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俄罗斯大地之子-列夫·托尔斯泰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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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俄罗斯大地之子-列夫·托尔斯泰评述-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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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尸体,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两年后,这个情欲的牺牲品便作了小说中安娜形象最初的原型。

  在十九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的俄罗斯文学中,家庭关系问题、妇女解放问题占有很大比例,这是十分自然的。托尔斯泰创作《安娜·卡列尼娜》的七十年代,正是俄国社会发生急剧变革的时代。经过 1861年农奴制改革以后,俄国资本主义蓬勃发展起来了,贵族地主阶级在资产阶级进逼下趋于没落,各种社会矛盾尖锐复杂。托尔斯泰是个关心社会问题的作家,他要反映这个矛盾重重、急剧变化的时代生活,要对种种社会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试图为自己的阶级寻找一条精神和道德的复苏之路。

  这样,他对那部描写“不贞的妻子”的私生活小说就越来越不满意了。他果断地毁弃了已经印好的几个印张,否定了原来的构思,对小说的初稿进行了脱胎换骨的修改。他呕心沥血,历时五载,数易其稿,把一部描写私生活小说改变成了一部有深刻的社会意义和强烈的批判性、高度的艺术性的小说。

  定稿后的《安娜·卡列尼娜》旨在从家庭生活的角度反映广阔的社会现实,笔锋以批判个人转向批判社会。同时为了更广泛地反映生活、表达思想,又增加了列文和吉蒂这个贵族家庭的情节线索,小说由围绕女主人公安娜发展的单一情节线索,变成了两条平行发展又互相对照的情节线索,形成了双峰对峙、两河兑流的格局,从而加强了作品反映社会现实的深度和广度。

  安娜这条情节线索原有的私生活色彩明显地抹淡了。安娜与原稿中轻佻粗俗的达吉雅娜、娜娜很少共同之处,作家选取他最崇拜的诗人普希金之女普希金娜作了她的原型,她成了一个有惊人的美貌、丰富的内心世界的贵族妇女。

  托尔斯泰和普希金娜只见过一面,那是1860年在图拉城的一次舞会上,当时普希金娜二址八岁,她那使人为之侧目的美貌和超凡脱俗的气韵给托尔斯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那双灰色的带有淡淡哀愁的,在黑色的修眉和长长的睫毛下像一泓秋水,清澈而深沉。托尔斯泰把这个生活中摄来的原型完整地保留在他的记忆里,十三年后用她作原型塑造了安娜·卡列尼娜这个光彩照人的艺术形象。

  绰约高雅的普希金娜变成了安娜的原型,但依然隐约地保留着斯捷潘诺娃的影子,作家让他的主人公袭用了她的名字,并安排了与她相同的归宿。

  作品的故事情节主要是围绕两个家庭的生活而展开的。一条线索是写贵族青年列文和吉蒂小姐相恋结婚,他们的家庭生活和谐、平静而幸福。另一条线索是写年轻美貌、天真烂漫的贵族小姐安娜,由姑母作主嫁给比她大二十岁的卡列宁。卡列宁是个热衷功名利禄、冷酷虚伪的贵族官僚,对自己的妻子冷漠无情。安娜和他生活了八年,没有爱情,也没有幸福。贵族青年渥伦斯基对她的追求,使她沉睡多年的爱情苏醒过来了。她不顾社会舆论的指责,冲破封建道德的重重束缚,大胆地追求个人的爱情幸福,抛弃了自己的家庭和渥伦斯基结合,一起到国外去,到渥伦斯基的庄园里去享受爱情的幸福。但是,这个冷酷无情的社会却要破坏她地幸福,践踏她的纯洁的情感,剥夺了她的儿子,诽谤她的名誉。她要离婚,卡列宁不同意,她要爱情,渥伦斯基后来也迷恋功名,对她冷淡疏远。她得不到爱情,痛苦绝望,最后便卧轨自杀了。

  打开这部巨著的第一页,扑入读者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句话隐含着作为贵族阶级优秀代表的托尔斯泰对于本阶级的多么深沉的惋惜之情。行将在书中出现的一个个的贵族家庭,虽然表面上还是那么荣华富贵,但是他们所属的那个阶级却正陷入灾难之中,危机正在向他们步步逼近。新兴的资产阶级正在崛起,动摇着贵族地主阶级的经济地位,猛烈冲击着代表贵族地主阶级利益的沙皇专帛缺席和封建伦理道德规范,贵族地主阶级的整个大厦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都在不可挽回地倒塌下去。

  所以书中接下去的第二句话便是:“奥布浪斯家里,一切都混乱了。”这“不幸”,这“混乱”,暗示出了全书的基调,也是进代的基调,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俄国社会生活动荡不安,“一切都翻了一个身,一切都刚刚开始”的时代特点的反映。作为贵族地主阶级中有思考能力的代表人物托尔斯泰,敏感地预感到了本阶级的危机,痛心疾首,惊恐不安。于是作品中流露出一种不幸、混乱、紧张和惶恐不安的基调。

  主人公安娜一出场,就在火车站遇到一个铁路工人被火车辗死的不幸场面,人们惊慌失措,这不祥之兆,安娜也下意识地引起一种对将来生活的可怕后果的预感。果然,安娜由爱情的觉醒到痛苦的幻灭,最后绝望而卧轨自杀。渥伦斯基因失去安娜,良心受责,自杀未遂,终于投军而去,但愿沙场求得一死;列文苦苦寻求心灵的平静,也一度濒于自杀的边缘;吉蒂一开始就因失恋而大病一场,差点儿香消玉碎;奥布浪斯基虽然上在醉生梦死之中,他妻子达丽亚却因丈夫有外遇而痛不欲生,憔悴不堪。总之,在这部广阔的社会生活画卷中,人人都卷进了那种动荡不安的社会生活之中,而处在漩涡中心的是主人公安娜。

  安娜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不幸的。八年前,十六岁的名门闺秀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由抚养她长大的姑母作主,在“没有爱情,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的情况下,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显贵卡列宁。这是一桩典型的以门第、金钱和地位作为衡量标准的封建买卖婚姻,安娜的姑母是因“家世的利益”,卡列宁则是为了保住在官场的名声,尚未涉世的安娜便作了贵族和达官之间交易的牺牲品。

  安娜和卡列宁实在是一对不协调的夫妻。安娜美貌惊人,风姿绰约,娴雅大方,楚楚动人,令人感到她“仿佛生活在一个复杂多端,诗意葱茏,使人望尘莫及的世界。”在莫斯科上令人难忘的舞会上,被安娜夺走了情人的吉蒂虽有满怀的怨恨和妒意,也折服于安娜惊世骇俗的美貌和风度。诚然,阶级的影响,在这个贵族少妇身上也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并没有、也不可能“出污泥而不染”,贵族上流社会的富贵荣华生活所熏陶出来的贵妇人的生活情调和偏见,不时地在她身上表现出来。但是她却是一个心地纯洁、聪慧而富有洞察力的女性,对周围的世界有着敏锐的分析能力和理解能力。而俄罗斯民族文化的精神传统,又赋予她一种俄罗斯妇女的灵魂之美,纯洁、真挚、热情和富有同情心。

  卡列宁长着一对特别刺眼的招风耳,带着刻板冷漠的神情。他的“不风雅的外貌”与安娜充满热情、活力的美形成了一种啼笑皆非的反差。他一出校门便托身官场,在那里凝聚着他皆生的追求,包含着他全部的生活内容。对功名的贪婪,使他变成了一架缺乏人的正常感情的官僚机器。夫妻之情,亲子之爱,这些人之常情在他的内心世界中都被排斥得干干净净。爱情,对卡列宁来说是人的一种幼稚可笑的情感,每次提到爱情,他都用一种讥笑嘲讽的语气。他娶安娜不是因为爱,只是把她当作一种装点门面的必要的摆设。他把他和安娜的关系仅仅当做由法律维系的夫妻关系,他不懂得联系夫妻关系的纽带更重要的是爱情,更不懂得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

  安娜初嫁卡列宁时还只是个情窦初开,尚未成年的少女,但是花蕾终究会变成花朵,出嫁时她不懂得爱情并不妨碍她日后对爱情生活的追求。当她成熟了,内心强烈地呼唤着爱情,旺盛的生命需要抚爱的时候,她才明白了那桩婚姻给她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在和卡列宁共同生活的八年中,安娜痛苦地认识到丈夫是一个虚伪透顶、冷酷无情、只知道追求功名利禄而对自己妻子漠不关心的伪君子。他“在谎言中舒卷自如,悠然自得,就像鱼在水里一样。”“想得到功名,想升官,这就是他灵魂里所有的东西,至于高尚理想,对文化,对宗教的爱好,这些都不过是为了升官的许多叩门砖罢了。”“爱是什么,他连知道不知道呢。”

  在卡列宁那儿,安娜不可能得到她渴望的爱情幸福。八年的夫妻生活带给她的是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精神痛苦。可是,卡列宁不但不理解安娜内心的渴求,反而用他的冷漠和无情的嘲讽来刺伤她,加重她的痛苦,同样也加深了他们之间的鸿沟。尽管如此,没有爱情的家庭生活并没有驱散那萦绕在心头的爱的激情,她企图用炽热的情感去唤醒卡列宁那颗冷漠的心。但她的一切努力犹如用火去点燃冰一样毫无结果。终于,她的心破碎了,她悲愤地诉说道:“八年来他是怎样摧残我的生命,摧残了活在我身上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他甚至一次都没有想过,我是需要爱情的活的女人。”

  因此,安娜对于卡列宁的厌恶和憎恨,便是很自然的了。八年来,她不得不抑住自己内心的痛苦,而把爱转向她的儿子谢辽沙。安娜对儿子的爱不同于一般的母爱,除了母爱之外还包含着她爱情变相的、曲折的寄托。安娜从儿子那里得到了回报,儿子的爱是她在不幸的家庭生活中唯一的精神支柱,是她感情上的唯一安慰。为此,她把儿子视为她的命根子。

  但是,安娜同丈夫在感情上、素质上、思想上的矛盾如此之大,以至于母爱也不能代替她对于美好的生活和爱情的渴望、追求,她内心的追求因长久的压抑而变得越来越强烈,化为一隈隈不可遏止的激情波澜,时时拍击着她的心房。她对哥哥奥布浪在说过她对自己丈夫的看法:“我不能和他一道生活。你要明白,看见他我就发生一种生理上的反感,这个使得我神经错乱。我不能够,我不能够和他一起生活。”

  可见,安娜和卡列宁的貌合神离的家庭生活必然要走向破裂,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果然,和青年贵族渥伦斯基的相遇,成了安娜生命的转折点。

  安娜为了解决哥哥嫂嫂的纠纷,乘火车从彼得堡来到了莫斯科。

  安娜同场的那一幕是托尔斯泰的精心杰作,是古典文学中少有的一幅鲜明生动的肖像画。作家让我们通过渥伦斯基的看到:“……当他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她也掉过头来了。她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阴暗了的闪耀着的灰色眼睛亲切而注意地盯在他的脸上,好像她在辨认他一样,随后又立刻转向走过的人群,象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在那短短的一瞥中,渥伦斯基已经注意到了有一股被压抑的生气在她的脸上流露,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把她的嘴唇弄弯曲了的隐约的微笑中间掠过,仿佛有一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的全身心,违背她的意志,时而在她的眼睛的闪光里,时而在她的微笑中显现出来。”

  在这段描写中,与其说作家在描绘安娜的外表,不如说是在揭示她的内心世界,这就是那如此吸引渥伦斯基注意的,透过她的微笑和眼神流露出来的对感情生活的欲求。这是安娜性格中最核心的东西,是她与渥伦斯基爱情之所由来,也是她的悲剧产生的内在根源。

  这个片断中双方的回眸而视颇为耐人寻昧。渥伦斯基“感到非要看也一眼不可”是因为他被安娜的美貌、风度和奇异的神态所吸引,安娜“也掉过头来”却有更隐秘的心理原因。以前,她把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爱压抑在心中,用幻想的方式为这种埋苦恼在心底的爱寻找着寄托者。这个“寄托者”是她心中模糊不清的、变幻不定的意象。当英俊潇洒的渥伦斯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豁然开朗了,她为自己不能实现的爱所幻求的正是渥伦斯基这样的人。一种不可违抗的力量使她掉过头来,去“辨认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双方都引起了一种情感的激荡,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不由自主地决定了一种神奇的选择。因此,与其说是渥伦斯基唤醒了安娜埋苦恼在心头的情感,不如说是安娜备受压抑的情感驱使她不自觉地用自己的魅力去挑动了渥伦斯基对她的追求。

  安娜有追求爱情幸福的强烈愿望,但作为贵妇人,她深知自己无力对抗维系她和卡列宁婚姻的法律、道德和强大的社会舆论,她明白她要冲破这一切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其结果必将是毁灭性的灾难,同时,她也认为自己的愿望本身就是一种有罪的欲念。这就是她最初预感的思想基础。强烈的恐惧感使她用理智筑成了一道堤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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