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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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 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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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打跑后,再回来就不住这里了,改住紫阳阁和白雀园。
    “你不要变着法吓唬俺,傅朗西不行了,已被打翻在地踏上一万只脚了。”侉
子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一个个扣子解得很快,“你也脱呀,俺是个自尊心很强的
人,你不要惹得俺生气。”
    侉子陈脱下上衣扔向雪蓝,现出几个月没洗澡的身子。雪蓝闪身躲过,捂着鼻
子连连说:“太臭了!太臭了!”
    “那好,我到厨房里洗个澡再来。”侉子陈连忙说。他果然进了厨房,从锅里
舀起许多温水倒在脚盆里,慌慌张张地洗了几把,正想穿上衣服,华小于拿着一块
香肥皂闯进来。
    “你得好好洗洗,人家还是处女,不要脏了她的身子。你这衣服也得换换,不
能再穿了。昨日换下来的衣服还晒在钟楼上吧?
    我去帮你收来。“也不等侉子陈回答,华小于就抱着那堆脏衣服出去了,一会
儿回来时,手上却是空的,”秘书真是细心人,替你收取衣服不说,见上面有好几
个窟窿,又拿着上街找女人替你缝补去了。“见侉子陈要说话,华小于抢着说:”
你可千万不要撵我走,我是来帮你的。雪蓝不是一般的女人,你又不是只想蜻蜓点
水,玩一次就算了,所以第一次一定要让她觉得欢心。以往同你相好的女人,无非
是图你的权势。雪蓝却不同,这样的女人,就不能像打仗,也不能像大跃进,吹着
冲锋号向前进,又敲着胜利锣鼓往回撤。“
    华小于顿了顿,见侉子陈有心往下听,便随手拿起一只洗碗用的丝瓜瓤,像当
年杭九枫给阿彩诊治癞痢那样,在侉子陈的后背上有节奏地磨擦起来。
    “有些话别人不会对你说。我是因言获罪的右派分子,什么话都敢说,说得不
对也不怕,总不能给我戴两顶右派分子的帽子吧!
    大鸣大放时,有人提意见,说你们这些满头高粱花的乡巴佬,进城后的头等大
事是忙着换老婆。我替你们辩护过,懂得城里的知识女性珍贵,对你们来说是一大
进步,怕就怕看见知识女性都觉得不顺眼,连她们都要镇压。这样跟你说吧,梅外
婆和雪家女人,看上去没有特别的本事,为什么会让天门口的男人服气?因为雪家
女人虽不是胸怀大志的野心家,绝对是宁可将自己的一切全都豁出去,也要让对方
变个样的信徒。“
    侉子陈不耐烦了,不想听这些,要华小于去拿衣服。华小于站了起来,却是去
锅里舀些热水加在脚盆里。
    “你还不晓得我这个右派分子右在哪里。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在武汉三镇,
和你一样的人我见得多,为了讨好新找的红颜知己,不管认识几个字,都在那里拼
命地读书,以为只要将风流才子的那一套学到手了,就能将家里的女学生弄得服服
帖帖。这是一般人的眼光,看不出那些书中让人最爱的林黛玉,浪漫到顶也只让贾
宝玉摸摸手,在一床被子里调调情,到死也还不知荤腥。如果你们愿意就这样那倒
也罢,可你们要的是百万雄师过大江,这就带来林黛玉所没有遇到的问题。今日的
知识女性,既不是养在北方老家的黄脸婆,四脚朝天躺在那里,任你过黄泛区,进
大别山。又不是琴棋书画中的仕女,只图一个精神上的享乐,不谙男女交合血肉通
连等俗事,上了床她们索要的自由与平等比男人还多。一般男人只管自己冲锋陷阵
得胜班师,将女人当成可以随意处置的俘虏。
    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三次四次还是如此,知识女性们就不干了,轻则不让男
人拢身,重则提出感情不和的离婚申请,不轻不重的就会在男人每次发动进攻之际,
不肯配合不说,还喋喋不休开起夫妻间的斗争会,说男人是剥削阶级,是帝国主义。

    华小于说得口渴了,停下来从水缸里舀了一些凉水喝下去,还问侉子陈要不要。
“东汉末年的貂蝉你一定晓得,她是山西省忻州人,早先是司徒王允的歌女,后来
被王允作为美人计加连环计,暗地里许给吕布,明里又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献给董
卓。一个小女子哪有那样的本事,能够伺候三个英雄盖世的男人?妖姬脸似花含露,
玉树流光照后庭。本是陈后主写的一句古诗,三年前,我第一次下乡采风时,就听
一个说书人反复用它来形容贪欢的男女。
    我不懂其中意思,就送了一斤好酒给人家。说书人才将秘密告诉我。一般古籍
中,都将貂蝉说成是狐狸精,惟有民间说书人才通晓这中间的奥秘。我再说一个叫
杨玉环的美女,就是燕瘦环肥里的那个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唐
玄宗,就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都说她擅长风情迥异的西域舞蹈,又是个反弹琵琶
高手,天生丽质,回眸一笑百媚生,再加上善解人意,被赐死时也无怨言,才使得
玄宗皇帝日后会此恨绵绵无绝期。这些话说得不错,但也不是没有错。错就错在唐
玄宗是在盛唐时期当上皇帝的,朝纲大事已被治理得井然有序,不知不觉地就起了
骄奢淫逸之心。
    天下体态丰腴的女人,个个都是丰乳肥臀,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富态和富贵相。
这是必然的,穷人吃了上餐,又愁下顿,只会得浮肿病,当然富贵不起来。杨玉环
的胸脯才是唐玄宗最爱的尤物。杨玉环在那龙床之上躺着,左手按着左边乳房往右
边轻轻一挤,右手按着右边的乳房往左边轻轻一挤,两只乳房就到了一起,不知有
多可爱!汉成帝刘骜的第二任皇后赵飞燕,与妹妹赵合德同封昭仪,在成帝怀里集
三千宠爱于一身地过了十年。传说她们常把一种名叫香肌丸的药塞入肚脐。用后肤
如凝脂,肌香甜蜜,每每撩得汉成帝不能自持,不施云雨绝不罢手。男身女体越是
想像丰富越是快活呀!“
    华小于不断地舀一些热水细水长流地淋在侉子陈的身上。
    一开始侉子陈还能忍着不动,说到杨玉环赵飞燕时,脸上就出现越来越浓的潮
红,身子也颤栗起来,片刻后,又像散了架的蛇一样瘫在脚盆里。
    华小于站起来,走到门外,鄙夷地扔进一堆衣服。
    侉子陈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俺操你奶奶的!”
    华小于说:“反正我当定了右派分子,你将衣服穿好,我还有话要说。”
    穿上衣服的侉子陈走起路来无精打采,他在睡房外面垂头丧气地说:“拿上你
的气象日志,走吧!”屋里没有动静。侉子陈正要推开门,秘书跑过来说,雪蓝被
一镇带走了。一镇还留下话,谁敢再碰一下雪蓝,就会死得像一条狗。侉子陈冷冷
地问秘书,雪家女人爱说与福音有关的话,她们会不会将一镇的话也当成福音?秘
书懂得这话是不需要答案的。
    侉子陈没有叫华小于,是华小于主动走进他的睡房。
    “你再敢讲那些下流故事,俺就将你退回武汉去。”
    “不会,我想说说与你的政治前途息息相关的大事。”
    “你的舌头总在肚脐下面打转,那种地方能有政治大事?”
    “舌头嘴巴在哪里不要紧,要紧的是人心在哪里。”
    两个人说了不到半个小时,华小于就从那扇门里出来了。
    吃晚饭时,侉子陈还将自己关在睡房里,秘书去敲门时听到他在屋里大发雷霆,
也不知是在骂谁,还将桌椅板凳摔得一塌糊涂。
    秘书在门外一直守到半夜,侉子陈终于露面了。他不理睬秘书,独自上了小东
山,钻进屯兵洞里。侉子陈与杭九枫他们说话的时间也没有超过半小时。随后,那
些被关了一天一夜的人全被放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家去了。思想突然发生变化的侉
子陈与杭九枫他们达成协议:烧粮管所和偷粮食的策划者是段三国,死了就不追究
;具体偷运粮食的人是一镇,则要惩罚。杭九枫没有反对让一镇坐牢,在他看来这
是杭家在天门口重振雄风的好机会,坐上三年五载的牢,天门口人就会一辈子欠杭
家的债,就等于悄悄地将独立大队恢复起来了。
    一镇被捕时,天门口人都松了一口气。一镇自己也没有当回事,戴着手铐还说
笑话,沙洋农场那边要人,华小于不肯去,跑来天门口,上上下下闹翻了天,终于
阴谋得逞,找到一个顶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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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一四二
    同治十年帝十七,两宫母后选儿媳,一后三妃定婚期,忽闻国藩归天去。同治
亲政方一年,就要重建圆明园,名为颐养二圣母,不使她们再垂帘。恭王不解帝王
意,险遭革爵和赐死。慈禧严词斥同治,君心不悦宿娼寮。同治一意寻花柳,不管
台湾和琉球,淫毒入骨大限至,帝驾崩于十九春。醇王福晋慈禧妹,生有载湉四岁
龄。太后慈禧巧用计,乳牙皇帝称光绪。可怜同治中宫后,慈禧逼她寻绝路。又有
慈安皇太后,手    持咸丰帝密书:那拉贵妃如不法,即按祖制来处罚。时遇慈安
身有疾,太医进方没效验,慈禧割臂煎肉片,医得慈安贵体健。
    慈安图报焚帝谕,未几竞然暴病死。至此慈禧独专权,养虎为患祸有期。先是
藩属丢越南,继失缅甸和暹罗,还有西藏帕米尔。忽然中日起战云,陆军大败返辽
东,统统退出朝鲜境。剩有黄海北洋舰,龙旗高挂十二艘。清舰摆成人字阵,日舰
攻来一字形。邓世昌,林永升,同样英雄同样命,致远经远触雷沉。
    二十余年的海军,不耐一战真耻辱,赔了二百兆白银。两江总督张之洞,力谏
亲俄以拒倭,果然俄德法三国,迫倭交还辽东岛。书生之计留后患:旅顺大连俄国
租,德国霸占胶州湾,英国强要威海卫,法国盘踞广州湾,小小一个意大利,也索
浙江三门湾,难得总署硬不肯。
    从那一滴雨落下开始,山一直都是湿的。
    华小于心里也是湿湿的,对董重里和常天亮所传唱一部说书的记录与整理在临
近完成时,先前那种在强烈愿望下产生的动力竟然烟消云散。
    对华小于的打击在于雪蓝跟着一镇走了。
    被判二十年徒刑的一镇在送到沙洋农场的第三天夜里便成功脱逃。他一路步行
回到天门口后,两个坐着长途班车追捕的人才姗姗而来。追捕一镇的人在白雀园旅
社住了半个月。配合他们行动的县公安局,也派人来过几次。谁也没有想到,就在
那些人一天比一天失望时,一镇就躲在一墙之隔的气象站内,而负责掩护的正是他
们每次见面都要想办法说上几句话,一双眼睛总也看不够的雪蓝。
    追捕一镇的人走后,对一镇的追捕才真正开始。
    “你不能再躲了!你得回沙洋农场去!”华小于看见雪蓝对一镇说,同时又听
到一镇的回答:“你为什么要帮我,不如让他们将我抓回去。”
    华小于最不愿听一镇说,他不在乎劳改农场里见不到女人,但是他受不了见不
到雪蓝!所幸雪蓝没有马上回答,而且一镇也趁街上没人飞快地蹿回九枫楼。夜里,
华小于估计雪蓝要和雪柠说话,就借口胃疼去找杨医生,隔着雪家的门悄悄地听了
好久。雪柠和雪蓝的声音很平静,就像那口大钟的袅袅余音,能感觉到言语中的情
绪,却听不清准确内容。只有一次,雪荭清晰地叫了一声:“我不让你去!”华小
于听清了也觉得没有听清,因为不敢想像这句话的背景,便一遍一遍地认为自己听
错了。
    隔了一夜,一镇又不见了。就在华小于稍觉轻松时,雪柠来找常天亮:“当年
你不是非要对我说,一镇是谁的儿子吗?”
    “我想说时,你不让我说。我不想说时,你又想让我说,是不是?”
    常天亮和雪柠之间的对话就此转入秘密状态,华小于竖起耳朵来也没有办法听
见。雪柠离开之后,常天亮便对那些爱挖古的人说,趁着自己还没有饿死,要亲口
告诉一镇,谁是他的生身父亲。
    随着当天傍晚开始落下来的白雪,爱挖古的人将常天亮的话传到每一个角落。
大雪落了两天两夜,白茫茫的雪地上没有一个行人。几个被大雪阻隔在白雀园旅社
的旅客一天到晚都在缠着常天亮要听说书,还要他多说一些撩人心性的说书帽。
    披着满身雪花的一镇带着一股寒风走进来。敲着鼓和鼓板的常天亮忍不住打了
一个哆嗦。常天亮将一场说书坚持到底。旅客们都回房间去了。一镇像从小就做过
的那样将一只手塞给常天亮。
    “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你从娘肚子里出来时,那手细嫩得就像富人家做的
豆腐。为了你,马鹞子和杭九枫打得死去活来,又都给对方留下一条活路。生你的
时候,梅外婆选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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