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临志记- 第97部分

　「夜！」

　九天从另一边冒了出来。

　她的声音打断了玉皇的思考。后者没有多加考虑，就决定趁着九天把季夜的注意力引过去时，掩藏起自己的身影。

　他想知道九天与季夜，或者还有那些备位神，在看见这样的情况时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夜？」

　九天朝着季夜跑去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她现在才看清楚季夜的模样，一瞬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龙。

　季夜已经……成为龙了？

　虽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是她日夜企盼的结果，但是九天现在却无法真正的高兴起来。

　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季夜的眼神不是平常的那个他。那眼神中没有理智，只有怨恨。

　「哈啊、哈啊、找、找到阿夜了吗？」莫娘从后面跟上。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在看见季夜时，她依然兴奋的朝着少年跑过去。

　「阿夜你没事吧！我们找你找好久喔——」

　「别过去！」

　九天吓了一跳，她大声制止莫娘。少女不解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九天皱起眉头，用力地把将小妈祖给扯了回来。

　地上落下几缕黑色发丝。

　「……」莫娘呆呆的眨着眼睛。九天将她护在身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哈、我来了、我来了。咦？你们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吴启随后跟上。

　他还是放不下白虎，重新回去找他，在吴启又喊又叫又骚扰的攻势下，白虎终于从龙号的影响中稍稍回神，带着主人，循着方向跟上了九天与莫娘。

　「别过去、主人。」白虎微微后退。

　「啊？」

　「那不是——至少现在不是——你以前所认识的季夜大人。」

　「啊啊？你说啥我听拢呒……」吴启搔搔头，然后轻拍莫娘的肩膀，「嗳，大小姐，你怎么杵在这……咦？」

　泪水从莫娘睁大的眼中缓缓滑下来。

　「大小姐？」吴启呆了呆。他无法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阿夜他、阿夜他……」少女啜泣着，连话都说不清楚，「他刚刚，他刚刚攻击我……」

　「啥！？」台客青年惊愕的望着自己的友人。

　他现在才发现季夜的眼神不太对劲，而且看起来也跟以前不同了——

　特别是背上那对翅膀，看起来总有种不祥的气息。

　「不要靠近。」九天的眼神不敢从季夜身上移开，怕自己只要一闪神，身后的两名备位神就会小命不保，「你们……快点离开！」

　「为什么？」吴启不甘的大声道：「我们才刚找到他！」

　「叫你们快离开就……夜！」

　九天硬生生截断自己跟吴启的争论，一回身，轩辕刃就挡住了季夜朝着他们再次挥去的爪子。吴启跟莫娘都吓了一跳，他们望着季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开！」季夜低吼着。

　「夜！」九天试着唤回他身为人类时的理智，「你不认得他们了吗？

　那是莫娘跟吴启！」

　「人类！」季夜看起来似乎完全听不进去，「杀！」

　「夜！」

　少女咬咬牙，用力挥刀打退龙子。季夜往后滑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暂时站在原地喘着，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九天。

　那个不是敌人，他判断。

　后面的人，虽然是人类……但也不算是敌人。

　……为什么？

　「呜……啊啊……！」季夜抱着头痛苦的吼着。

　龙的记忆跟他身为人类的记忆互相混淆撞击，季夜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浑沌不明过。他身边迅速地燃起火舌，九天见状，心里暗叫不妙。

　她刚刚在来的路上就有听见术法的轰鸣。原本九天以为那是玉皇所造成的，但是现在看来，季夜似乎也脱不了干系。

　少女转换自己的视界，观察着季夜身边的神力波动——看来也许是因为继承过程非常粗暴的关系，他现在的情况相当不稳定，就像一颗炸弹似的，一旦季夜没办法压住自己体内的龙之力，那他们全都会完蛋。

　「白虎！」九天回头对着白虎大声吩咐，「你带吴启跟莫娘先回去！

　这里太危险了！」

　白虎的爪子在地上搔扒了一会，似乎正在挣扎要不要执行这个命令。

　「快点！我必须要留下来控制住夜！」见神兽没有动作，九天焦急的又补上一句。

　「……主人、莫娘小姐，快走吧！」白虎沉默了半晌，终究是服从了。

　「阿夜……」莫娘呜咽着。

　「我们回去吧，大小姐，在这里只会碍事。」

　吴启扶着她的肩膀，少女抽抽噎噎的又回头看了季夜一眼，才跟着白虎迅速地穿过蟠桃林，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夜，冷静一点！」

　九天一挥手，几道水柱朝着季夜旁边燃烧起来的地方浇下。高温的火焰与冰冷的水碰撞的瞬间引发大量的蒸汽，少女厌烦的瞬间招来了风，一口气卷散那些遮蔽她视线的雾气。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九天玄女。」玉皇从阴影中露出脸来，「这就是你所希望的「龙子觉醒」。」

　「住口！会发生这种情况，你要负最大的责任！」九天吼道：「而且，刚才莫娘他们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敢出来？」

　「……让备位神看见我，总是不太好不是吗？」玉皇无所谓的笑着，「好啦，你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唔！」

　「啧！」

　两人的交谈瞬间被季夜的吼声打断。像是回应这召唤似的，天空立即降下纷飞大雪；在这个同时，地上也穿刺出一只只巨大、锋利的冰之刃。

　「可恶……！」九天连忙飞到空中脱离冰刃的攻击范围，「现在还只是神力释放，如果等下弄不好，一暴走就完蛋了！」

　「……真没想到压缩再解放之后，可以到这种地步。」

　玉皇大帝也躲的不轻松。他也许很强，但是季夜现在的力量是浓缩了好几千年之后一次爆发的分。对玉皇而言，让自己在这样的状况下保命是很容易的，但要制止季夜，一时间他倒也想不到办法。

　「得想个办法安抚夜才行……」九天皱眉想着。

　她扇动翅膀想让自己维持在空中，但暴风雪来的很猛，她总觉得自己会被那些雪片跟强大的风势给打到地上。

　「九天！」

　有个叫唤声穿透暴风传进少女耳中。九天稍稍降低了高度，发现西王母带着一队古神族的战士，停在离季夜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西王母！」

　少女迅速的朝着她飞去，在九天降落的时候，还差点因为风势过强而撞到旁边的蟠桃林。

　「现在是怎么了？这暴风不是自然降下的吧？」西王母大声的说着，试着让自己的声音不被风雪盖掉。

　「这是夜召来的风雪！」九天也大声的回应。

　「咦？他取回龙皇之力了？」

　「是拿回来了，可是也非常不稳定！」九天担忧的望着远远的那方。

　她现在甚至看见季夜上方的天空滚起隆隆的雷声。

　他到底还想要引起多大的灾害啊？九天想着。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古代，人们八成会惊慌逃窜着喊「神发怒了」

　吧？

　「暴走……了吗？」

　「对！我猜是那身体一瞬间流进太多的力量了，现在正在调整释放！」

　西王母沉吟了半晌，「……那家伙在吗？」

　「什么？」

　「玉皇大帝，那家伙还在吧？」

　九天一瞬间不知道西王母为何要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他当然在，龙的继承会弄成这样！我看就是他搞的！」

　「现在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了！」西王母抓住九天的手，「如果让他继续胡闹下去，每个人都会有危险！现在就属你跟那家伙的力量最强大，你们必须联手把龙皇的力量压下来！」

　九天呆了呆，「不可能的！那家伙……我怎么可能跟他合作！」

　「不要任性了！宿怨是一回事，把伤害减到最低又是另一回事！听我说，要是力量这样继续散逸，连龙皇本身都会有危险！」

　九天咬着唇。她回头望着季夜，少年的身影被冰刃挡住，完全看不见。

　「……我要怎么做？王母，告诉我。」九天始终是妥协了，「当然，那家伙要不要跟我合作，就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了！」

　「他会的。」西王母脸色凝重，「跟他条件交换！要是他成功的与你联手压制龙皇，哀家就不对他破坏协议的部分提出抗议！」

　「西王母，这……」

　「没关系的，龙皇如果保住，我古神有的是时间将帐一笔笔讨回来！」少女细致的脸上，有着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表情，「现在，照我的话做……」——我在哪里？——我是谁？——我正在做什么？

　季夜知道这些问题都有一定的答案，但是他却无法思考。他的思绪就像一个结……最重要的是，可以解结的那条线，他抓不到。

　太多的画面跟声音在他脑内回响。他光是躲开那些就已经耗尽了力气，更别提控制自己现在的行为了。

　但其实他有看见。

　在记忆与现实的缝隙中，他知道自己差一点就伤了莫娘，他知道自己引发了火焰，他知道自己召来了风雪。

　但是他没办法控制。

　现在的他彷佛被硬塞进了另外一种性格，而那个性格是个孩子，他正哭闹着大吼着，要把自己身边的一切全都消灭……

　这些分析是属于理智性的，属于他人类的那一边的思考。但每当他想要抓住这些思绪并进而延伸时，另一个回忆片段、场景、或是之类的东西，总会把那个思绪撞开。

　季夜想要闭上眼睛，他想要逃避那些影像与声音。——帮助我……我需要人来帮助我。——谁都好，帮「他」驱散这些……——小东西。

　季夜觉得这声音彷佛穿透了所有的纷杂影像。

　他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在记忆空白的黑暗中，只有那个影子发出光芒。

　那是……——母亲！

　季夜蠕动嘴唇，吐出听不见的话语。

　那名女子对着季夜微笑。那正是季夜在记忆传承中曾经看见的女子，也是上一任的龙后——他的母亲。——没想到你能有再回来的一天。

　龙后的笑容中带着些许哀伤，但有着更多欣喜。

　季夜想跑过去，但是发现自己的脚生了根似的无法动弹。他现在只是在自己的心灵所创造出来的空间里，无法做出任何有形的反应。——居然是以这么粗暴的方式完成了继承。

　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季夜看见在龙后身旁，另一个影子缓缓地浮出。

　那是龙皇。——父亲！

　他喊着。——这是比你所应得的，还要强大上好几倍的力量。

　龙皇叹着气说道。——当初我将龙灵玉的构造变更成，只要你的那一颗有任何更动……

　不管是毁坏了或是继承，其他兄弟们的力量，也会跟着一起启动的模式。——我们是将所有的希望，全都给了你。——可是，父亲……

　季夜慌张的说。——我现在根本无法使用那些力量！我能感受到他们流入我体内之后，又因为无法承载而流失，甚至还化为有形的术法，开始进行破坏……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也是当初无法料想到的情况。

　龙皇敛下眸。——你现在无法掌握那些力量，是因为你连记忆都没办法好好的整理。——我没有时间，父亲……——我知道。现在唯一的方法，只有将一部分的记忆放弃，也等同于是放弃一部分的力量……但是你现在放弃之后，那些力量你可能必须要再进行好几百年的修为才能补回来，你确定吗？

　季夜望着双亲。——事实上，力量之于我，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我选择继承，不过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种族灭绝，还有循着我自己找到的路走下去而已。而且……九天她似乎，也很希望我取回身分……

　龙皇望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季夜开始不安，龙皇才又轻轻的开口。——所以，你似乎已经做好决定了。

　季夜知道自己点了点头。——是的，父亲。——好孩子。我们残存的力量只能让我们出现这一次，之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下去。——没问题的，父亲。我有很多的同伴。

　季夜对龙皇道。——虽然他们大多都是人类，但是……只要有困难，他们都会帮助我的。

　龙皇睁大了眼睛，然后摇摇头，露出微笑。——看来这世界已经不同了……那么，再见了，小东西。——嗯……

　看着影像缓缓的变淡、消失，季夜却说不出「再见」两个字。

　他知道，这词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句空洞的语言。

　不可能会再见了……

　精怪们朝着蟠桃林奔去。虽然名义上，古神与精怪是属于同一个族系，但无论是等级或是习性等，都相去甚远。这也是为什么精怪与古神族会分开居住的原因。

　在性情上，精怪原就是属于比较残暴的类型，而这样的个性当然会与喜好自然的古神族起冲突。

　原本如果蟠桃林的障壁依然存在，就算精怪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