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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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眼-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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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船,抱着孩子回到家里。 
  对这种事戴维一窍不通。在她看来,他大概以为女人生孩子就如母羊产小羊一样简单。挛缩的痛苦、肌肉伸张那种难以想像的不适以及产后的酸痛,他根本不知道,也不清楚那些自以为什么都懂的护士是多么专横,她们不要你碰一碰你的婴儿,因为你没有她们那样动作轻快而富有成效,不像她们那样受过训练,所用的东西都经过了消毒。而戴维只看到:你出去时挺着肚子,回来时抱着个白布包着的又漂亮又结实的小男孩,他说:“就叫他乔纳森吧。” 
  在乔纳森这个名字后面加上了艾尔弗雷德,这是为了戴维的父亲,再加上马尔科姆,这是为了露西的父亲,还加上托马斯,这是为了老汤姆。不过,他们还是叫他小乔,因为他太小,不好叫乔纳森,至于叫乔纳森·艾尔弗雷德·马尔科姆·托马斯·罗斯就更没有必要了。戴维学着用奶瓶给他喂奶,用轻轻拍背的方法使他打嗝,为他换尿片,甚至还偶尔把他抱在膝上摇晃逗乐。但是他的兴趣似乎比较冷淡,关心也不那么专注,而是像护士一样,采取了为做事而做事的态度,是为了露西而不是为孩子。汤姆对孩子的亲近胜过了戴维。在孩子的房间里,露西不让他吸烟,老人就把欧石南根制的烟斗盖住,放在口袋里,几个小时都不吸烟。他对着小乔咯咯地逗笑,要么看孩子踢脚,要么在露西给孩子洗澡时帮帮忙。露西挺和蔼地提醒他,别把羊群给疏忽了。汤姆说,羊群吃草时无需照看,他宁可看着小乔吃东西。他用浮木雕刻了一只拨浪鼓,把又小又圆的卵石装在里面。小乔不用人教,第一次抓起来就会摇,汤姆高兴得不得了。 
  戴维和露西仍然没有做爱。 
  起初是因为他身上有伤,接着因为她怀了孩子,然后又因为她产后身体的恢复。现在,所有原因都不存在了。 
  有一天晚上,她开了口:“现在我已经正常了。” 
  “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孩子生过以后,我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一切都好好的。” 
  “啊,明白了。那很好。” 
  她一定得与他一道上床,好让他看到自己脱衣服。可是他总是背对着她。 
  他们躺在床上,都在出神,她总要动一动身子,用手或腿或胸碰他,像是漫不经心,但却是一种暗示。但是,对方没有一点儿反应。 
  她坚决相信:她没有错。她不是那种女色情狂——她不单纯要求性行动,她要求与戴维的性关系。她不是渴望性欲的浪荡女人,而是渴望爱情的妻子。 
  有一天晚上,终于到了关键时刻。这时他们双双仰卧在床,都大大地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风声,以及隔壁房间里小乔的轻微的响声。露西认为是时候了:要么他同意和她做爱,要么她就直接诘问他为什么不肯。要是他回避,她就强迫。不妨现在就强迫他。 
  因此,她用手碰他的下身,并开口说话——她几乎吃惊地叫出声来,因为她发现他也很兴奋。他还有能力!他也是想……可还为什么……她还用手撩他,身子更加紧挨着他,叹了口气:“戴维——” 
  他说:“啊,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推开,又转过了身。 
  但是,这一次她不想以羞怯的沉默来顺从他的拒绝。“戴维,为什么不?” 
  “为了耶稣基督!”他掀开了毯子,身子一滚就下了地,一只手抓住鸭绒被,拖着身体往门口移动。 
  露西从床上坐起来,对他大叫:“为什么不?!” 
  小乔哭了起来。 
  戴维拉起剪短了的睡裤的空裤管,指着残肢上打皱的白皮肤,答道:“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 
  他摇摇摆摆地滑下了楼,睡在沙发上,露西去了隔壁的卧室安抚小乔。 
  她费了好半天才把小乔哄睡着,这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就迫切需要别人哄慰。孩子尝到了她挂在面颊上的泪水。这泪水的含义,孩子是否懂得一点呢——泪水难道不是婴儿最初懂得的东西之一吗?此刻要她给孩子唱歌,或者要她轻轻对孩子说一切都很好,她没有那份心思。因此,她只好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摇晃着。孩子以他的温暖和依恋安慰着她,而已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她把孩子放回摇床里,站在那儿端详了一会。回床上睡觉吧,没有意思。她能听见客厅那儿戴维的鼾声,他睡得很沉——他服用了很强的催眠药丸,否则旧伤会让他痛得彻夜难眠。露西需要与他分开,到另一个地方去。在那儿,她既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在那儿,他就是想要见她也几个小时找不到她。她穿上裤子和毛衣,套上了大衣,穿上了皮靴,不声不响地下了楼,出了门。 
  外面,迷雾滚滚,阴湿而又冰凉,这种迷雾已经成了小岛的特色。她拉起了大衣的衣领,刚要回去取一条围巾,想想又没有去。道路泥泞,她嘎吱嘎吱地往前走,任凭雾气直灌入她的脖子。此刻,她的注意力放在令她稍感不适的气候上,而把内心中更大的痛苦搁到了一边。 
  她走上了悬崖的顶端。往下的坡道又陡又窄。她小心谨慎,沿着滑溜溜的石级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到了坡底,她一个纵身跳上了沙滩,然后往海边走去。 
  海风和海水还在继续着那永无止境的争吵。海风猛扑下来,戏弄着海浪;大海便猛击着海岸,咆哮着,唾弃着。大风与大海注定要争争吵吵,没完没了。 
  露西在硬实的沙滩上向前走,头脑里全是风声海浪声,一片喧闹,她一直走到海滩尖嘴形的尽头,只见大海与悬崖紧密相连。她转过身,往回走。这一夜,她就在海岸一带来回踱步。到了黎明时分,她脑海里不知不觉地闪出了一个念头:戴维那样做正是他意志坚强的表现呀! 
  尽管如此,这一闪念并未起多大作用,真正的含义被紧紧地捏在拳头里。她继续思考了一会,把紧捏的拳头松开,这才发现掌心里闪出刚才那个念头的奥秘——它像一颗很小的智慧之珠,戴维拼命地砍树,自己脱衣服,自己什吉普,挥舞瓶状体操棒,住在北海的一个冷酷的小岛上……现在对她那么冷淡,这或许是他上述生活中的一部分…… 
  想想他说了些什么?“……像他爸爸那样,是个战斗英雄,失去了双腿,让人笑掉大牙……”他要有事实上的表现来证明自己,这哪怕是说出来很平凡的东西,或是一个战斗驾驶员可以干出来的事迹。但是,现在他只得砍树木,筑栅栏,挥体操棒,坐轮椅。他没有经受考验的机会。他想能这样表白:“无论怎么说,我能经受那种考验,这只要看一看我能忍受多大的苦难。” 
  这太不公正,也极其残酷:他富有勇气,能经受创伤的磨难,但是却不能以此为荣。要是德国战斗机炸断了他的双腿,那么轮椅就像是一枚勋章,一枚象征勇气的勋章。然而现在,他这一生中只能这样说:“这是在那场大战中——不对,我没有参加过任何战斗,这是一次车祸。我受过训练,就在第二天要赴战场,我曾亲眼看过我的‘风筝’,她是那么漂亮,但是……” 
  是啊,这是他意志坚强的表现方式。或许她也会坚强起来。她的生活受到了损害,或许也能找到弥补的办法。戴维以往是那么和蔼,可亲可爱,现在她也许要学会耐心等待,让他努力争取成为像往日一样的完人。在生活中,她能找到新的希望,新的寄托。别的女人在遇到丧亲。房屋被炸毁。丈夫被囚于战俘营一类的痛苦时,都找到了勇气。 
  她拾起一颗卵石,手臂往后伸,然后用尽平生的力量将它扔向大海。石头飞不见了,也没有听到它坠落的响声,也许它将永不停息地飞下去,就像太空中的卫星永远绕着地球飞行一样。 
  她一声高叫:“去他的,我也能坚强起来!”说着就转过身,沿着那条坡道返回小屋。此刻差不多到了给小乔第一次喂奶的时间了。 

  
  
第六章



  那看上去像是一幢楼房,在某种程度上说,也的确是——而且是很大的楼房。它独自屹立在沃尔多夫这个林木葱宠的小镇上,紧邻在诺斯汉堡城郊外。它好像是一座住宅,主人可能是某个矿主,也可能是事业有成的进口商,还可能是个实业家。然而,实际上这儿是德国反间谍机关。 
  机关设在这儿是命中注定的,原因与气候有关——不是这儿的气候,而是东南方向200英里外柏林的气候,因为要想与英国方面进行无线电联系,那儿的气候条件很不适宜。 
  只是地面以上的部分是楼房,地下是两个混凝土建造的特大的掩体,里面有价值几百万帝国马克的无线电装备。这儿的电子系统工程装配负责人是沃纳·特劳曼少校。他工作得很出色。每个大厅里设有20个隔音监听室,干净小巧,里面的无线电操作人员根据无线电发报机发出的电文就能准确辨别发报者是否是间谍,就像你从信封上辨别出你母亲的字迹那么容易。 
  这些接收装置的制造过程中,材料都经过精心选择,因为播发电文的发报机在设计上首先考虑的是小巧坚实而不是功率。大多数是小提箱式的,称做克拉莫顿,由特利芬肯公司生产,供德国情报局长。海军上将卡纳里斯的人马使用。 
  这天晚上,电讯传播比较空闲,因此“针”发来的电文便弄得人人皆知。接收电文的是一个老操作工。他先发出“已收到”的回电,接着就译出电文,译好以后很快将这一页从记事簿上撕下,通过直线电话将内容报告给在汉堡的苏菲安大街的德国情报总部,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来抽烟。 
  他给隔壁工作室的一位年轻人递了一支烟。两个人在那儿站了一会,靠着墙边抽烟。 
  年轻人问:“有什么情况吗?” 
  年长的耸耸肩,答道:“他一向发电文都有些内容。但是这一次没有多少情报。德国空军轰炸圣保罗大教堂,又没有击中目标。” 
  “没有给他答复吗?” 
  “我们以为,他并不指望答复。那个家伙自作主张,一向如此。有关无线电的知识,他受过我的训练,你知道。可是,训练一结束,他以为他比我还要高明。” 
  “你见过‘针’了?是什么样子?” 
  “像死鱼一样,毫无生气。不过话虽这么说,他确是我们最优秀的特工。甚至有人称赞他是迄今最出色的。传说他用了五年时间,逐步打入了俄国内务人民委员会,后来成了斯大林最信任的助手之—……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是,他能干出这种事。是个真正的老手。元首也知道这回事。” 
  “希特勒知道他?” 
  年长的点头说道:“有一度‘针’发的电文,他都要一一过目。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是这样。反正这对‘针’不会有什么两样。这人不受任何影响。你知道一些情况吗?他千篇一律地看人——似乎时刻在计算着:如果你错走一步,他该怎么把你干掉。” 
  “幸好我没有训练过他。” 
  “不过我得承认,他学东西非常快,钻研起来一天能干24个小时。可是,他一旦学会了,见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他时刻不忘向卡纳里斯致敬。每次发电文,后面一句总是‘向威廉致敬’。对待上级他多么小心谨慎。” 
  烟抽完了,烟头扔在地下,被踩灭了。接着,年长的那一位抬起了烟头,揣在口袋里,因为地下室内严格说来并不允许抽烟。无线电仍然没有动静。 
  “对了,他每次发电文都不用代号,”年长的接着说,“是冯·布劳恩给他取的代号,但是他根本就不喜欢,也不喜欢冯·布劳恩。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不对,那时你还没有加人到我们的行列——布劳恩叫‘针’到英国肯特郡的法恩伯勒机场那儿去。结果发回的电文是:‘肯特郡没有法恩伯勒机场,汉普郡那里才有个法恩伯勒机场。幸亏德国空军的地理知识胜过你,你这个笨蛋。’就是这种口气。” 
  “我看这也可以理解,因为我们一旦指挥失误,他们就会有生命危险。” 
  年长的皱起了眉头。像这样的评论只有他来发表才恰当。他不喜欢自己的听众那么正确地发表意见。“也许是吧。”他咕哝了一声。 
  “可是,他为什么不喜欢那个代号呢?” 
  “他说那样的代号具有某种含意。代号若有含意就有可能暴露人的行动。冯·布劳恩听不进去。” 
  “‘针’?有某种含意?什么含意?” 
  然而,那位长者的收音机正在这时唧唧鸣叫起来。他立即返回岗位。对这个含意的解释也就根本没有了下文。 


  
  
第七章



  费伯接到电文以后,心里很恼火,因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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