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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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旅-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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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解了这个道理以后,我学着先看全面的梗概,再把问题微分下去,直到能够处理为止。一个问题解决了,再面对另一个。如此这般,多年以来,我得以成功地解决所有面对的难题。因为人的思考是以单一线索的“联想”进行的,如果未知数过多,人脑处理的效率就成比例地降低。只有在我们了解了若干因素,且不断练习,使之熟练,成为“潜意识”或反射性动作后,大脑才能“专心”地思考新的问题。
  以当时作画为例,要得到比例正确的图形,也就是原图和所画的图,其位置应该成一定比例。我试着用尺来量,果然有效。但我又嫌用尺太麻烦,便把尺标记在纸上,画成格子。利用这种方法,不仅可以画得维妙维肖,而且速度奇快。
  直到我读大学时,认识了一个画广告的朋友,才知道这是一种绘画上常用的技巧。不只是绘画,不论做什么,我很少得到名师的指点,只凭着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我自行学习、自行处理,往往颇有新意。
  我的新“电影”大获成功,不仅搜括了孩子们的零用钱,而且常常招待邻居的家长,“银行”的“储备金”也日益丰裕。
  为了使“钞票”有价值感,我特别向学校借了写讲义的钢板及腊纸,照着真正的钞票来刻印。眼看那蛮像回事的“钞票”,我又突发奇想,为什么不能印“小说”呢?当然可以,只要有人愿意写文章。
  于是,我悬赏征求大家的小说,看在钱的面上,虽然没有小说,可是收到了一些“小小说”,都是各人在学校的作文簿上抄来的。由此,我发行了第一本“杂志”,名为《启航》。当时兴趣之大,连油印机都由自己设计,我找来玻璃丝袜作网,钉在木架上,再以脚踏车内胎包住木棒,当做油墨滚筒,居然也如假包换。
  终于我在宫家获得了一席之地,学着当初敏姐的策略,只要父亲不在家,我一定会溜出大门,然后跳墙而入,生龙活虎地,当起了娃娃头来。
  一盏明灯也在黑暗中冉冉升起,老六名叫天霞,大家叫她小妹,叫她姐姐大妹。我之所以注意到她,是有一次在她和大妹争吵之后,老三评判说她错了,要她向大妹道歉。她想了想,果然诚恳地说了声:
  “我错了,姐姐,对不起。”
  对他们而言,这或许算不了什么,可是我却大吃一惊。在家里我从来没有听说有“道歉”的事,错了就错了,连承认错误都未曾见过,哪有拉下面子当众道歉的事?我当时直觉地判定,小妹一定很会“做人”,是伪善!
  可是在另一次事件中,我也是当事人之一,细节现在已经忘了,只记得分明是别人的过失,但有人硬指是小妹不对。她哭了,有好几天,不论大家怎样逗她,她就是扳着脸,不肯开口。那股狠劲,令我不由自主、由衷地欣赏。
  一颗种子落在地上,可能是偶然的,但种子能否发芽、生根,却必须具备必然的基础。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人与人相遇是一种缘份,而人与人的感情是否能够契合,则又是另外一种机缘了。由我认为小妹伪善开始,到欣赏她的个性,其中的心态转变,完全与自我的意识有关。我是一个极端感性的人,正因为深知自己太过感性,所以一直努力地追求理性,刻意地把感性埋藏在心底。
  小妹有个外号,叫做“凶丫头”,她个性坚毅,宁折不曲。即使有任何心事,也没有人能从她的外表探出任何端倪。一旦她作了决定,也没有人能够改变。就像孤立在山丘上的翠柏,再大的风暴,不过也只能撼动叶梢吧了。
  我缺乏这种狠气,也最羡慕这种气概。在她身上我得到了心理的补偿,也得以逐渐地认识自我。
  但是,我们的感情却如潺潺的清溪,在初识的六、七年里,虽然谈不上是朝夕相处,但也少有几天不见的时光。她对我从来不假以颜色,我对她更是敬重有加,然而我始终能感觉到有股热力,在我们同立的地下激荡着。
  有人说含蓄是中国人的天性,我则认为是传统习俗及环境压力所造成。由家庭社会上保守价值观念的接受,到自我经验的成熟,我们学会了将感情压抑着,再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这种感情之所以深重,是因为与时间凝聚在一起,结晶成生命的精华。人生而有涯,过去的岁月永不复返,生命的涓涓细流,若有若无地掺杂在回忆中,特别令人荡气回肠,珍贵逾恒。
  男女之爱本来只是兽欲的发泄,如果一触即发,在肉体兴奋的感受消失后,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尤其是在人性的特质上,所谓的“感情”不过是自我记忆的交集。时间久,想得多,牵连就深。过去的经验形成了自我的一部分,拋之不掉,挥之不去,是为有“感”。因为有感,自我的心理及情绪受到影响,这就是“情”。
  人实际上就是其个体经验的延续,除感官的感觉外,经验也给内心提供了相当的感受,愉快的经验令人怀念,痛苦的则避之唯恐不及。而人与人相处的时间越久,彼此的了解越深,自然而然知道如何相互配合,以维持良好的关系。同理,了解深了,也就知道如何避免争执、冲突,甚至于如何保持距离。
  感情也可以说是一种人与人适应的方式,当一个人适应了另一个人的习惯及行为后,他自然会接受此人,并以其作为标准,来衡量他人。所以,在成长过程中,环境对人的影响因素,最重要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以及交往的方式。
  我对小妹的感情是堆砌在一种似有若无、相互牵连的过去岁月中,直到我读大学三年级以前,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触过。可是正因为彼此的尊重以及相互的自我约束,一点一滴的关怀及欢笑,彼此都会偷偷地珍藏起来,细细慢慢咀嚼。以至于不论何时何地,心中长期所堆积的甜蜜,随时可以倾倒出一箩筐来。这种感受完全属于自己,存在于回忆与联想之间,地老天荒,历久弥新。
  这种感情可以说到达了一种“境界”,是纯“精神”世界的领域,与现实无关。不想占有,就没有得失,没有得失,就不会痛苦、烦恼。在这个境界中,我可以无碍地欣赏所有美好的、真纯的、完善的人、物。
  小妹对我的感情始于何时,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只要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笑颜,甚至想到她,我都感到莫大的快慰,浑忘其它的一切。大约是在高一下时,我在家中受到的委屈,已经达到了心理防线的边缘。父亲把我看成瘟神一般,毫无理由地(至少在当时我毫不知情),一见我就是一顿打骂。更难过的是,他知道我常到宫家玩,不仅严词禁止,有时更是恶言相向,把宫家贬得一文不值。
  我可以忍受自己的屈辱,却不愿连累他人,于是开始计划逃亡。当时正好发生了“一江轮”事件,一艘从大陈撤退的轮船,被中共的炮艇击沉了。在政府的策动下,全国青年掀起从军的热潮,我立刻到学校去报名。
  有一位教官,名字我不记得了,他劝了我很久,说最好的报国方式是发奋读书。因为国家不会缺乏兵源,可是对知识的需求永远嫌不够,要我千万不要冲动。
  我坚持着:
  “我不是冲动。”
  “那是什么?你以为多你一个人就行了?”
  “今天早上校长宣布的呀!他要我们从军报国。”
  “他必须这样说,但是你不必这样做。”
  “为什么呢?”
  “唉!”他迟疑了一阵子,还是摇头说:“这些你别管,还是好好的去读书,做中国人实在太辛苦了。只要我在这里做教官,便不容你们受害。”
  “受什么害呢?”我一向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毛病。
  “别问了,你回去吧,谁也别想投军去!”
  实际上我并不是为了报国而去从军,所以听不进他的好意。我想到宫家老二,他原读建国中学,毕业成绩相当不错。但也是为了家庭纠纷,受不了他母亲与祖母之间的磨擦,愤而投考海军官校,因此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在简陋的客厅中,我灌下了半瓶烧菜用的米酒,恍恍惚惚地,第一次在宫家兄妹面前脱下了用欢笑掩饰的面纱。回忆的苦涩掺和着宣泄的快感,一段段恶梦似的经历,断续地唏嘘着,在滚滚的热泪中娓娓流出。
  语言概念只是引子,心灵的颤动才是桥梁,人间的悲剧交流在几个涉世不深的孩子之间,谁都无法承担这么重的悲哀。尤其是小妹,由她的表情及目光中,我感到了一阵又一阵暖烘烘的心灵共鸣。
  “我不信天下有这样的父亲,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很坏很坏的事,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打你骂你?”小妹很肯定地说。
  “可是,我真的没有呀!”
  “想想看,你总偷过钱吧?”
  “有的,我为了租小说,偷过几次,最多十块钱。”
  “不是偷钱,他若发觉你偷钱,一定会骂,不用隐瞒。”老二不以为然。
  老四拼命想,摇着头说:
  “奇怪呀!还有什么原因呢?”
  老三说:
  “就算你做了坏事,你爸爸也应该告诉你,或者教训你!”
  “是不是因为我留过级呢?”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老二比较冷静,说:
  “不可能,如果是这个原因,你爸爸只会逼你念书,不会在做功课时也打。”
  “你杀过人没有?”不知是谁这样问。
  “别胡说!我看一定是……”是什么呢?老二也失去了口才。
  大家都想不出任何理由,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甚至我还庆幸有了这些奇遇,使我在这段时空中,与小妹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分享着悲欢苦乐。透过她乌黑的瞳孔,我钻进了她心灵的禁区,经由她红嫩的朱唇,导通了关切体谅的真情。在这一剎,无边的温馨覆盖了冰冻的大地,悲痛幻化为轻烟。在永恒的岁月中,我不再孤寂,我随时可以躲避到与她共有的这一片世外乐土中。
  我打消了离家从军的念头,我们也改变了玩乐的方式。包括我妹妹在内,和他们家中的几个年纪相当的孩子,我们投向大自然的怀抱。蓝天白云、青山绿野,新店的湖水、阳明山的樱花以及大屯山上少见的瑞雪,都被我们罗织到甜蜜、宝贵的回忆中。
  小妹鲜明的影像,一颦一笑的动作,偶而在有意无意间,与我的目光交错。立时传过来一道暖暖浓浓、让我整个灵魂禁不住要酥融的感受。这时我赶忙关紧了心扉,仔细地领受体会,然后妥善地找个珍贵的地方,封存起来。
  我们玩的方式很多,老二年纪较大,常把海军官校的智力测验拿来考我们。有一次,他出了一个很难的题目,说是学校中最快的也要三天才能找到答案。
  题目是这样的:有十二个球,大小一样,其中有一个球不知道是轻或重,要我们用天平来量,最多只能量三次就要知道答案。
  我直觉地想到,最安全的方法是在第一次就得到平均的机率。十二除三,开始时,每次一定是用四个球……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解出来了。老二很不服气,硬说我以前玩过,不论我发誓赌咒,他都不信。
  又有一次,只有老二、老三、老四和小妹在场,我们玩猜谜,仍然是我的反应较快。老二突然说:
  “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最喜欢谁吧?”
  我以为是敏姐,因为他常常有意无意地开敏姐的玩笑,还故意隔着院墙,大唱情歌。敏姐向父亲投诉,说隔壁的“神经病”天天偷看她洗澡,这也是父亲对宫家印象恶劣的原因之一。父亲在盛怒之下,把院墙加高了一倍。
  但正在游戏中,若直接说穿就没有趣味了,我决定出个谜语给他猜。他欣然同意,我想到的是“病”,因为那是敏姐给他起的外号。我就说:
  “病。”
  小妹、老三都在“病”字上大作文章,却想不出来。老二想了想,把大腿一拍:
  “朱邦复,我佩服你,你是天才!我只想知道,我和你妹妹的事,连他们都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此话一出,全场人人震惊,包括我在内。怎么会是立妹呢?我又是怎么猜到的呢?每一个人都呆呆地望着我,我却望着青天。
  “告诉我,我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我不是不肯说,是真不知道,但我怎能承认?只好卖关子。
  小妹忍不住了,问老二道:
  “二哥,‘病’字与朱立立有什么关系呢?”
  “你写写看就知道了,到底是朱家人有学问,‘并’字就是两个‘立’字拼成的呀!”他拿了一张纸,把“并”字拉宽,成为“立立”两个字。
  这叫无巧不成书,巧到这个地步,也真难以置信。
  一天,有人提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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