想,杀手作坊的买卖素来隐秘,若非亲历,如何能够得知个中内幕? 
封关棋冷哼,“林、封都属高阁大户,平日里男女之防尚且严苛,知道那女人名姓的也只有大哥与林、封近亲而已,那时听你随口就称她做络生,却又好似不识得大哥,再往下,就不难猜测揣度了。” 
李从云恍然,都怪自己一时心急,本想着告诉庆风好让他多些筹码,不想却被旁人听出端倪,不禁有些懊悔,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数这桩最麻烦!他叹气,“买你命者确是令嫂没错,她恨你逼奸不成反污她名誉,使其夫三年不临,而我……”他沉下悬浮的眉目,“我平生至厌恶的,也就是你这等乱伦龌龊的无耻之徒。” 
封关棋一愣,不敢置信地盯住李从云,从小到上,从上到下,视线挟着酒香,突然,她仰天闭目,似笑似哭。 
“三年不临……” 
李从云跺足:“喂!我且不管你们的家事,俗话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俗话又说,冤有头,债有主,狙杀目标向来由我所定,你也不必去恨庆风……” 
封关棋打了个酒嗝,“你倒爱护自家兄弟,”她摇摇晃晃凑过去,“我问你,若你有天同你那弟弟说,自己恋上了弟妹他老婆,求他割爱,他可会答应你?” 
李从云大惊:“啊,你爱上你大嫂?” 
那厢,封关棋好似听到了至有趣的一个假设,掉头大笑,密封的四壁隐隐回音,她笑了良久才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轻易试探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否则可能如我,即使落得身死人亡,也被弃之不顾!” 
李从云脑中急转,乍然醒悟,倒吸出一口冷气,不敢置信,颤抖地指住眼前红衣嚣张的姑娘,他结巴了又结巴:“你……你……你……难道你用你大嫂的清誉试探你大哥对你是否重视?” 
天哪! 
天哪! 
天哪!!! 
连他李从云也只敢旁敲侧击偶尔问问庆风,玩些个先救谁后救谁的把戏,这封关棋…… 
也太自私! 
太任信! 
太嚣张! 
太直接了吧…… 
李从云冷汗津津,难怪封林络生恨他入骨,不惜荡尽梯己,买凶杀人! 
封关棋拢了拢额发,也不顾一旁发愣无法回神的李从云,兀自转身向前行了十步,她在一排排灵位前站定,认真地数过四位,上乾下坤,左鬼右神,她拿起其中一个,叩了叩,忽然拉开底座,探手入内掏出些丝帛之类,冷冷笑着,“啪”得向后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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