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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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1期-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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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我理论上想通了蜥蜴的问题,感觉上我还是对蜥蜴有些距离。我是不会去抚摸一个蜥蜴的,让我太别扭。我也不会去和蜥蜴玩,蜥蜴也许没毒,但蜥蜴也没什么好玩的。可是,有一天,一只蜥蜴走进了我的生活。那天,我正坐在后院凉台的遮阳伞下看书,忽然听到拍水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个什么小动物,掉进游泳池里了,在水里挣扎。仔细一看,是一只蜥蜴。我站起来,拿网把那只挣扎的蜥蜴捞了出来,放到岸上。出乎我的意料,这只蜥蜴的尾巴的颜色是天蓝色的,整个身体也呈褐蓝色。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褐蓝色的蜥蜴,更没有看过天蓝色的尾巴的蜥蜴。它的天蓝色的尾巴看起来好像是闪光的剑,阳光下夺目耀眼。我惊叫起来:天哪,天蓝色的蜥蜴!思彬听到我的喊声,问怎么回事。我大声地宣告,这里有一只天蓝色的蜥蜴,很奇怪!思彬走过来看看,说,这个天蓝色的蜥蜴家庭已经住在那里很久了,但是也很久没有看到它们了,今年又出现了,显然它们是从什么地方又搬回来了。听思彬的话,别人会以为他在谈论什么邻居,哪里像是谈论蜥蜴。我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自己怎么和这个怪人一起生活得很快乐。不理他,回到椅子上去看书。那只被救的蜥蜴,喘过气来后,挪动身体,也爬走了。 
  我从此几乎天天都看见这只天蓝色的蜥蜴。它好像特别喜欢在游泳池旁边待着。我后来发现是因为游泳池旁边有很多小昆虫,这只蜥蜴喜欢逮昆虫吃。它的战术是在游泳池旁趴很长时间,也许它整天都在那里趴着,守株待兔,等其它昆虫以为它是自然的一部分,它会突然张开大嘴,把昆虫猛然吸食到口里。还有就是它喜欢头朝下趴在游泳池的边缘,头差不多够着了水,但是又没有沾到水,似乎在看自己的倒影。这是一个自恋型的蜥蜴,或许它继承了古希腊埃利斯的自恋精神,在看自己的倒影中深深地爱上了自己,不然它怎么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为了这只天蓝色的蜥蜴,我开始看有关蜥蜴的书。我了解到,在我们家住的蜥蜴主要是两种。那种褐色的,带红条斑纹或黑条斑纹的蜥蜴与鳄鱼是近亲,它们主要生活在我们这个地区。俄乐岗南部和加州北部地区的蜥蜴,是一种喜欢与人共存的蜥蜴,因为它们喜欢在木屑和浓厚的林木中生活。特别在喜欢砍成树墩状的烧火的木柴中栖身。我们家冬天的主要取暖的方式是烧原木,家中的原木堆在外面,像小山一样,难怪我们的家好像是蜥蜴的大本营。这只天蓝色蜥蜴本是生活在美国的南部的,天晓得怎么出现在我们的园子里,天蓝色的蜥蜴是蜥蜴中的吃同类的动物。我倒真没看出来,这只漂亮的蜥蜴是一个吃其他蜥蜴的恶魔。蜥蜴的主要食物是蜘蛛和其他小昆虫,偶尔大的蜥蜴也会吃鼠类的小动物,但是大部分的蜥蜴的捕食对象是昆虫。我们住的地区是昆虫的天堂,所以这些蜥蜴有的是食物。有意思的是蜥蜴不是贪吃的动物,由于是冷血动物的原因,它们吃得很少。一只体积和一只蜥蜴差不多大的鸟,因为是热血动物,一天吃的东西够一只蜥蜴吃五个星期的。难怪天蓝色的蜥蜴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看自己水中的倒影,日子过得极为悠闲,不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似的忙碌不停。蜥蜴懂得真正地享受生活。我觉得应该提倡像蜥蜴那样生活,不要吃得太多,也不需要吃得太多。 
  对美国许多的印第安人来说,蜥蜴是通向梦乡的守门人。对南太平洋上的土著民来说,蜥蜴是人和神之间的信使,它们本身也享受着半神的待遇。我猜中国的麒麟大概就是对蜥蜴的想象的变种,因此也是神明的动物。有人说,如果你和蜥蜴有精神上的联系,你就有了通向梦乡的钥匙,你不但是一个大地上的梦游者,还是大地上传布梦想的人。我常常观看蜥蜴的生活,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它们在木头中用大眼睛向外观看,它们慢吞吞地散步,它们友好地相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蜥蜴打架。据说它们搏斗的时候,它们会像真正的武士一样。我经常看呆了,好像是看电影。这也许证明了我是一个梦游者,或者我离梦乡不远了。 
  最后我要讲一个蜥蜴女儿国的故事。美国西南部的一种蜥蜴,科学分类上叫“新墨西哥摇尾”蜥蜴,是自然界的一个奇观和奇迹,因为这种蜥蜴是自己克隆自己,组成蜥蜴的女儿国。所有这个种类的蜥蜴都是母的,没有一只是公的。它们如任何其他种类的蜥蜴一样,性质也和其他种类的蜥蜴一样,只有一点不一样,它们没有性繁殖。在这个种类的蜥蜴中,母蜥蝎自己担当生育的工作,它不是生小蜥蜴,它是克隆小蜥蜴。它的卵子里包含所有的生殖信息密码和全部的染色体,不需要精子,卵子本身便成小蜥蜴。克隆造成的结果是所有的蜥蜴,连细节都一模一样,变体极为稀少。它们都差不多六英寸长,身上有横条纹和竖斑纹,皮肤呈深蓝色,它们都是母的。这个种类的蜥蜴的繁殖方式被称之为“处女生育”,因其卵子不需要与精子结合而生产。这种现象在十八世纪就被发现了,科学界一直以为是低等动物的繁殖方式,蜥蜴用这种方式繁殖,是近来的发现。科学家们对此现象非常惊异,目前还没有理论能解释这个现象。科学家们猜测说,也许很多年前,有两个不同类别的摇尾蜥蜴相遇,结合,生下了后代。这些后代,如近亲交配的动物的后代一样,是不能生育的,比如马和驴交配生的骡子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不知怎的,有一个母蜥蜴的,有自我繁殖能力。后代就如此代代相传下来。一个母蜥蜴可以生育几代的蜥蜴,它的一个卵子就有它本身体重的三分之一。设想一个一百二十斤的妇女生一个四十斤重的孩子! 
  虽然科学家们对此现象十分惊异,它们并不认为这是反常的现象。实际上近年来,同性克隆的蜥蜴在世界各地都有发现。科学家们说,这只能说我们以前对神秘的动物王国的事情了解太少。我想,其实,到现在我们对动物的世界也了解不多。我们自以为在征服自然,以了解自然的名义,破坏自然,也许我们如果把自己只看成是一个种类的动物,栖息在地球上,对其他的动物表示更多的尊重,也许我们留给我们后代的地球还勉强说得过去。 
   
  责任编辑 晓枫 
黄昏
石舒清
  应该说还是一个普通的黄昏,如果两桩事不并生在一起,也许我就不说它了。 
  是去年冬季的一个黄昏,我照例回老家打算写点东西。母亲为了使我清静,反锁了大门,去亲戚家了。母亲一般早出晚归,极少中途回来。临走的时候,母亲给我吃定心丸那样,总是说,你好好写,我不回来打搅你,谁来看到门上的锁子,他也就走掉了。看母亲郑重其事的样子,我真是惭愧得很。我能写出个什么来呀,害得母亲在家里也不能待。 
  我家的院子很大,除了一间偏背的房子里有个我外,其他的房子都空着。因此院子里整天静悄悄的。我也锁紧门,垂下窗帘,一天不出屋去。听见乌鸦叫着从屋顶上空飞过去了。听见风吹着树叶发出倦倦的声音。若是写不出东西,实在是有些个寂寞的。要是有好日子,风和日丽,我就觉得阳光是白白地在我家院子里照拂了一天。我家的院子比一个麦场还大,日复一日,浪费了多少日光啊。 
  正如母亲所言,有来我家的,一见门上的锁子,大都走掉了。因此我常常觉得并没有什么人到我家来,有时候,偶尔的,会看到一捆韭菜什么的在院子里扔着,说明着曾有人到我家门上来过,见门锁着,就把带的东西扔过墙来。没有看见了锁子还敲门的。但凡事总有例外,那一天,我家的锁子就没起作用。先是正晌午,我把两手在炉火上面烤着,散漫地想着什么。突然间门被敲响了。正午的原因吧,敲门声格外显得响,将铁锁及锁环也带得响着。我听任门响,一动不动,同时有些不快。想着敲一敲总会走的吧,但是不,像是非要敲开不可。钥匙我手边倒有的。大约敲了十余分钟之久,这样子是什么也干不成的,好在我并没有写东西。只好出去。满院的阳光使人晕眩。我一步步探到门那里去,在门缝里看到一条黑影,在门下面看到一双脚,那脚上的鞋使我想到大概是一个乞丐吧。一个乞丐这样子敲人家的门,便有些不像话了。要是乞丐我就不开门。到门口立定了,由门缝里看不到面孔,只看到一点鼻尖。这是辨认不出什么的。我还是看那双鞋,是一双黑条绒跑山鞋,鞋尖已破,条绒缝里积满了老土陈垢,是早该扔掉了。大概是从门缝里也看到了我,他停了敲门,一直等我走到门口,他才咳嗽出两声,像以此在说明他是谁似的。但我没听出来。便问是谁。我,他这样说。声音闷闷地,像是由鼻根儿里发出来的。接着问我父亲在不。我说不在。因为他叫着我父亲的小名,我就知道是一个长辈了。于是开门。他却说我父亲要不在就不必开了。我便不再开,隔了门和他说话。他说找我父亲有个事,问我父亲什么时候能来,我说了个大概时间。他说好,到时间他再来。就走掉了。看着门下面那一双脚的消失,我有一种看书时翻到了空白页的感觉。思谋着他是谁,重又走回屋子来。从声音我没有听出他是谁,我在村里的日子是很少的。屋子里黑洞洞的,窗帘垂久了的缘故,显得有些沉重。炉火从炉盖的边缘跃出来。我坐着想,这个人明明看见人家的门上有锁子,还敲人家的门,难道他知道锁着的门里会有人的吗? 
  决定今天不写作了,看书。蒲宁的《莉卡》读得我几乎要睡过去。觉得像《莉卡》这样的小说,不是萝卜白菜,不是五谷杂粮,是蛋糕醇酒,一次少来一点儿是很美妙的,但要像米饭面条那样一碗接一碗吃,反而是会有些醉氧似的恶心。因此蒲宁的小说,还是读短篇好,而且不可多读,一日一篇甚至一周一篇才好。 
  烤着火炉,读着小说,就忘了时间的流逝。在我几乎忘记了正晌午那档事时,门忽然地又响起来。我一时有些纳闷。母亲自有钥匙,常常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就进来了。门敲得很响,很果断,似乎明知道里面有人的。我也一下子就想起他来。心里很感觉不快。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敲人家锁着的门呢?人在里面,门却锁着,肯定是有其原因的嘛。虽是这样作想,但还是很快地到大门口去。这次毕竟不同于上次,上次不开门犹可,这次不开门就说不过去了。到门口,果然还是那双鞋。问我父亲回来没有。我说没,同时打开了门。这才看到是谁。辈分上算起来应是我的一个姑舅爷。记不得他上次留给我的印象是什么时候了。这次的感觉是,他的变化真不小,老起来真是快,两腮往里凹,胡子白得像草根,白帽子脏兮兮的,明显是洗也洗不干净了,像是这白帽子也同着他一并老了。衣裳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与其说穿着,莫若说套着更合适。他说话有些吃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总像在努力着说话的样子。我不能肯定他是否换了一口假牙,他说话的时候,口里像是有着某种不适。因为我家搬到了银川,偶尔才回一趟老家。照例免不了几句寒暄和问候。他刚开始着重打量了我几眼,似乎要一下子观察考量出我如今的情况。听我父亲还没有回,他便显出一些犹豫,望着父亲要回来的巷子说,快回来了吧?我说,快回来了。他就提议先进去坐着等一等,不然回去了还得来。 
  我把他引到正房里去。 
  我发现他走着的时候,一摇一晃的,像是以上身的摇摆带动着两条僵僵的腿。他并不太显佝偻,像是他已近枯槁,连即使佝偻也不能了。但他的前襟却显得很长,明显像是两片累赘,随着他的走,一闪一闪的。一边的口袋破了,半片口袋布掉下来,随着他的走,不情愿地动着。 
  对他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因此他成为这个样子倒不使我觉得意外,只是暗暗服膺,真是什么样的命运便会造就出什么样的人来。 
  他这个人,六十多岁吧,儿女是有七八个之多的。前几年,他的女人扔下他去了。那女人由于不断地生孩子和不停地劳作,像一把用久了的老笤帚那样,使她的个头到后来几乎还没有她八九岁的孙女大。让人觉得照这样下去,如果是活到九十岁,那么她真的会萎缩成老笤帚一样大的,但她六十刚过就殁掉了。几年过后,他又成家了。这个家成得叫人心酸,对方是他的一个表妹,早就寡居了,后来她的一个儿子竟杀掉了自家四口,被枪毙了,她就回娘家来待着。不知怎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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