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彩霞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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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彩霞满天-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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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多大?你才十几岁?就懂得勾引女孩子了?你答应过我,不和殷家来往,为什么又不守信用?为什么?” 
  “爸爸!”他挺直了背脊,本能的反抗了。“我没有做坏事!” 
  “没有做坏事,你和谁在岩洞里?” 
  “殷采芹。我们只是在那里谈天,除了谈话之外,我们什么事都没做。”他直视着父亲,坦坦然的注视着父亲,头抬得高高的。“爸爸,谈话也是犯罪吗?” 
  乔云峰凝视着儿子,他重重的呼着气,脸色发青。 
  “你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他咬着牙骂。“你知道是谁把这幅画送来的?是殷振扬和他的爸爸!你知道那只老鹰对我说些什么,叫我管教好我的儿子!说他们殷家不会接受……”他咬紧牙关,咽住了下面的话,狠狠的瞪着乔书培,他的眼睛涨得发红,脸色气得铁青。“书培,你一向懂事,为什么要自取其辱?你父亲虽然只是个小书记,还有一身傲骨,你何必去沾惹那群土霸恶绅?难道你不知道那殷家是惹不起的吗?我老早老早就跟你说过了,沾了他们家,就会惹麻烦,你不懂吗?”乔书培呆呆的望着父亲,从父亲那沉痛的语气里,终于体会到一件事,殷振扬父子,必定带来了一场风暴。而那只会念书,与世无争的父亲,也必定受到了一场侮辱。他深吸口气,垂下了眼睛。“我懂了。”他闷闷的说。 
  乔云峰默然片刻,瞪视着儿子,他好久都没说话。然后,他忽然把书培拉到身边,用他那枯瘦的手,握紧了书培的手腕。他沉痛的、怜惜的、伤感的、忧郁的说: 
  “孩子,人世间的事不一定都公平,也不一定都有道理。你不懂,我知道你不懂。你不懂我们和殷家,各有各的自傲,我们有的是傲骨,他们有的是傲气。他们看不起我们,我也看不起他们。这中间的微妙,是你不能体会的,你还太小。我只能告诉你,你如果继续和殷采芹来往,会使我很伤心,也很难堪。书培,在你还没有陷得太深以前,拔出你的腿来吧,那殷家,是一个好大好大的泥淖,一个又脏又臭又污秽的泥淖。这话我本来不愿意讲,你逼得我非讲不可了。” 
  他紧偎着父亲,眼前看到的,只是父亲鬓边的几根白发,和额上的几条皱纹。他不愿去想殷家是不是泥淖,不愿去分析这中间的矛盾和道理,他只看到父亲的白发和皱纹,只听到父亲那沉痛而伤感的声音。 
  “我知道了。”他短促的说。“我不会再去招惹他们家了!” 
  他挣开父亲,往自己的房里冲去。刚冲到房门口,他听到父亲在他身后喊:“书培!”他站住了,回过头来。 
  乔云峰深深的注视着他,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轻轻的说了句:“那是张好画!”他怔了怔。凝视着父亲。 
  “那是张好画!”乔云峰重复了一遍。“难得你能掌握到那个主题;那双夕阳下的手!” 
  他的心因父亲的赏识和了解而悸动了。 
  “它没得奖,”他说:“评审委员认为它‘主题意识表现不清’!”父亲点了点头。“你瞧,这就是人生!好在,你的目的是画画,而不是得奖,对吧?”他笑了笑,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房门一阖上,他的笑容也阖上了。他想着殷采芹,今夜,她又会有什么命运?他倒在床上,用一种苦恼的、痛楚的心情去想她。明天,他和她有个约会。明天,在海边有个约会!他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明天,他知道,他不会去海边了。 





  明天,不会去海边。但是,明天,注定是个未知数,注定是要出点事的。注定要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早上,乔书培去学校的时候,情绪仍然低落,他几乎是忧郁而不安的。昨夜一夜没睡好,他想过许多事情,想过和殷采芹的友谊,想过那些为殷采芹打架的童年,想过小学同学在神仙树上写字来嘲弄他们的往事,想过殷采芹对他的感情……想过在岩洞里恍悟到的欢愉和震撼……而今,一切刚“开始”的似乎就面临到“结束”。正像父亲说的,他们家和殷家之间,有一条无法飞渡的无底深渊,他和采芹,像是伫立在两个山巅的人,只能迎风伫立,遥遥相望,切莫“再近一步”!头一次尝到失眠的滋味,头一次领略感情的苦恼。不过,他叹息着想,反正都会过去的!他面前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好多好多的路要走。殷采芹毕竟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点缀,忘掉她吧!“好男儿当如是!” 
  他到了学校,上了四节课,在中午的休息时间里,小胖匆匆忙忙的找到了他,把他拉到一边说: 
  “小心,殷振扬已经约了打手,预备放学以后,在你回家的路上修理你!”他愣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 
  “又要来这一套吗?”“你最好躲一躲,下课后到我家去吧!反正殷振扬不敢在学校动手,训导主任已经说过了,殷振扬再打一次架就开除!” 
  “我不躲,”他本能的挺了挺背脊。“要打就打,我也不见得打不过他!”“你一定打不过他!”小胖焦急的说:“你少逞匹夫之勇,他们有一伙人,你才只一个!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不懂,”他望着小胖说:“我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我不能躲殷振扬一辈子!”他忽然深思的靠在墙上,蹙着眉说:“或者我可以和殷振扬谈谈!为什么我和他之间,一定要结仇呢?我跟他讲讲理看,现在不是小时候,大家都大了。” 
  “唉唉!”小胖急得直跺脚:“你少糊涂,少当书呆子了,你骂了人家妈妈是大河马,又占了人家妹妹的便宜……” 
  “我占了他妹妹的便宜?”乔书培惊问:“什么话?什么东西叫便宜?”“你没有吗?”小胖愕然的说:“雅丽告诉我,殷采芹昨天给她爸爸用鞭子狠抽了一顿,骂她不害羞,跟你不三不四的,抽得手臂上都是血痕,所以,今天朝会上,她连弹琴都不能弹。”他呆住了,怔了两秒钟,然后,他拔起脚,就往女生教室的方向冲去。小胖一把抓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去看殷采芹!去问问清楚!”“你还要惹麻烦,”小胖抓住他不放,“你麻烦还没惹够是不是?你要闹得全校都知道呵?” 
  “我不管!”乔书培挣脱了小胖的手,直冲向女生教室那边,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听到殷采芹挨打,他就五内如焚了。只觉得又惊又怒又痛,把所有的理智、思想,连同对父亲的诺言,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一口气跑到了殷采芹的教室外面。通常,男生找女生,总是有些偷偷摸摸,像小胖和雅丽的来往,就是相当秘密而鲜为人知的。他却跑到那教室门口,当门一站,对着里面直视过去。在全体女生的愕然中,他看到了殷采芹,她正坐在那儿对他发愣。他微微扬了扬头,殷采芹就乖乖的站起身子,走出来了。“你干嘛?”她悄悄的问:“有话放学之后再说,岩洞那儿不能去了,我在神仙树下面等你。” 
  “你挨了打吗?”他率直的问。 
  她震动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同学们都在对他们行注目礼了。他惊觉过来,就领先向校园后面的一片密树浓荫里走去,她默默的跟在他身边,到了树林里,他回过头来瞅着她。就在这短短的一段路程里,他完成了一段心路历程,由一个懵懂迷茫的少年时期,走入了一个敢做敢当的青年时期。 
  “你挨了打?”他再问,重重的呼着气。“是不是?你爸爸用鞭子抽了你,是不是?” 
  她咬咬嘴唇,慌忙摇摇头。 
  “没……没有。”她支吾着说。“只……只是骂了我一顿。” 
  他一把拉起她的手臂来,捋起她的袖子,立即,他看到她整只手臂上都是鞭痕,一条一条青紫的痕迹,瘀血的、肿胀的浮现着。她急忙夺下手来,用袖子盖住了伤痕,急切的、不安的解释:“不是为了你!”“是吗?”他打鼻子里问,又惊又怒,而且内心绞痛。“放学后,我去看你爸爸!我要问一问,我和你谈谈天,有什么地方错了?为什么要打你?” 
  “你疯了?”她惊呼着。“我爸会把你撵出大门!而且,我不是为你挨打,你不要误会,是……为了我妈,我爸要气我妈,他打我,是为了要我妈心痛。与你……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别来搅这淌混水,这是我们的家庭纠纷……将来……将来我再解释给你听!” 
  他瞪着她。“你发誓不是为了我?” 
  “不是!”她拚命的摇着头。“决不是!” 
  他沉吟了一会儿,仔细的审视她。 
  “你知不知道,你爸昨天去看过我爸爸?” 
  她大惊失色,嘴唇变白了,眼底里盛满了恐慌。 
  “怎样?”她问。“我被禁止和你来往。”他说。“不止是你爸爸禁止,我爸爸也禁止。”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嘴唇更白了。“你预备怎么样?”她再问。 
  “今天来上学的时候,我已经决定告诉你,我们到此为止。”他凝视着她,她那白皙的面颊光滑得像缎子,眼珠深黑,迷蒙,浮着薄薄的雾气。“但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哦?”“知不知道海鸟怎么叫?”他忽然问。 
  她困惑的摇摇头。“海鸟叫得吱吱叽叽的,听起来像两句话:‘寄寄寄,去去去!’一点也不好听!”他说。 
  她仍然困惑的望着他,完全不了解他的意思。 
  “以后,每天晚上,你如果听到海鸟叫,那就是我在防风林里了。”他继续说。她的眼睛闪亮。唇边浮起了笑意。她深深的点了点头。 
  “你不怕你爸爸知道?”她悄声问。“他会不会……打你?” 
  “我爸和你爸不同,他不是野蛮民族!”他说,不安的耸了耸肩。“他不会打我,永远不会。可是……”他坦白的说:“我怕他知道,很怕。”她凝视他。“而你还是要……‘寄寄寄,去去去’?” 
  他笑了。那笑容一闪而逝。他又深思的蹙起了眉头,沉吟的说:“最近,我很糊涂,我越来越不了解人与人间的关系,越来越不懂是非善恶的区分,我觉得我们接受的教育和我们实际的生活是两回事。我爸常对我说,成长本身就要付出代价,就像昆虫要费力的去脱壳一样。我有预感,我的代价或者会付得比别人大……”他的议论只发了一半,上课钟响了。他们两个匆匆分开,各奔各的教室,临行,她又急急的交代了一句: 
  “如果临时有事找我,可以写条子叫雅丽传给我!” 
  “好的!”他回到教室,照常上课,心里仍然乱糟糟的,但是,却比昨夜的辗转难眠和茫然若失要好多了。他知道自己做了个决定,这决定不知是对是错,能确定的,是违背了大人们的戒条——而大人,就一定对吗?他摔摔头:“我并不要做坏事,”他想。“我只要自由,自由的交朋友,自由的成长,自由的脱壳。”可是,他忽略了这“自由”还有的另一项阻力。当天放学后,他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块空地上,被殷振扬和七八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了。事实上,自从小学以后,他就没有和殷振扬打过架。当小胖警告他殷振扬要找他打架的时候,他也没有很重视这件事,在他的心目中,打架还是孩子们那一套,扭成一团,打几个滚,完全不登大雅之堂。他根本不明白殷振扬这么大了,十七、八岁的人(他因一再留级,年龄比乔书培他们都大)怎么还会动不动就打架?因此,当他被围困的时候,他也一点都不紧张,只是举起手来,对殷振扬说: 
  “慢点!有话好好说,我们又不是还在读小学,我先声明,我可不和你打架!”“打架?”殷振扬大吼:“谁要和你打架!我是要揍你!我不是要和你打架!”说完,他一拳就击中了乔书培的肚子,乔书培只觉得一阵剧痛,五脏六腑似乎都裂开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就对殷振扬一头撞去,殷振扬毫无防备下,被撞了个正着,他“哇呀”一声大叫,嚷着说:“好呀!他还真打呀!大伙儿上!” 
  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人都围了过来,有几个人从乔书培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反剪了他的双手,殷振扬就左一拳,右一拳,对着他的下巴、小腹、胸口……挥舞过来,乔书培挣扎着,那些大汉却把他箍得像铁桶似的,使他完全动弹不得,殷振扬每打一拳,就问一句: 
  “还敢骂我妈妈是河马吗?” 
  “还敢追求我妹妹吗?” 
  “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还敢转我们殷家的念头吗?” 
  “……”乔书培这时才知道,这再也不是童年的打架了,这是一种“暴行”,一种致命的残杀!他的五脏六腑全在撕裂,浑身骨节都在散开,下巴的骨头似乎都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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