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同学- 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走到一楼,来到婆婆的病房前,不由松了口气,卢发在里面。他是昨天晚上回来的,他们至今没有说话,形同路人——不,路人有时还可能打个招呼,他们应该像是仇人,目光偶尔相遇,充满了深深的敌意。卢发转过头看见了她,一脸黑黑的,劈头盖脸地问,你跑哪儿去了?刚才那瓶挂完没叫护士来换,血都抽到半瓶了!申红蕾愣了一下,对婆婆感到有些愧疚,怪自己没有交代一下护士,害得病弱的婆婆被倒抽了血,可是,卢发有什么资格对她大声嚷嚷呢?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让她怒不可遏,突然尖声地说,我爸爸也在二楼住院你知不知道!说着,她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委屈,转过头去,眼泪掉在了胸前。那天晚上,她几乎在楼下冬青树的树坛上坐了半个晚上,有些丧魂落魄,有些痛不欲生,有些愁肠寸断。 
  今天下午,父亲各项常规检查都出来了,医生建议明天送市立医院。申红蕾头昏脑涨地走到走廊上,靠着栏杆望着远方,眉头紧蹙,心中一片惆怅。远处是一片青翠的香蕉林,阔大的蕉叶在晚风中摇晃,像是许多面扇子在扇着风。天空渐渐灰了,暮色苍茫。申红蕾的心情也一点一点地变得黯淡。夫妻间的龌龊、长辈的疾病,还有女儿的培养,让她感受到空前的压力。她就像一根链条,承载着为人母、为人妻、为人女和为人媳的责任,绷紧的链条不停地转动,已经显得吃力和枯涩,也许突然间链条就会崩断。这大概也就是每个人到了中年之后的宿命。 
  父亲的病房里几乎挤满了人,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叔叔婶婶姑姑姑丈还有侄儿侄女,每个人的脸上流露着不安和忧伤。大哥把二哥和申红蕾叫到廊道上商量明天到市立医院的问题,所有问题归根到底就是钱的问题。大哥二哥家庭经济都比较差,已经因为父亲的手术而欠债了,他们倾其所有加起来预计可以借得到的数目,大概有一万五千元左右;申红蕾因为婆婆住院,家里的存折单上只剩下了个位数,她只能找人借了。 
  可是向谁借呢?她打开手机,收到顾明泉的一条短信,心里想了一下,给他回了短信。她打电话给一个比较要好的同事,可是对方说家里的钱前些天全让老公拿去入股一家小水电了,又找了一个小姐妹,然而她说最近手头很紧,只能借给她一千元。一千元太少了,申红蕾说算了,这时她想,看来只有找顾明泉了,尽管这是很难说出口的事情,但她不得不说了。   
  40·申红蕾(2)   
  顾明泉是她最后的一线生机,最后的一张牌。 
  他来了,又匆匆地走了。 
  他的目光还是那样闪烁不定,他的神情还是那样欲言又止。有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她真想在他肩膀上靠一靠,但随即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心慌意乱。她渴望,可是她不能。 
  申红蕾走到父亲的病床前,看到父亲歪着头在沉睡中,脸色像一张粗糙的纸。大哥说:“医生刚给他吃了三唑仑,他才睡着的。” 
  “明天八点走。”申红蕾说。 
  申红蕾告诉大哥她借到了钱,但没说借多少、向谁借的。那一万块钱已经放在了她的手提包里,如果需要,她将全部拿出来。尽管她也知道父亲的病像个无底洞,再多的钱往里扔,只能听个响声。 
  大哥很沉重地叹了一声。 
  这时,卢发出现在病房门口,像一个来踩点的人一样探头探脑。 
  他的到来让申红蕾有些意外,不过她不想看到他,就别过头去,看着墙角的一团蜘蛛网。 
  卢发沉着脸走了进来,向申红蕾的大哥点了点头,问起了老岳父的病情。申红蕾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趁机走了出去。   
  41·谭志南(1)   
  离开了苏丹红家,谭志南的身上带着她的气味,他的手上还留着她身体的温度。他变得有些恍惚起来,夜晚的马铺像天上的街市一样,显得虚无飘缈。 
  刚刚经历的一切似乎也变得不确定起来,那是真实的呢,还是一场梦?疯狂的翻滚,迫不及待的裸露,持续不断的亲吻,就像两个初涉风月的少年,动作火暴热烈而又略显笨拙。当谭志南强劲有力地进入她时,她像中弹一样叫了一声,两只手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竭地躺在木地板上,摊开四肢,呼呼呼地喘着粗气。苏丹红说,谢谢你。谭志南说,我也要谢谢你。 
  走到家门口,谭志南双脚有些发软。打开铁门和木门,他发现家里还是一片黑乎乎空荡荡。刚才苏丹红趴在他耳朵边说,晚上还回去吗?他说,要回去。他没有告诉她,他和妻子之间正因为她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如果说此前妻子是猜疑,现在则是坐实了。假如她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赤身裸体的面前,那他将无话可说。也许是心里飘起了一丝愧疚,他最后还是谢绝了苏丹红的挽留,依依不舍地穿起衣服。 
  他查看了两部电话,都没有未接的来电。妻子还不愿意带着女儿回家,说明她的怒气还没消散,准备继续较真儿下去、抗争下去。唉,随她去吧,准备打持久战了。 
  谭志南放了一浴缸的温泉,全身泡在微温的水里,恍惚中又想起在苏丹红木地板上销魂荡魄的过程,重要的细节全都回忆了一遍。躺到床上时,他突然想,在和妻子的搏弈中,因为自己的偷偷摸摸,暂时取得上风。也许他应该高姿态一些,明天上班前到丈母娘家一趟,向她承认一下错误,让她有个台阶下来,把女儿带回家。现在,她当时的猜疑已经变成了现实,他没什么委屈的了。确实是他错了。 
  他很快睡了过去。这个晚上睡得特别沉。 
  第二天醒来,谭志南到楼下小摊吃了早饭,便开着摩托车向丈母娘家方向跑去。 
  丈母娘家在建安新村,那是比较破旧的一片住宅区,十几年前差不多是马铺最好的,那时老丈人还在世,还没从副局长的位子退下。谭志南记得第一次上丈母娘家时,两腿发战,笨嘴笨舌,据说这反而赢得了丈母娘的好感,因为在她看来,巧舌如簧的男子都不是好货。那天在丈母娘家吃饭,要不是王秀云帮他夹菜,他肯定吃不饱。 
  谭志南锁好摩托车,向三楼丈母娘家走去。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心情突然有些紧张,类似十几年前的第一次上门,不过这也算是第一次到此向老婆负荆请罪。 
  走到门口,他发现里面的木门开着,看不到人,就按了一下墙上的门铃,没听到什么响声,春节来时,这门铃好像就坏了。他只好抬起手敲外面的铁门,咚咚咚三下。 
  老婆穿着睡衣,从卧室趿着拖鞋走了出来,她睡眼迷糊的,不知有没有看清外面的人是谭志南,手一拧就把铁门打开了,然后回头往卧室里走。 
  谭志南走进房间,关上铁门,把木门也掩上,他感觉丈母娘和女儿都不在家里,她可能是上街买菜了,同时顺便送女儿去学英语。他走到了卧室门口,看见老婆坐在床沿上用纸擦着眼镜,装作没发现他一样,只是专心致志地擦。 
  “在这儿睡还习惯吗?”谭志南说。 
  “习不习惯关你什么事。”王秀云说,口气里还充满了火药味。 
  “我向你认个错好吗?我去上班,你回家。”谭志南轻声细语地说。 
  “认错?你哪儿有错?你是对的。”王秀云戴上眼镜,射过来一道蔑视的目光。 
  “不不不,你才是对的。”谭志南说,“第一,老婆永远是对的;第二,如果老婆错了,请参照第一条。但是,这件事,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谭志南,别来哄我了。”王秀云一声断喝,满脸板出政治老师的庄严。 
  谭志南有些扫兴,自己虽然油腔滑调了一些,但心里还是很诚恳的,真心来认错的。   
  41·谭志南(2)   
  “我告诉你,谭志南,我长这么大了,我爸没打过我,我妈没打过我,我哥没打过我,我姐没打过我,就你打了我;你这一巴掌,我会记一辈子的,一直记到我死!”王秀云掷地有声地说。 
  谭志南轻轻叹了一声,话说到这份上,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这时,王秀云喊了一声:“出去,我要换衣服。”他下意识地退出卧室,门随即嘭地摔上了。 
  谭志南只好无奈地走出了丈母娘家,心想,老婆是不是快到更年期了啊?他到底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以为口头上认个错就能搞定,看来没这么容易。他想起和老婆十几年的婚姻,外人看起来那么美满,自己也感觉很幸福的样子,虽然也有过几次口角,最后也都是他半正经半不正经地认个错,她半推半就地接受,所有积怨便统统地化解,两个人又和好如初。可是,这一次,事件的性质因为涉及“暴力”因素(那一巴掌啊一巴掌),在她看来,上升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她似乎已经准备不给他任何机会了。十几年的婚姻不敌一巴掌。这一巴掌是铁砂掌,一下子击破了婚姻,还是这十几年的婚姻是纸糊的,不堪一击? 
  满脑子思绪纷纭,谭志南慢吞吞走到了楼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却看不见摩托车了。他扭头张望,发现地上躺着一根剪断的铁链,那正是他的摩托车的铁锁。遭贼了,他想,可是他没叫。四周围没有人,这里是四面敞开的,没物业管理更没保安。马铺盗车贼很猖獗,无人不知。他的车已加了警报器和铁链锁,还是抵挡不住技术含量越来越高的专业盗车贼。 
  他掏出手机,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报警。据说盗车贼几秒钟就能把摩托车的几道锁全部破坏,此时他们已经不知把车开到哪里去了;即使以后落网了,车也是难于追回了。他朝地上吐了口水,心里骂了一声,干你佬! 
  这时候他只能自我安慰,破财消灾,心里才稍微平静下来。 
  好在马铺就这么一个鼻屎大的地方,走路到县政府也就几分钟。刚走到大门口,有人出来看见谭志南在步行,说:“谭主任,走路上班,锻炼身体啊。”谭志南哭笑不得。 
  办公桌上躺着一封挂号信,发信人地址是紫荆湖度假村有限公司,谭志南一看就知道是顾明泉重新发的同学聚会邀请函。那天,顾明泉用那种口气跟他说话,确实让他不爽,所以他断然拒绝了改期和重发。 
  他撕开信封,取出那张邀请函瞟了一眼。那天顾明泉肯定也是很恼火的,不过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感受,自己又怎么照顾他的感受呢?现在,他把改期的邀请函寄过来了,似乎是一种挑衅:看看吧,没有你,我也照样把邀请函重发了一遍。马铺人喜欢说,没有你地球也照转。这肯定是对的,有谁没谁都没什么,因为地球本身会转。像在这机关大院,偶尔有年轻人凑在一起发牢骚,说马铺没有书记县长也一样。可是,一个同学聚会,没有了一个丁新昌,就不行了吗?就得根据他个人的意志来改期?谭志南觉得顾明泉一向自视清高,骨子里还是充满了奴性意识,他以儒商自居,其实也不过是个商场贩子,一个副处级的人就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时,谭志南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声音听起来有点熟,却叫不出是哪个同学。 
  “同学聚会怎么改在13日了?” 
  “我不清楚,这你要问顾明泉。”谭志南实事求是地说。 
  这个上午,一共有五个同学打来电话,询问同学聚会为什么推迟召开,谭志南每次都说:“我不清楚,这你要问顾明泉。” 
  他决定不再过问同学聚会的事。想起刚才老婆那张臭脸,想起摩托车的失窃,他感觉到心烦意乱。看了今天的工作日志,没有什么安排,他想在办公室再呆十分钟,就溜到苏丹红家里去,也许她还在床上呢。   
  42·顾明泉(1)   
  那天晚上,顾明泉离开医院回度假村的路上,脖子又开始隐隐发痛,变得硬邦邦的难于转动。李医生说过,落枕容易复发,睡觉时要注意枕头高低,避免空调直接吹着颈肩部,平时还要加强锻炼,劳逸结合。可是,他已经更换了一个合适的枕头,每天伏案工作一小时左右,便起身在办公室踱步,偶尔早起,便在度假村慢跑一圈。可落枕还是猝不及防地袭来。 
  回到办公室,他坐在沙发上,用两只手揉搓着脖子,多少缓解了一些疼痛。办公室的门没关,有一条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他认出那是小陈,就喊了一声:“进来。”小陈穿着一件很漂亮的银灰色连衣裙,有些腼腆地出现在门口,平时进出办公室,她都是显得落落大方的,而晚上这个特殊的时间段里,她的出现,便有了某种异样。顾明泉一下从她的神色里读出了她的心思。 
  “来得正好,小陈,帮我按摩一下脖子。”顾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