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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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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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开山愤愤地说:“以往怎么就没看出他是这么个物呢?”
  文他娘说:“咱还是把一郎拉回来吧!”
  朱开山说:“别忘了,他已经是森田的狗了。”
  文他娘说:“这话多难听!女人家和你们男人就是不一样。你们看见孩子们不周正了,轻了的是瞪眼扒皮,重了的要杀要砍的。女人家做不到,到什么时候对孩子们都下不去那个手啊。”
  朱开山说:“你说把一郎拉回来,怎么拉呀?”
  文他娘说:“我也不清亮,就是觉得心里头舍不下这个孩子,舍不得他变坏了,变得缺少人味了。他爹,当年咱能把一郎从阎王爷鼻子底下拽回来,今个儿就不能再把他从邪道上拉回来吗?”
  良久,朱开山长叹一声说:“女人家……善哪……”

  5

  石川在和一郎通电话,森田在一旁听着。
  石川对着话筒说:“一郎,你那面的事还得几天?”
  一郎说:“总还得三五天吧!商社这面的事也不少啊!”
  石川说:“一郎,森田总裁已经不高兴了,叫你赶快把商社的事情处理干净。咱们好接管山河煤矿。”
  一郎说:“请你告诉森田总裁,我心里也急着呢!就说到这儿吧,我这面有客人来了。”
  见石川放下电话,森田说:“石川,听电话里一郎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呀!”
  石川说:“怎么了?”
  森田说:“他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少了些前些日子的兴奋和坚决。”
  石川说:“总裁,你是说他要反悔?”
  森田说:“不得不防,朱家毕竟救过他的命。”
  石川说:“总裁,我明白,让鹤鸣会的人严密监视他就是了。”

  一郎这头真来了人,文他娘挎了个篮子进了屋。
  一郎赶忙迎上去说:“娘,俺爹好些了?”
  文他娘说:“要说也真是个神奇,他吃了两天药,睡了两个好觉,今早上就能在床上坐起来了。”
  一郎说:“那天可把我吓死了。”
  文他娘笑了笑说:“人家说猫狗有九条命,我看你爹有二十条命都不止。”
  一郎也笑了笑说:“娘,秀儿挺好的?”
  文他娘说:“还生你的气呢,死活不肯跟我过来。”
  一郎接过她的篮子,问:“娘这是……”
  文他娘说:“你不爱吃娘做的打卤面吗,俺寻思这一阵也脱不开身,秀儿又有身孕,还出了这事,也顾不上给你做。今天娘教给你,你以后自己做。”
  一郎笑了。文他娘进了厨房,一边擀面条一边说:“做面条的面啊,不能太软,一边和,一边加水,太软了,下锅就成面汤了,和面的水里面再少加点盐,擀出来的面才硬整。打卤面最讲究的就是那勺卤,水烧开了,把肥瘦相应的肉片,先下进去,滚两个开,把上面的血沫子打出来,不打出来,做好的卤,有股血腥味。讲究点的配料,要有木耳、黄花菜、海米。那个海米啊,别寻思越大越好,小海米啊更鲜溜。”
  一郎说:“娘,你真要教我做打卤面啊?”
  文他娘说:“你不是喜好这一口吗?”一郎红了眼圈说:“娘,秀儿生我那么大气吗?其实我把山河矿转给森田物产还真是为俺爹好啊!”
  文他娘说:“咱不说这个,好不好?那个卤啊开锅了,打进去粉子,别忘了,多放酱油,山东的打卤面讲究个颜色,就是酱油的颜色要深,这看上去才有吃头,才是山东的打卤面。”
  一郎点着头想自个儿的心事。
  面条出了锅,文他娘又从篮子里拿出个菜盒子和一瓶酒,说:“今个儿没特别准备,就是咱四味楼的几样小菜。”
  一郎说:“娘,你不是不喝酒吗?”
  文他娘说:“今天,娘得喝。”
  一郎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文他娘一笑道:“你呀,整天做生意都忙二虎了,今个儿不是你的生日吗?”
  一郎想了想说:“可不是吗,我都忘了!”
  文他娘说:“娘怕你忘了,不过这个生日;又怕你想起来,自个儿过也冷清,娘就来凑个热闹。来,一郎,娘破个例陪你喝一盅。”
  一郎喝下一盅酒,眼中闪着泪光说:“娘,你真把俺当成自个的儿子了。”
  文他娘说:“这么说,就外道了。打娘把你从野地里抬回来那天,你就已经是朱家的人了。一郎,娘再敬你一盅,把生意做好,把道走好。”
  一郎也举起杯说:“娘,俺也祝你身板好,长命百岁。”
  文他娘喝进去一盅,说:“一郎,娘也不能常来,你这遭和你爹算做下仇了,娘老来,他那面也不好交代。娘不在的日子,你自个儿管怎么把身子骨保养好,把脚底下的道走好。一郎,人这一辈子,一脚踏歪了道,就步步向邪处去了。”
  一郎又喝了一盅,上了酒劲说:“娘,俺没走错道,你知道俺是日本人,日本人是天照大神的子孙,俺今天做的这些事,都是神的指派。”
  文他娘瞅了瞅一郎,质问他说:“一郎,天底下有多少个国家?多少个人口?怎么单单就日本人高出一头,还是什么天照大神生养的?那别的国家呢,别的国家就不叫人吗?”
  一郎不敢碰文他娘的目光,说:“娘,森田总裁就是这么说的。”
  文他娘说:“一郎,娘也不和你争讲,娘这么说就是舍不得你这么个孩子,你这么个从小挺好的孩子。兴许那个森田比娘更明白天底下的事。到头来,要是证实了,你今天走的道对,娘为你高兴;要是证实了,你今天走的道错了,是入了邪道,娘也不记恨、不嫌弃你,全当娘没看护好你,叫你一个人大黑天的在风雪中走丢了!要怨也只怨娘自个儿。”
  一郎低着头不说话。文他娘说:“来,一郎,娘再陪你一盅,喝完了,娘也该回去了。别忘了,待会儿把那碗打卤面吃了。”
  一郎低声答应着说:“娘,俺忘不了。”
  文他娘和一郎默默地将酒喝下去。

  6

  朱开山倚在背垛上,和姚厅长说话。
  姚厅长说:“老哥,知道吗?今天我给你带来个好消息。”
  朱开山笑了笑说:“你呀,每回来,说的都是好消息。”
  姚厅长说:“银行的朋友回信了,森田物产确实向东胜商社打进了几笔相当大的资金。而且这几笔资金是森田物产向银行借的贷款。”
  朱开山说:“东胜商社就是用这些贷款买了山河矿的股份?”
  姚厅长说:“银行那面查不出这一点,但是,至少证明东胜商社接受了森田物产的贷款。还有,银行的朋友说:东胜商社在天津没有什么大的产业,也就是个平常的贸易公司。”
  朱开山说:“那俺家老大去了趟天津,怎么回来说的是另一番景象呢?”
  姚厅长说:“是吗?这你可得好好问问。还有,要想打赢官司,必须找到东胜商社将森田物产的贷款注入山河煤矿的证据。”
  朱开山沉思片刻说:“这证据恐怕已经拿到了。”
  姚厅长说:“在哪?”
  朱开山说:“可是,又叫人调换了。”
  姚厅长说:“老哥,你这话,我听不大懂。”
  朱开山说:“姚厅长,你有事,你忙去吧,下面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做了。”
  姚厅长告辞。

  朱开山让那文把姚厅长送走,又让她把传文叫到屋来。
  传文进来说:“爹,你喊我?”
  朱开山说:“你过来,坐我旁边来。”
  传文靠着朱开山坐下来,朱开山轻轻攥住他的手,说:“看见姚厅长了?”
  传文说:“看见了,不是走了吗?”
  朱开山说:“姚厅长带来个好消息。”
  传文说:“什么好消息?”
  朱开山说:“一、一郎的商社没有太大的资产,就是个平常的货栈。二、森田物产确实往一郎的商社注入了大笔资金。”
  传文说:“爹,不是这么回事啊,我亲眼看见了……”
  朱开山手上一用劲,传文嗷嗷叫了起来。
  朱开山说:“你说实话吧!不说实话你这只爪子也得成面条。”
  传文叫着说:“爹,你松开手,你松开手我和你说实话。”
  朱开山说:“你先把实话说了。”
  传文哭了说:“爹,俺对你撒谎了。俺查出来了,一郎真是用森田他们的钱买山河矿的股份!俺正要打电话和你说,俺叫他们堵住了。”
  朱开山说:“堵住了,你就变心?”
  传文哭着说:“不是啊,爹!他们当我面,把那个陈先生的脖子咔嚓一声扭断了。”
  朱开山说:“你呢?”
  传文抽泣着说:“俺,俺不愿死啊!”他说完抽出手来,掉头往外跑。
  朱开山跳下床,喊着说:“逆子啊,你个逆子,给我回来!”
  朱开山没迈出两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晃了两晃,像一座大山似的,轰然倒地!

  四味楼里出外进,忙成一团。刘掌柜、葛掌柜从里屋出来,神色凄然,来到文他娘身边。
  葛掌柜说:“老嫂子啊,老掌柜怕是不行了。”
  刘掌柜说:“懊悔呀,要是俺们不要求撤股……”
  文他娘满面泪痕,说:“也是他自个儿的寿数,不怨大家伙。”
  刘掌柜说:“老嫂子啊,管怎么自个儿保重啊!”

  传杰的大卡车停在门口,车上跳下来一大帮山河矿的工人,他们相互招呼着,进了四味楼院门。
  传文拦住问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传杰从后头挤上前,没好气地说:“这都是矿上的工友,拦什么拦!”
  传文哼一声说:“都是些什么人,黑煤皂眼。”
  传杰领着工人们上了楼。
  文他娘说:“谢谢大家伙惦记。”
  玉书说:“大家不必进去了,里屋太小。”一个把头说:“俺就在门口望一眼。”工人们从门口向里面张望着。朱开山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那文守在他一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工人忍不住哭出声来,那文忙冲他做了个手势,那工人捂住嘴,哽咽地退了出去。
  传杰说:“行了,大伙也辛苦,俺谢谢大伙,你们回吧。”

  工人们刚下楼没多久,传武一身戎装,腾腾腾地跑上楼来,谁也没招呼,一头扎进朱开山屋里,扑到床边,低低地说:“爹,爹,俺是传武。”
  朱开山努力地睁开眼,认出是老二,点了点头,把手伸向他。
  传武赶紧攥住爹的手,朱开山直直地瞅着他,嘴唇动了动说:“仇啊……报……”
  传武说:“爹,你是说报仇?”
  朱开山嘴唇又动了动说:“鬼子,鬼子。”
  那文说:“咱爹叫你给他报仇,找鬼子们报仇。”
  传武说:“爹,俺记下了。”
  朱开山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传武从里屋出来,传文迎上去说:“老二,你经历的死人多,你看咱爹还能挺多长时间?”
  传武瞅他一眼,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传文踉踉跄跄,一腚坐在地上,说:“你干什么,老二?”
  传武说:“我崩了你。”
  说着就要拔枪,被传杰抱住说:“二哥,这都什么时候了?”
  玉书进来说:“娘,一郎来了。”
  文他娘说:“在哪儿呢?”
  玉书说:“走廊上。”

  文他娘出来,见一郎怯怯地站在墙根,脸色煞白,说:“站这儿干什么?进去吧!”
  一郎说:“娘,俺没脸进去,这是俺的一点孝心。”说着将一沓钱交给文他娘。
  文他娘又把钱塞给他,说:“把钱收着,进去吧。要走的人了,不会跟你计较。”
  文他娘扯着一郎进来。
  一郎低着头,一屋子人谁也不敢看,来到朱开山身边,悄声说:“爹,爹,俺看你来了。”
  朱开山合着眼,微微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那文说:“爹,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朱开山吃力地伸出四个手指。
  一郎说:“爹,你要说什么?”
  朱开山嘴唇动着,微微有了点动静,那文俯身将耳朵凑上去听,不住点头。
  一郎说:“大嫂,咱爹说什么?”
  那文还没有开口,泪水已经下来了:“爹说,你一郎还是他的四儿子。”
  一郎放声痛哭,扑到地上说:“爹,爹,是我害了你呀!我对不住你养活我一场啊!”
  哭着哭着,他忽然一激灵,从地上爬起来说:“爹,你等着,等着我,我去去马上就回来,等着我!”说完就往外头跑。
  文他娘问道:“一郎,你上哪儿去?”
  一郎也不回答,几步下了楼,开了自己的车飞奔而去。秀儿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看看远去的一郎,又看看已经昏沉不醒的朱开山,泪水顿时湿了眼眶。

  一郎驾车疾驰回自己的商社驻地,上了二楼打开一个橱柜,从里面拎出一个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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