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人从万丈高崖上跌下去是什么感觉，冷香的心就是那种感觉。
三
血奴带肖旸去的地方是总坛，因为教主已经驾临岷山。
到了岷山山脉，新然已来到他二人面前，她的目光在肖旸身上停留了很久，才道：“圣使，劳烦你让我把肖旸先带下去，呆会就去见教主！”
血奴道：“也好，独孤伤的寒星透骨钉也只有你有办法。”
新然扶肖旸：“跟我走。”
肖旸不想跟她走都不行。
一路无语，来到新然的寝宫，在一掌桌前，新然又道：“你坐下。”
肖旸只有坐下。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水、纱布、瓶罐之类的东西，再见新然已在为肖旸解衣……
肖旸没有拒绝、没有挣扎，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听新然道：“我从来都不想用圣女的身份强迫你做什么……我这么做，因为我们毕竟还是朋友……”
——朋友？新然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魂牵梦萦的情人居然变成了朋友，这种辛酸与痛苦她该如何承受？
肖旸闭上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看见新然的神情。
朦胧中，新然看见肖旸背心处的剑伤，一股酸涩之意再次涌上心头。
伤痕仍在，情呢？
难道情真的已经不在？
她用纱巾擦净了伤口周围的血渍，肖旸只觉得一阵轻微的疼痛，寒星透骨钉已到了新然手中。
她的动作是那样的温柔，温柔的令肖旸几乎已忘了疼痛，但她越是这样，肖旸的心底深处就会越痛苦。
许久，新然取出了一套崭新的黑缎长衫，披在肖旸的身上，道：“那件衣服上血腥太多，还是不要了。”
肖旸道：“这件也会一样的……”
新然道：“哪怕只有须臾的安逸……”
肖旸道：“我…我要去了……”
新然颔首，泪已朦胧了双眼，“为什么不再多留一会？”
肖旸笑了笑，道：“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新然泪已落，“可是你这一去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都不想和我多呆一会？”
肖旸的心碎了，为什么女人的眼泪总像刀一样？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只想告诉你，此情此义，至死不渝……”
她扑在他的怀里，他没有拒绝，只是痴痴地望着远方。许久，他终于推开她，往总坛的圣水殿行去。
四
金碧辉煌的圣水殿上，血千寻一身雪白高坐在厅之上方。
她的面前已经没有水晶帘了，但是她的头上却戴着一顶垂丝的纱帽，掩盖了自己的容颜。
尽管如此，但她那种在无形中散发出来的震慑凡人的气质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她的气质、她的姿态都是那么的超凡脱俗，仿佛就四天神所赐，已经美的不可思议，不能言喻。
寒星透骨钉虽然拔除，但肖旸的脸色并不好。他站在圣水殿下端，凝视着不可接近的血千寻，虽然他不知道血千寻会怎么对自己，但是他的满脸都写着无畏、无惧。
“玉阳是本教叛徒，他的女儿你也敢救？”血千寻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冷淡，平静地让人窒息，冷淡地让人打心底发寒。
肖旸的面色亦如是：“属下斗胆揣测教主的心意，教主现在还无心杀汀兰公主，因为慕成雪目前仍相安无事，所以她还有价值。”
血千寻道：“那蒙面人处处陷你于不忠，你难道要以德报怨？”
肖旸道：“他一直把属下当作同道中人，可惜属下不才，尚不能查清他的来历，惟有将计就计。”
大厅中一片静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气息。
许久，血千寻才开口，“别每次都拿命去拼。你我都只有一条命！”
语声虽然一样的冷淡，但是肖旸却感受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暖。
“我交代你的事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十一道玉令锦符尚有八道没有得手。请教主恕罪！”
血千寻忽然起身，从座位上缓缓走了下来，缓缓道：“庶日内已得三道——你没有让我失望，我并不急于一时要拿到天尊令，但哪个蒙面人的身份我却要尽快知道。”
肖旸道：“属下会尽快查出他的来历。”
血千寻经过肖旸身边往出口走去。
那股沁人的香味又像根针般刺进肖旸的心底。
——又是那种心碎的感觉！
刹那间，那断肠的琴音、幽怨的眸子又翻腾在脑海中……
他蓦然转身，怔怔地看着血千寻凄迷的背影，忽然有种想掀开她神秘纱帽的冲动。
——那雪白丝巾的下面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孔，它隔开的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他始终都没有这么做，他还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秘密背后的现实……
走到门口的血千寻忽然道：“如果你是慕成雪，你会为玉汀兰付出一切吗？”
肖旸定了定神，道：“我不是慕成雪。”
五
慕成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旁，目中闪动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玉阳夫妇生死为卜，汀兰公主心力憔悴，他的心情也异常的沉重。
他突然写下了几行字用信封装起，留下“段星空亲启”五个字，起身飘然离去。
六
段星空推们进去的时候，转眼就瞥见了桌上的信。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脸色异常的低沉。
这种表情在他的脸上几乎从未出现过，有三分悲哀，三分焦虑，更有三分无可奈何……
香香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他，他低沉的脸色。
“段大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她的语声永远都带着一股暖入心底的温柔。
段星空道：“慕成雪去找天衣圣教的人了！”
香香变色道：“慕大哥要自投罗网，以身犯险？”
段星空缓缓点头。
香香的脸色已然煞白，颇为激动地道：“不可以！圣教的人背信弃义，凶残成性，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叛徒？慕大哥此行根本不可能救回玉阳夫妇！非但不会，连他自己都有危险……”
段星空怔怔地看着她反常的神态，抚着她的双臂，轻声道：“你怎么了？”
香香方才认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颔首道：“我只是对圣教的行为深有感触，替慕大哥担心而已……”
段星空没有多问，道：“我现在就要去把他追回来！跟我一起去！”
说罢，挽起香香的手，飞也似地追了出去！
汀兰公主却先他们一步追了出去，当她在暗处听见段星空说“慕成雪去找天衣圣教的人了”的时候，她的人已不在。
七
夜色沉沉，苍穹像泼了墨似的呈现出无边的黑暗。
密云低压，晚风飕然，天地间肃杀一片。
但是慕成雪的心情却和这种境界颇为迥异，他的神态是那样的坦然、从容，步履也是那样的轻快、自在，仿佛前面就是他久离归去的乐土、魂牵梦萦的桃源……
直到有一群人出现在他周围的时候，他的神情依然如故。
为首的人一身蓝色绸质长衫，气宇非凡，眉宇间一股冲天的傲气。
“慕成雪？”
“陨飘？”
无须多问，双方就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陨飘道：“我想你大概已经想出了救玉阳的法子了！”
慕成雪道：“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只要你们放了玉阳，我立刻跟你们回去！”
陨飘笑着叹了口气道：“江湖中人都说慕盟主惊才绝艳，旷古空前，我一直都很想领教一二——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有多失望？”
他的语气很轻，但其中包含的讥诮之意却重逾千斤！
慕成雪没有理会，只是冷冷道：“我的条件，你们是不是可以答应？”
陨飘冷笑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慕成雪在听。
陨飘道：“久闻慕盟主武功卓绝，陨飘一直有心拜会，今日得见，还请盟主赐教！”
他凌厉的目光逼视着慕成雪，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闪身退后，让随行的十人将慕成雪围在中间。
慕成雪瞳孔收缩，他已认出了他们的来历。
五人使剑，五人空拳。
剑身华光骤现，空拳已变成血色！
这十人擅长的就是天衣圣教十大神功中的“吸心剑法”和“销魂血掌”。
吸心剑法剑走偏锋，如影随形，一旦触及皮肤，立即吸噬筋血、骨髓，受伤之人轻者血尽而死，重者浑身溃烂。
销魂血掌刚好是利用自身阴柔的内力凝聚气血，吸损对方的内力。对方的内力越是纯阳、精深，越容易受制。
这两种功夫早因阴损毒辣被中原武林封为禁功。慕成雪此番见到也不禁骇然。
——天衣圣教出动此等阵仗，势必要取慕成雪性命！
一剑的速度已如闪电，一掌的威力亦开山劈石，何况是五柄剑、无双手？
一剑紧接着一剑从不同方向相互填补地攻击慕成雪的要害，一掌一掌配合着长剑将慕成雪笼罩在一片腥气中。
他们十人的围攻没有章法，但是却偏偏没有破绽可寻！
——这豁然是逐翠舵享誉江湖的绝技“秋风秋雨愁煞人”！
慕成雪的身形闪电般地变化着，总是能在最危险的情况下避开他们毫不留情的攻击。
但是他只有一个人，纵然他内力再深厚、轻功再妙绝，也不可能受得了十个人的车轮战法。
况且他那要命的内伤尚未痊愈！
一剑刺向左肩，慕成雪疾退、避开；紧接着又一剑斜点软肋，慕成雪只有急闪、躲开；另一剑早已聚集一股血腥之气直劈慕成雪天门！他却凌空斜翻了出去，正是轻功中的北雁南飞！可是他刚脱离这一着的威胁，面前豁然扑来一股火热、扑鼻的燥腥之气。
陨飘的脸上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是慕成雪却半空一拧腰，又凭空横掠一丈，“飕”地落在丈外！他快，别人也不慢，他刚一立地，又是一股销魂血掌的隔空掌力劈头盖脸地打来！
他刚一着地的脚再次飞起！
他的轻功了得，其他十人的轻功也不弱。数人虎跃飞起，紧随其后，攻势越发凌厉！
“秋风秋雨愁煞人”战阵无极无迹，无坚不摧，就连武林之首少林派的“无心般若”阵与其相对都落个惨败的下场。
再这样下去，慕成雪恐怕难逃一死！
折扇甫现、飞旋，清香弥漫，耳边只剩下了“叮……”声和双方身形来去的隐隐风声。
慕成雪的战势虽然由守转攻，但是陨飘却仍然在一旁悠然观战。
慕成雪身形宛若一道急电，穿插在十人之间，出手有若雷厉风行，顿时有两名使剑人倒在一旁。但见慕成雪反身旋转，折扇斜点、甫开，收合间又已制住两名空拳人。
剩下的六人一一散开，自前后上左右攻击慕成雪，慕成雪以扇相抵，左掌发出一道指风刺向上方掠下的一名剑手，同时右脚横踢，直跺在一名空拳人的腰际间，那人顿时踉跄退后三尺有余。
一名剑手乘此时狠下杀着，暗施力道，一式“飘忽无影”无声无息地刺向慕成雪背心。
慕成雪的感觉极其敏锐，当他感觉到背心有一股寒气的时候，他的人就向左侧偏去，“嗤”地一声，那剑就在他的衣服上划开一道口。
但是慕成雪的手就在他尚未收剑的时候，握上了他的剑，力透掌心。那名剑手竟再也把持不住，慕成雪反手一转，剑脱手，剑柄“砰！”地撞在了那人胸前的“期门穴”上！
就在他解决这个人的时候，一名擅长销魂血掌的人的掌力已经出其不意地以迅如流星似的速度击在慕成雪的背心上！
慕成雪踉跄前扑，另一名空拳人也如法炮制，在那最难得的一刻攻击慕成雪的胸腔。
慕成雪的反应岂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他开声即退，食中二指射出一道强劲的指风直削来人猛烈的掌风。
“砰——”地一阵轰隆声，双方掌指风交融的地方被掀起了无数尘埃，扑散在天地间！
慕成雪一退三尺，胸中血气翻腾，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知道方才背心捱得那一掌已经伤到了内腑，再加上刚刚的一招弹指惊雷也严重地牵动了伤处！
此时此刻，他尚未占到上风！
对方十人中还有一剑双掌安然无事，更何况还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陨飘没有出手！
再见倒下的八人中已有人挣扎着站起咬牙冲过来！
慕成雪也只有竭力抵抗！
若说他们十人开始时的作战无极无迹，连绵不断，那么此时他们十人就像发了疯似的野兽，完全不顾忌自己的破绽，像群市井无赖，朝慕成雪攻来！
慕成雪脸色变了，开始的阵势虽无迹可寻，但他还是沉着应战。但是现在面对这漏洞百出、破绽无数的围攻，他却似乎已经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