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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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眼-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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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房门打开了,灯光照亮了楼梯口。费伯把袖子里藏的匕首抽了出来。原来是一位老人从卫生间出来,往楼梯口走过去,他忘了关灯。他走到卧室门口,咕哝了一声,又转身往回走。 
  费伯思忖着:他一定看到我了。他紧紧握住匕首柄。老人的眼睛似睁非睁,对着地板发愣。老人抬起头,伸手去拉电灯开关线,就在这时,费伯几乎要了他的命——但是那老人还在模开关,费伯这才意识到他睡意很浓,实际上像是在梦游。 
  灯光熄灭了,老人跌跌撞撞地回去睡觉,费伯松了一口气。 
  第二道楼梯顶上只有一扇门,费伯动作很轻地试着推门。门已经上了锁。 
  他从夹克的口袋掏出了另一种工具,卫生间水槽的放水声掩盖了他撬锁的响声。他开了门,注意动静。 
  他听到了深沉而均匀的呼吸声。进屋以后,他听到那呼吸声来自对面的拐角处。房间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他非常缓慢地向前移动,每动一步都用手在前面摸索,终于到了床边。 
  他左手持着电筒,匕首放在袖子里,右手空闲着。手电筒灯光一闪,他就迅速掐住沉睡者的脖子,掐得很紧,似乎要把那人勒死。 
  那个特工猛然睁开了眼睛,但是说不出话来。费伯跨上床,压在他的身上,然后轻声说:“《列王记上》,第十三章。”说过以后才松了手。 
  特工想借着电筒光,设法看一看费伯的面孔。他揉了揉脖子,因为费伯刚才把他掐得很疼。 
  “不许动!”费伯让电筒光直射着特工的眼睛,一面用右手掏出匕首。 
  “难道不让我起床?” 
  “我宁可让你就这么躺着,这样你就不至于引来更大的危险。” 
  “危险?更大的危险?” 
  “在莱斯特广场那儿,有人跟踪了你。你引我到这儿来,连这幢房子此刻也在受到监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能叫我对你放心吗?” 
  “我的天。对不住了。” 
  “他们把你派来,什么目的?” 
  “因为指示一定要交给本人。这个指示来自上司,是最高的上司——”特工打住了话头。 
  “说呀?什么指示?” 
  “我……我要弄明白是不是你本人。” 
  “怎么弄明白?” 
  “必须看到你的面孔。” 
  费伯犹豫片刻,然后用电筒对自己脸上晃了一下。“满意了吧?” 
  “‘针’!” 
  “你是什么人?” 
  “弗里德利克·卡尔多少校,阁下。” 
  “那倒是我应该称你阁下了。” 
  “不,阁下。你离开以后,已经受到两次提拔。现在你的头衔已经是中校。” 
  “汉堡那里的人难道就没什么好事可干吗?” 
  “你不满意?” 
  “倘若能叫我回去,把冯·布劳恩少校分去管管厕所的日常工作,我就满意了。” 
  “阁下,我能起来吗?” 
  “肯定不行。假如真的卡尔多少校此刻关在英格兰的旺兹沃思监狱,而你是个冒充的家伙,等待时机给对面房子里你那些正在监视的朋友发信号怎么办?好了,上司有什么指示?” 
  “那我就说,阁下。我们认为:今年在法国领土上将会有一次入侵。” 
  “真知灼见,真知灼见。继续讲。” 
  “他们认为:巴顿将军正在英国领土上集结美国第一集团军,集结的地方是英格兰的东英吉利亚地区。如果这就是入侵的部队,那么他们通过加来海峡省①入侵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①加来海峡省(Pas…de…Calais):法国北部诺尔…加来海峡大区省份,在英吉利海峡南。 

  “分析得有道理。但是有关巴顿的这支部队,我至今没有见到任何迹象。” 
  “柏林的最高圈于里,还存在某种疑虑,元首的那位占星术家——” 
  “什么?” 
  “对了,阁下,他有个占星术家。他提醒元首,在诺曼底那里要注意防卫。” 
  “天啦!那边的事竞糟到了这步田地?” 
  “他还听到相当多的平庸的建议。我个人以为,他是想以占星术家为借口,因为他觉得将军们的看法是错误的,但是对他们的论点又挑不出毛病。” 
  费伯一声长叹,他就怕听到这一类的消息。“接着说吧。” 
  “你执行的任务是:要摸一下美国第一集团军的底,包括其军队数量、大炮数量、空中支援——” 
  “怎么摸军队的底,不用你说了。” 
  “那当然,”他稍停一会便接着说,“阁下,我奉命前来,是要强调这次任务的重要性。” 
  “你已经完成了任务。对我说一说,柏林那边情况是不是已糟到那种地步?” 
  特工稍有犹豫,答道:“还不是,阁下。大家的士气很高,军火的生产量月月上升。对于英国皇家空军的轰炸,人们都嗤之以鼻——” 
  “不用多说了,这些宣传我从收音机里能听到。” 
  年轻人不吱声了。 
  费伯说:“你有没有别的情况要对我说?我指的是公务上的事。” 
  “有。在执行任务的这一段时间里,你有一个特别的地方供你观察。” 
  “他们真的以为这是个大事?”费伯说。 
  “你能和一艘德国潜艇联系,它位于北海,在一个叫阿伯丁的镇的正东面10英里。只要用平常的发报频率呼叫,潜艇就会浮出水面。你或是我一旦向汉堡报告,说我已经向你传达了指示,这条联系路线就打通了。潜艇停留在那儿的时间是: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五,从晚上6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 
  “阿伯丁那个镇很大,你有准确的地图秘密代码吗?” 
  “有。”特工把代码背了出来。费伯记住了。 
  “少校,全说完了?” 
  “是的,阁下。” 
  “大街对面的房子里有MI5的先生们在盯梢,你打算怎么脱身?” 
  特工耸耸肩:“溜走。” 
  费伯认为这不是好办法。“你见到我以后,对你的指示是什么?你有没有安全的隐蔽处?” 
  “没有。我计划到一个叫韦茅斯的城市去,在那儿偷一条船,渡到法国去。” 
  这谈不上是什么计划。因此,费伯恩忖着:结局是什么,卡纳里斯已经清楚。太好了。 
  “要是英国人逮捕了你,对你用刑,你怎么办?” 
  “我带着自杀药片。” 
  “你肯定用?” 
  “完全肯定。” 
  费伯对他看看,说道:“我觉得有可能。”他用左手压住特工的胸膛,身子的重心也集中在左手上,那姿势仿佛是就要下床。实际上他这样做就能准确摸到胸腔末端与腹部相连接的地方。他用匕首的尖口直刺入肋骨下边,然后向上捅到了心脏。 
  特工一时间睁大了眼睛,响声到了喉头那儿,但发不出话来。他全身都在抽搐。费伯把匕首又向上捅了1英寸。那人双目紧闭,身子瘫软下来。 
  “因为你见到了我的面孔。”费伯说。 

  
  
第八章



  “我觉得,对这一局面我们已经失控了。”珀西瓦尔·戈德利曼说。 
  弗雷德里克·布洛格斯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这是我的过失。” 
  这个人看上去精神不振了,戈德利曼在思忖着。将近一年了,他一直就是那种样子。哈克斯顿的一家房子被炸,他妻子被压在坍塌的瓦砾下,人们在那天晚上把他妻子的尸体拖了出来。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很消沉。 
  “对于错误人人有份那一套,我不感兴趣,”戈德利曼说,“在莱斯特广场那里,有几秒钟的工夫你们没有监视到布朗迪,问题就在这儿,这是事实。” 
  “你以为他们联系上了?” 
  “有可能。” 
  “在斯托克韦尔那里,我们又跟踪到他,那时我认为他完全放弃了那一天的活动。” 
  “情况要是那样的话,那么他在昨天或是今天还是要去接头的。”戈德利曼正用火柴杆子在桌上摆着图案——在思考问题时,他养成了这个习惯。“那幢房子里还没有动静?” 
  “没有。他已经在那里待了48个小时。”布洛格斯又说了一句,“是我的过失。” 
  “别让人烦了,老伙计,”戈德利曼说,“决定让他逃走的是我,目的是想让他把别人引出来。我现在仍然认为,采取那种步骤是正确的。” 
  布洛格斯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显得茫然若失,双手插在雨衣的口袋里。“他们真要是联系上了,逮捕布朗迪就刻不容缓,要弄清他究竟执行什么任务。” 
  “如果那么干,我们就失去了一切机会,不能跟踪布朗迪找到更重要的人物。” 
  “那由你决定吧。” 
  戈德利曼用火柴杆搭了个教堂,凝视了片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半个便士,向空中一掷,说道:“跟踪,再等他24个小时。” 
  房东已人到中年,是克莱尔郡的利斯敦瓦纳人,参加的是爱尔兰共和党。他暗地里一心指望德国能赢得这场战争,好使绿宝石岛①获得自由,永远摆脱英国人的压迫。由于得了关节炎,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在这幢古老的房子里转上转下,一个星期收一次房租,同时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房租要是真能达到它本来的市价,他会收到多少租钱。他并不富裕,只拥有两幢房子。除了这一幢,还有一幢小一些的,那是他自己住的地方。他的心情从来就没有好的时候。 
   
  ①绿宝石岛(Emerald Isle):爱尔兰岛的别称。 

  他到了二楼,敲了那位老人的房门。这位房客每次见到他都很高兴,也许他无论见到谁都很高兴。他招呼道:“你好,赖利先生,喝杯茶好吗?” 
  “今天没空。” 
  “啊,那好。”老人把房钱交给了他。“楼下厨房的窗子你已经看到了吧。” 
  “没有,我没有进厨房。” 
  “是吗?有一块窗玻璃脱落下来了。我用挡光的帘子遮盖住了。不过,风照样能吹进来。” 
  “谁把玻璃打碎了?”房东问。 
  “玻璃没有碎,只是落在草地上,这事儿可真有点怪。我猜想可能是油灰脱落造成的。你要是能够弄点儿油灰来,我自己就能安装好。” 
  这真是个老糊涂,房东心里这么想。他大着嗓门说:“我看你可能没有想到东西被偷吧?” 
  老人大吃一惊。“根本就没有往那上面想。” 
  “有没有人丢了贵重的东西?” 
  “没听谁说过。” 
  房东往门口那儿走。“好了,我待会儿下去看看。” 
  老人也跟他出了门,还说:“哦,看刚住进来的那个家伙不在楼上,那屋子有两天没动静了。” 
  房东用力嗅了嗅,问道:“他一直是自己在房间里烧饭吗?” 
  “我哪儿知道呢,赖利先生。” 
  两个人一起上了楼。老人说:“他要是待在屋里,一向是很安静的。” 
  “他无论是在烧什么东西,也该停火了。味道太难闻了。” 
  房东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他开了房门,老人跟着他一道走了进去。 
  “哟,哟,哟,”老巡佐一个劲地叫着,“我看,你们这儿死了个人。”他站在门口,仔细打量着房间,又问,“帕迪,里面的东西动过没有?” 
  “没动过。”房东回答,“我是赖利先生。” 
  巡佐未理会他的解释。“不过死的时间不长。我还闻到过比这更难闻的气味。”他一一打量房间里的东西:旧衣柜、矮桌上的手提箱、褪色的方形地毯、老虎窗上污迹斑斑的窗帘以及角落里凌乱的床铺。房间里没有搏斗的迹象。 
  他走到床边,只见那年轻人面孔安详,双手握在胸前。“他如果不是这么年轻,我会以为他死于心脏病发作。”里面没有什么空瓶子表明他服安眠药自杀。巡佐从橱顶上拿下一只皮夹子,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一张身份证、一本定量供应簿以及一大叠钞票。“东西都很整齐,没有遭到抢劫。” 
  “他只住了个把星期,”房东说,“我对他根本就不怎么了解。他来自北威尔士,在一家工厂上班。” 
  巡佐说:“是啊,他身体要真是像看上去那么健壮,他就该去参军。”他把桌上的手提箱打开以后,叫道:“该死的,这是什么玩艺?” 
  这时候房东和老人轻轻地走进了卧室。房东说:“这是个电台。”老人同时也在说:“他在流血!” 
  “别碰尸体!”巡佐说。 
  “有人捅了他的肚子。”老人说得很肯定。 
  巡佐很谨慎地提起了死者的一只手,便见到胸前有一小摊干涸了的血迹。“他曾经流过血。”巡住问,“附近哪儿有电话?” 
  “顺街往前走过第五家便是。”房东对他说。 
  “门锁上,你们离开这儿,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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