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涅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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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涅磐-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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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享受着好牙的咀嚼功能带来的美味。痛苦与快乐同时存在于人生中,只不过,我们接受快乐的时候心安理得,仿佛那是我们应得的,而遇到痛苦的时候却怨天尤人,自己成了天下最不幸的人,抱怨命运对我们特别不公平。    
    我们真应该学会以平和、坦然的心境面对痛苦,这样痛苦便不会使我们夭折,它的摧残力也随之下降。就像那几颗牙,真的就值得我以死亡逃避吗?    
    认识到痛苦和不幸是与生俱来的,我们就能真正接受痛苦,也接受快乐。不论痛苦有多大,有多久,我们都具备了充足的思想准备。痛苦到来的时候,我们轻松地面对,知道它有来就有去,迟早会结束,那时快乐就会来。当它留在我们身边迟迟不肯去的时候,我们甚至不妨抓紧回味它,于这回味中必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即使我真的永远未能治好那几颗病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是拥有更多的好牙,也拥有更多的快乐吗?为什么我们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快乐,却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痛苦呢?我们的生命都是命运赐予的,我们有挑挑剔剔的权利吗?如果一种不幸要让我们终生携带,我们也应该微笑着接受,我们已经拥有的人生是这样的美好,在如此美好的人生中添点小小的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    
    谁也不知道生活中会突然降临什么,但我们应该有一种心理准备,随时接受任何一种降临。    
    我口腔里的三个牙套又有两个先后出现了问题,一个是啃骨头时被咯裂了,还有一个是镶得太松,多次脱落。对那个咯裂的牙套,我尽量不用它咀嚼,以免雪上加霜,而试图延缓它彻底报废的时间。对于那个偶尔脱落的牙套,我小心地提防着不在它某次脱落的时候误咽进肚子里去,而是清洗一下,再扣回到那个坏牙上。    
    我想我应该去医院,但真的很懒,太懒了。我清楚地知道有一天这两个牙套都将不让我将就下去,那时再去也不晚。也可能那时还会有一次马拉松的医疗,但我将平静地接受,在几个月或几年的时间里,每周去看一次牙医。我将把那种痛苦视作我应得的,而把那份时间的支付看作是人生必然的一种付出。    
    我不再惧怕疾病,我知道只要我活着,即使与众多的苦涩相伴着活着,我也是幸运的。    
    


第二编 生命何以怕死

    惧怕死亡被看作弱者的心态,无知者的恐惧。怕死者面对茫茫未知世界,感受着自己的弱小与无助,他无能为力,只能随时迎候死亡的突然而至。    
    如果是一个命运的强者呢?他将努力发展自己正在持有的现实的人生,充实它,完善它,实现它,这样,当死亡到来的时候,他便可以说:“我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没有什么遗憾的了。”这样一层观念,被古今中外许多属于不同思想体系的思想家们阐述过,我们也时常听到身边的人讲述同样的意思。    
    把握现实,便成了反抗死亡的一条积极的途径。难怪有的思想家声称,人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出于对死亡的抗拒。    
    按照弗洛姆的说法,那种属于“非生产性人格”的人才会惧怕死亡,因为他们的个体意识差,少有创造性。而“生产性人格”的拥有者,则在创造中蔑视了死亡。    
    扪心自问,我自觉拥有很强的“生产性人格”,我的自我意识也告诉我,我对事业的种种执著表现,虽然与弗洛伊德的“里比多升华”和阿德勒的自卑情结有着很大的关系,但也确实不能否认同样是死亡恐惧的一种表现。事实是,我经常在文章中谈论死亡,同时也在谈论通过工作完成对死亡的否定。    
    但是,所有这一切,仍未能缓解我对死亡的惧怕,更不用说铲除根深蒂固的惧死情结了。我甚至觉察,在思考死亡、反抗死亡的过程中,我对死亡的恐惧也在加剧了。    
    我何以如此地惧怕死亡呢?    
    第一次坐飞机,是1995年夏天去广州。那时我刚刚出版了四本书,初次体验飞机起飞带来的眩晕时,我忽然想:“如果我现在死了,虽然有许多遗憾,但总算已经做过一些事情了,也可以聊以自慰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眼前、心中豁然大亮,心情格外好,轻松、快乐,正如窗外的一抹蓝天。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的超越了生与死,将死亡踏在脚下,整个人的精神都升腾了起来。那是一种与马斯洛所称的“高峰体验”相同的感受,以至于此后我总是向往乘飞机,也许,我的潜意识正是渴望重新经历那一瞬间的感受。    
    人超越了死亡,竟能有如此快乐的体验,我真的没有想到。    
    一种习惯思维也许在那时便形成了,每当制定一个新的工作计划时,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如果我能活着完成这个计划,那该多好呀。”    
    我知道每一个计划还没有完成便又会有新的计划等着我,但是,人生是如此难以预测,我只能将它分解成一个个单元,逐一祈祷着自己顺利走完眼前的单元,而不敢对上帝一次要求太多。    
    对死亡的恐惧也许便是这样加剧的。死原本是一个远远地罩着我们的未实体事物,而如今,我却将它具体到了每一天,立即变得伸手可及了。如果我没有完成眼前的计划便不幸死去了,我的遗憾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所以,我对死亡的恐惧具象化在我的每一个计划、每一项工作中。    
    原本希望通过工作超越死亡,最后竟由于工作而更加受制于死亡,这可能便是我的悲剧。    
    当我面对许多伟大人物的人生履历时,总难免想,如果他们在思想和艺术成熟之前便离开这个世界,那便会少一个天才,人类的历史也许将为之改写。由此进一步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曾有过许多壮志未酬的人,当他们还处于精神的完善过程中时,便过早地被死神夺去了生命。否则,这个世界将有更多的天才,这个世界的历史同样会被改写。    
    人类的最大悲剧也许不在于死亡的必然性,而在于我们每个人都要用几十年的时间来完善我们的思想,使我们继承前辈的智慧财富,而当我们可以创造的时候,也许我们的生命已经接近尾声了。    
    罗素在80岁的时候说:“我的前80年给了哲学,后80年则要给文学了。”这位享有98年生命的老人应该知足了,但我们可以想像,如果罗素真的拥有160年的生命,以他的勤奋和智慧,对这个世界的巨大贡献将是无法预测的。    
    同样拥有勤奋与天分的是路遥,这位作家的死亡具有某种象征寓意。20多岁时,他曾表示,要在30岁的时候获全国中篇小说奖,在40岁的时候获全国长篇小说奖。如果他再早逝几年,也许无法实现这两个意愿,而如果他再长寿几年,将会实现更大的意愿。我相信路遥是一个惧怕死亡的作家,他不顾疾病威胁的自杀性写作,正是他惧死心态的极端表现。路遥是在实现他的两个意愿后死去的,升天的那一刻,他一定也经历着某种“高峰体验”。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路遥那样幸运地活到完成计划的时候,即使我们的生命可能比他长久。我们担心无法完成自加的使命,所以我们更努力地工作。    
    我曾想,如果上帝给我40年的生命,我便可以面对这个世界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如果上帝给我50年生命,我便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声音;如果上帝给我60年生命,我便可以对这个世界施加某些影响;而如果上帝给我70年生命,我便可以让这个世界有所改变!至于80年的生命,那是我连想也不敢想的。    
    当我写这文字的时候,我即将走完生命的第29个年头。我甚至不能肯定30岁的生命是否在等待着我,我是否能够与它相遇。    
    一位编发过我多篇涉及生与死的话题的编辑,很困惑地问我:“你的人生经历并不太特殊,何以对生命有这么敏锐的感受呢?”我回答她:因为我格外怕死,所以我格外爱生,正因为我格外爱生,所以我更加怕死。    
    如果一个人不惧怕死亡,他便不是一个真正热爱生命的人。每一个关心自己人生意义的人,都不会对死亡持漠然的态度。    
    所以,我估且任由自己的惧死情结膨胀下去。    
    到室外回眸一望    
    那是一次很热闹的聚会,先是杯盘交错,后来又满屋烟雾,高谈阔论是贯穿始终的,而年轻人群侃的话题,总会归到人生上面,不论是宏观的生命,还是微观的生活。    
    我是不吸烟的,又最怕烟雾,便独自到阳台上,立即进入另一种境界。夜里的空气是沁人的,身后的喧哗从门窗的缝隙里挤出来,更显出星星的怡静。就在这时,我无意间向室内回眸一望……我相信自己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凝固了!我被自己看到的景象震摄在那里,许久一动未动。    
    需要画蛇添足的是,室内很亮,人很多,一片欢声笑语的繁华,而室外,暗暗的,只我一人,心被晚风和星星们感染上一层安详,与室内正成鲜明的对照。隔着一层玻璃看里面的喧闹,鬼使神差地,我产生了一种绝对奇妙的感觉: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死去的灵魂,或者是一个天使,总之不属于这个星球,正从另一个世界看寄居在地球上的生物们的表演。仅仅是一层玻璃,将我与这个世界隔开,隔离出一个绝对冷静的参照。    
    在这种站在人生之外看人生的心境中,我有一种看破红尘的心态。屋中友人的一举一动,在我眼里变得何等滑稽可笑。“人类一旦思考,上帝便发笑了。”屋里的友人们仍在激昂人生,我却觉得他们原本就是一些木偶,却在讨论着如何操纵自己的命运。我不能不赞叹那句古老得尽人皆知的比喻:人生如戏。阳台上的我,正是座位里的看客,而屋内舞台上的朋友们却不知道自己成了演员。而我这醒悟了的旁观者,仅仅几分钟之前,不一样在室内兴致勃勃地演着无谓的喜剧,却自以为肩负时代的重托,穷追个人生命的宏旨以及人类最终的归宿吗?    
    走到室外,回眸一望,真具有此等奇妙的作用吗?我明白,这其实是因为我的思想一直在试图走到人生之外反观人生,于是才会有这瞬间的奇妙感受。    
    但是,真的知道一切的思考与求索都不过是木偶的抗争之后,又能怎样呢?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参透人生的人,更永远不可能真的看破红尘。这不是因为对生命的困惑,生命的种种无奈与希冀我体味得还少吗?看透人生之后,通常有许多条出路,或是超逸淡泊,或是享受自然的赐予,我亦深知淡泊可以使人怡然,却永远无法超逸。问题在于,一方面经历着、感受着、解读着人生的无奈、一方面却更执着地反抗着这种无奈,这,就是我今生注定的路途。我将死在这路途中,别无选择。    
    我在笑室内的友人,却比他们更可笑。也许,人生的价值正在于这可笑之中。    
    但是,到室外回眸一望,还是有许多真正的收益。比如虚荣,一向知道是无聊而且误人的,却时常或深或浅地陷入,拔不出来;再比如物质的富足,一向知道是没有止境的,而且绝不可能成为精神的家园,但还是总存一颗奢望之心。在室外回眸一望,想起对虚荣和物质的贪欲,羞愧难当,想必以后在这些方面会淡泊些了。    
    人的精神与肉体的分野一向是哲人们讨论与争执的命题,我忽然想,二者其实是实体与影子的关系,精神是实体,肉体是精神的影子。遗憾的是,绝大多数的人都将肉体当作了实体,而将精神误看作影子。    
    也许淡泊同样分作两种:对于名利的淡泊,对于奋发进取的淡泊。我要学习将前者更远地抛开,却死死地抱定后者。    
    到室外回眸一望,还了结了一个从童年便为之困苦难解的愿望。从懂得人必死无疑的那一天,我便渴望能够真正看到自己死后的世界。这恐怕是最难满足也最在情理之中的愿望了。一方面,死亡是我们无可避免的,而死亡带来的最大恐惧便是死后的世界不再属于我们,作为对我们接受这份无奈的补偿,让我们看一眼死后的世界总是理应满足的吧?但另一方面,我们死了,又怎么能真正看到死后的世界呢?到室外回眸一望,将自己视作一个死魂灵,我便已经实现了童年时便开始的幻想。死后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和我们现在每天与之相处的世界没有本质的变化。于是,多了一份面对死亡的坦然,更多了一颗此生的执着。    
    其实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满足看看死后世界的愿望。当我们年老体弱余日不多的时候,不妨借一次偶然的事故,或制造一次意外的偶然,隐匿到我们的生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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