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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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 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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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争取的,真的就是自己迫切需要的吗?马笑冰不知道该不该再玩迪机了,他一时怔怔地戳在那里。来,来玩迪机。老板把马笑冰拖到迪机前,摁着他的后脑勺说,玩吧。看到迪机,马笑冰似乎有些清醒了。e on,游戏机在吃进游戏牌之后,用外国男人雄浑的嗓音说出一句英语。e on,马笑冰嘴唇嚅动,轻声应合着。他伸出手,大拇指在坚挺的鼻子上刮一下,沙拉一声——这次李卫东听到了这个沙拉的声音,游戏厅里太静了,别说鼻子猛地吸气,就是鼻子轻微地呼吸都有可能听到。
  马笑冰开始玩迪机了,他首先选了一首《爱的初体验》。咚,咚,咚,咚,嘎嘎嘎嘎,嘎嘎嘎嘎……金属般的音乐响起了,随着音乐,马笑冰晃动起身子。马笑冰一定想起什么了,他眼里闪烁着泪花。但是,他没有让泪水掉下来,这样看来,他的眼睛是晶莹透亮的,随着采光角度的变化,仿佛他的眼眶里镶嵌着两颗钻石,在放射冰冷夺目的寒光。不知为什么,李卫东被马笑冰这个样子感动了,鼻子有点酸。

  胥刚迟迟不肯出现,上头也不改变计划,两下里配合,似乎是有意让李卫东他们在游戏厅多玩几天。这样多好,既是执行任务,又可以轻松地娱乐。不过,李卫东没有心情去娱乐,他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摆脱不了紧张的情绪。他生怕胥刚出现后,因自己的疏忽使罪犯逃脱法网。他太紧张了,有几次把人给认错了,他把一个无辜者扑倒在地,膝盖顶住人家的腰,一手扼紧咽喉,一手反扣手腕。刘艳丽上去提醒了他,他这才发觉自己认错人了。但是他不能把人家放开,一放开,就会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他骑在人家身上,却对刘艳丽大声吼着,你这个贱货,不是他是谁,到这时候你还敢护着他!刘艳丽配合他演一番戏,还好,给人家诚恳地赔礼道歉,事情算是被糊弄过去了。
  他有必要在每天上哨之前对胥刚的画像做一番仔细的认记,他发觉自己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使了。从胥刚的长相上看,跟电影里刻画的心狠手辣的歹徒形象没有多大出入。他有一双三角眼,和一颗冷酷的心。李卫东对胥刚的了解也不太多,他知道他有三条人命在手,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他杀的前两个人是他的老大和他的情妇,他的情妇把他抛弃之后,跟他的老大姘上,一怒之下,他就把他们两个杀了。他杀的第三个人是警校的一名女学生,那女孩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进警校的第三天便死在他手里。李卫东还记得那女孩叫宋春,有一段时间,全局上下都在学习她的事迹。如果是三天前,宋春就不会死了,那时她还没穿警服。所以有时,李卫东觉得人都有一个命,这个命该交在谁的手里,不该交在谁的手里,都是早有定数的。不想给,或不想要,都不行。难道胥刚就想要一个陌生女孩的命吗?他们无冤无仇。反正宋春的命是交在胥刚的手里了。胥刚的命呢,会不会交在我李卫东的手里?李卫东不想要胥刚的命,但胥刚非要给的话,他也没有办法拒绝。李卫东的脑子越想越乱了。
  在游戏厅里,李卫东听到最多的歌就是《爱的初体验》,听得遍数多了,都能背下歌词:
  如果说你要离开我 请诚实点来告诉我
  不要偷偷摸摸地走 像上次一样等半年
  如果说你真的要走 把我的相片还给我
  在你身上也没有用 我可以还给我妈妈

  什么天长地久 只是随便说说
  你爱我哪一点 你也说不出口
  你认识了帅哥 就把我丢一旁
  天气热的夏天 心像寒冷冬夜

  想要买酒来浇忧愁 却懒懒不想出去走
  想要来一包长寿烟 发现我未满十八岁
  是不是我的十八岁 注定要为爱情流泪
  是不是我的十八岁 注定要为爱掉眼泪

  李卫东不喜欢这首歌,那种玩世不恭的颓废腔调让他觉得难受。歌词也让他难受,尤其那句“我可以还给我妈妈”。十八岁的生命就开始承载人生的苦难,这种承载有没有一个最大极限?李卫东也想起了自己的十八岁,他十八岁时是什么样子呢,记忆里那个时代已云山雾罩般地模糊。
  李卫东察觉到游戏厅里正在酝酿着一场真正的决斗,很有可能是游戏厅有史以来最高规模的决斗。决斗者一个是马笑冰,一个是前不久来过一次的陌生人。那个陌生人脸上有一条蚯蚓似的刀疤,大家就叫他刀疤脸。刀疤脸来的时候,马笑冰恰巧不在。刀疤脸把关琪、毛毛、瘸子刚等玩迪机的高手一一挑落马下,并刷新了排行榜第二名的记录。大家都觉得他还会卷土重来,因为他对马笑冰那个第一名的记录耿耿于怀。Xiɑobinɡ,是谁,这人是谁?他问别人。有人告诉他,这个记录是马笑冰半年前创立的,半年来无人能破,连马笑冰自己也不能。刀疤脸就诚心诚意地点点头,布满沧桑的脸上现出一丝敬意。他问那人,马笑冰还会来吗?那人告诉他,马笑冰是这里的熟客,他经常来的,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你回一下头,他就站在你身后。那天刀疤脸没能等上马笑冰,败兴而去了。
  马笑冰也听说了刀疤脸,他在为决斗做着准备。他比以前来得更勤,几乎每天都来,认真刻苦地练习。他看到刀疤脸的分数与自己所创的最高记录非常接近,仅几百分之差,而自己也好久没能打出过这么好的成绩了。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输给刀疤脸。
  有一天晚上,李卫东看见一个扒手把马笑冰口袋里的皮夹子扒去了。不知什么原因促使他做了一次冒险行为,他让刘艳丽在游戏厅守着,自己尾随那个扒手来到街角一个昏暗之处。扒手在清点所获的时候,李卫东扑上去,把他狠揍了一通。把钱包拿出来!他低声呵斥。你是哪条道的,你老大是谁,你要干什么?扒手以为他是他的同类。李卫东闭着嘴,用拳头回答他的提问。他确信自己的样子不会被他记住,因为他一上去,就先在扒手眼上狠狠来了一拳。
  在昏暗的路灯下,李卫东打开马笑冰的钱包。里面有一些钞票,和一张身份证。这张身份证是我给他办理的吗?李卫东忽然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因为这张身份证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陌生。很多他曾经熟悉的事情,如今都变得陌生了。在钱包的夹层里,李卫东发现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尽管昏黄的街灯让他看什么都觉得模糊,但他还是能判断出这女孩绝不是马笑冰现在的女朋友。女孩给李卫东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女孩该是马笑冰以前的女朋友吧,李卫东似乎理解马笑冰为什么整天那么不快乐了,他一定对这女孩念念不忘,她在他心头打了一个结,把他的心拧得死死的。李卫东刷刷把这张照片撕碎,扬起手,让碎片消散在风中。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很清楚自己是没有权利这么做的。女孩对马笑冰的背叛引起了他对女孩的憎恶吗?似乎有这么一点原因,但也不完全是。他又想起前妻,他觉得很奇怪,对于前妻的背叛,他为何从未有过憎恶呢?
  撕了那张照片,李卫东又有点后悔,他忍不住去想象,马笑冰失去那张照片,该有多么的难过。如果是依赖精神存活的人,完全够得上一次致命的打击。于是李卫东又蹲在地上捡拾那些碎片,用手在地上犹犹豫豫地摸索。后来他放弃了,那些碎片已经消解了照片本身的意义。李卫东不能把钱包还给马笑冰了,他无法解释那张丢失的照片。他来到护城河边,用力把马笑冰的钱包抛向护城河深处,连同里面的钞票和他亲手为他办理的身份证。

  李卫东接到一个电话,是前妻打来的,她要接儿子去玩一天。前妻已经好久没来看儿子了。
  下班以后,李卫东照常被刘艳丽挽着胳膊走出一段路程,离游戏厅远了些,两个人才恢复了正常的同事关系。他们在十字街分手,然后李卫东朝南大街方向回家。李卫东在路上被一个男人拦住,那男人自称是刘艳丽的男朋友,非要请李卫东吃饭。我跟你有什么好吃的?李卫东说,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刘艳丽的男朋友胡惠民最终还是打动了李卫东,两人一起进了一家小饭馆喝酒。看见胡惠民乌青的嘴角李卫东忍不住想笑,他对胡惠民说,兄弟,你跟她动手了吧,你何苦自讨苦吃?胡惠民说,我知道她会功夫,可我还是忍不住动手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两人也没再说过多的话,只是闷着头喝酒。李卫东心情也不太好,一想起前妻他就有喝酒的欲望。
  酒喝得差不多,李卫东提出要走。这时候,胡惠民一把抓住李卫东的手,热泪盈眶地说,卫东哥,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她虽然这样,可我不怪她,我也不怪你,我谁都不怪,只怪自己,谁让我自己不争气!这话让李卫东吃了一惊,到这时候他才发觉胡惠民对他有如此荒唐的误会。莫名其妙!李卫东有些愤怒,他一把甩掉胡惠民抓他的手,骂了一声混蛋!如果你去爱一个女人,必须先去了解这个女人,你用心去了解她了吗?你这个混蛋!
  李卫东立即拨通了刘艳丽的手机,他说,我和惠民在一起喝酒。他听见刘艳丽的哭声从电话里传来,她只是不停地哭。
  在家门口,李卫东正好遇到送儿子回来的前妻。他觉得这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他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是怎么和这女人认识的。他心里在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又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你还好吧,前妻柔声地问他。他哂然一笑,表示什么都无所谓的。前妻便举起高跟鞋,从他眼前迈过去,钻进一辆轿车,一阵青烟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了。
  第二天,李卫东和刘艳丽在十字街准时会合,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以恋人的姿态走进游戏厅,开始执行他们的公务。李卫东像往常那样认真地玩着游戏,一只手揽着刘艳丽的细腰。李卫东的运气好极了,一上来就遇到一次“三牌交换”。第一次他用三张闲牌换到三个白皮,第二次他用三筒、四筒和六万换到三张发财,从走势上看,这是一个极有希望开和的“大三元”。关键是第三次换牌,当游戏机里虚拟的对手打出一张七条时,咣的一声,屏幕上出现了第三次“三牌交换”的字样。此刻李卫东听的是二五万,他不慌不忙地把三四万换掉,再换掉手中的七条,然后,他嘴里激动地叫着,各位观众,和!
  这个“大三元”李卫东赢了整整一千个游戏点,相当于人民币二百元整。李卫东发现情况不对。照往常出现“大三元”开和,会有很多人过来观看,一个个露出既羡又恨的神情。谁都知道,赢来的钱比挣来的钱花着舒服。李卫东发现身边非常清净,除了精神状态极差的刘艳丽附在他肩上近乎昏昏欲睡外,没有别的人在场。他已经预感到什么了,他站起来,朝迪机跟前走去。
  李卫东看到了刀疤脸,他一下子认出了这人正是他们苦苦守候的胥刚。他的胃部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随即,他感到浑身在慢慢地放松。胥刚在外地潜逃两年,脸上比以前多出了一道刀疤。刘艳丽过来拉李卫东的手,李卫东觉得她的手是潮湿的,手心里有不少汗珠。他一把搂住刘艳丽,把脸凑到她跟前。刘艳丽性感的嘴唇在哆嗦,类似于渴望接吻时的表情。目标出现了,他在她耳边小声说,要冷静,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在大厅里动手。刘艳丽点一下头,表示明白。李卫东咬着她耳朵说,等会他一出门,我会从后面把他扑倒在地,你在旁边掩护我,必要时开枪!
  胥刚同马笑冰的决斗开始了。e on,游戏机里的声音在向他们召唤。随着乐曲响起,他们也跟着晃动起来,用身体末梢去敲打从天而降的音符。这是一把刀和一柄剑的对抗,胥刚的动作沉稳老练,马笑冰的姿态轻灵飘逸。围观的人们似乎比决斗者更加紧张,他们自觉地跟决斗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唯恐影响到他们技术的发挥。但是在李卫东眼里,他觉得人们是在躲避决斗者身上逼人的杀气。是有那么一股子杀气,在场子中央冰冷地向四周扩散。李卫东双手下垂,像一根木桩那样站着。
  每个人都在等待结果。第一关下来,使刀的稍稍领先;到第二关时,使剑的反倒略占了上风;而第三关更是出现了令人惊叹的两个相同的分数。最后一关是那首李卫东非常熟悉的《爱的初体验》。咚,咚,咚,咚,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如果说你要离开我,请诚实点来告诉我,不要偷偷摸摸地走,像上次一样等半年。如果说你真的要走,把我的相片还给我,在你身上也没有用,我可以还给我妈妈……
  李卫东似乎忘了他面对着一个凶残的逃犯,他眼里只有两个用生命迎接音符的鼓手。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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