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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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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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看了看女儿问:“你看爸爸像坏人吗?”金丹说:“爸爸是好人。”沙吾同说:“爸爸是好人,爸爸找的妈妈就肯定是好人,只是我们这些好人当时就像喝了迷魂汤一样闹了一场革命,闹成了十年浩劫。而你妈妈只闹了两年就让那场‘浩劫’把她先‘劫’走了。可悲极了,这人生啊!就是最难破的谜语。”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爸爸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感慨人生……人啊,人,她在爸爸眼里,是不是也被什么“浩劫”劫走了,劫成了新的难破的谜语?    
    刘一兵这小子专程来她沙金丹这里,找回了把她当做女人的平等性,和他男人的自尊走了,走远了。他给她留下的不仅仅是一腔怨愤甚至是仇恨,更多的是他作为一个小男人的这种心地与努力奋斗对她心灵的震撼。她开始对人生;对自己人生路上的坎坷有了一种迷茫的回顾;这种回顾使她有了一种回归精神家园的急切感,她想哭。    
    


第四卷女老板和她的打工仔(二)(5)

    想起父亲母亲、老周大妈和叶莲老师,沙金丹站在凉台上,迷茫地望着远方,好长时间不说一句话,只一个劲地抽烟。她本抽烟不多,除了应酬场面逢场作戏才来上一根半根。今天,她一根接一根地抽,地板上已经扔了一地烟头,她也不觉得。夏吉利进屋来了,见她这样,悄悄来到凉台上陪她,立在她身边半个多小时,她也不知道。太阳落了,夜间的凉意已经袭上来了,夏吉利喊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说:“是你。”夏吉利说:“你看路灯都亮了,你还没吃晚饭。”她说:“是吗!我都立了这么久?”她告诉夏吉利,“我想上一趟新疆,在那里开辟一个新天地,就用妈妈的名字推出一个新品牌。然后,我回家看望父亲,父亲也许会原谅我的叛逆。”夏吉利要她说出她妈妈的临难地,他先去考察一下投资环境。金丹记得爸爸说过叫什么“沙庭”监狱,两个人翻开地图册,南疆北疆看遍,没有。    
    第二天,沙金丹谱写了一首歌《我的故乡,温凉河》——献给爸爸、大妈和妈妈的在天之灵。她坐在窗下,怀抱琵琶望着远方,唱道:    
    多么熟悉的身影,    
    那是大妈扶我学步的挪动;    
    多么苍凉的呼唤,    
    那是爸爸唤女归家的深情;    
    多么缥缈的思念,    
    那是妈妈在天之灵伴我入梦。    
    啊!我的故乡,温凉河,你为何呜咽,    
    我的故乡,沙家湾,你可听见女儿的哭声?    
    河水呜咽,诉不尽人生悲凉,    
    山村沧桑,演绎多少历史悲痛。    
    夏吉利进屋来了,拿一把吉他,为她伴奏,唱着唱着,沙金丹泣不成声……    
    想家啊!漂泊在外的女儿能不想念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爸爸!想念那不是亲娘胜似亲娘的老周大妈!但是,她知道她现在的生活方式、人生哲学、道德规范、道德风尚、道德观念等等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爸爸和大妈他们所希望的。某种程度上,她是在蚕食着他们的人生信念,在毁灭爸爸他们那一代人的宗教般的信仰,她不知道她还要毁灭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当她同余老板成婚后,她不敢告诉爸爸和大妈,更不敢带回沙家湾。她只给爸爸寄过一回钱,要他和大妈过好一点,别委屈了自己,但倔犟的爸爸把钱又退了回来。汇款单上贴的退歀理由是“查无此人”。自此,她不敢再去给爸爸联系——她好像把爸爸“忘”了,也忘了那个“看谁笑到最后”的大竞赛……    
    这一天,也就是她流泪谱写《我的故乡,温凉河》的这一天,沙金丹试探性地给苇子坑的外爷杨兰五寄了一万元,在附言栏写道:“给爸爸转去三千元,给大妈三千元。”半个月后,外爷来了个加急电报,说大妈已去世了,爸爸蹲监狱了……    
    


第四卷第十七章 血脉——老同学三人行(1)

    一个女人想实现她多年的心愿;却阴差阳错,抑郁而死……临死,嘱咐她的兄弟,别忘了沙家湾。于是,为这一句承诺,沙吾同又一次走进了人生的误区。    
    沙金丹那一届学生毕业升学成绩好,升上重点大学的占全市的比例大大超过市重点中学菊乡一中,尤其沙吾同教的语文,平均成绩位居全市第一,沙金丹又是全市四十年来第一个考上首都音乐学院的艺术生,沙吾同名声大振,从一堆臭狗屎马上变成香药,市教委重新办了手续录用了他。他到省里教育学院强化三个月,马上被菊乡市第一中学要了去,担任高三两个班的语文,并且挂一个班的班主任。沙吾同重返一中,每次路过那棵文革初期把他吊起来批斗的弯腰榆树,不由感慨万千。他沙吾同又回来了,时隔多年,他沙吾同又回来了。    
    郑连三这时已是市委副书记兼市长,他那护士老婆是菊乡一中校医,他经常到一中去“省亲”,每次回校也要到沙吾同住室去坐坐,说上一两句话。但沙吾同对郑连三也就是“哼啊”两句,揶揄说:“欢迎大领导深入民间体察民情。”郑连三就笑笑说:“来老同学这里熏陶熏陶。你现在是知识暴发户,同老同学说会儿话,就会受益匪浅。” 这个时候的沙吾同因为两篇论文《民族文化心态失衡的思考》、《民族文化心态失衡的再思考》发表在中央一级一家大报上,引起文化界强烈反响,一时间研究中西方文化碰撞的理论文章铺天盖地。邀请沙吾同参加理论研讨会的函件雪片般飞来,菊乡大学也请他做了报告,并且正与有关方面协商,准备调入菊乡大学,他沙吾同成了从菊乡升起的一颗文化新星了。他想他怕谁,他郑连三就是省长,又把他咋的!他言里总带着傲气和斯文。他说:“照你这么推理,你该是政治上暴发户了。从一个小开刀人,到一个地区的小老天爷。”说着话,拉开抽斗,取出一份农民负担监督卡,“你这个小老天爷看看,你们地方官的刀子磨得太快了吧,要给老百姓一点生息的余地!”接着沙吾同递上一纸沙家湾村农民负担的各种捐费清单。     
    郑连三接过,很认真地看着。沙吾同问:“有何感想?”郑连三一笑说:“你先说说你的看法。”沙吾同说:“这是按照规定,上级认可的农民负担,已经人均近二百元了,如果把那些不上书的苛捐杂税,如会议补助费,参观考察费,助学捐、助困捐,招待费,企业附加税,教育工资费,两工补助费,民师工资等等再加上,农民还有活路没有?”郑连三说:“沙老师这种忧国忧民思想,如今难得。”校长几次向他使眼色,他视而不见,一句句刻薄的话语只管往外撂。他发泄怨气,也是在替民发言,为民请命哩!    
        郑连三耐着性子把沙吾同又一番牢骚听完,笑了,说:“说得好,这么些年,我听到的都是颂歌。今天,沙老师从民间角度发出了争鸣之声,这对咱市反思改革开放的一些局部问题,有好处。希望有机会,沙老师到市里,给常委们做个辅导,帮助大家观察社会体恤民情,以便更好地为人民办好事,办实事。”握了握沙吾同的手,走了。临走,在校长室里,郑连三对校长说:“这个老同学,一辈子了,只要见了我,眼睛就发红,他是叫那个过去的仇结结死了。如今在你手下,他要好好干,是你的一个宝,但也是一只虎,他的有些言论就是虎啸雷霆,你要注意,免得在中学生中间散布。中学生正是长知识的时候,免疫能力又差,容易接受沙吾同的奇谈怪论。尤其是他又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蛊惑性更大。有机会提醒他一下,跟上形势嘛,是个人才,与形势顶着干,就成了蠢才了。”又说:“你这高中成了藏龙卧虎之地,太危险了,菊乡大学想要,放他出山吧!到那里都是大秀才,他会收敛些。”    
        沙吾同就到了菊乡大学,担任中文写作课教师兼科研所副所长。沙家湾的人们听说沙吾同到了大学就像村里出了状元,也不知是多大的官,大小事情都来找他讨主意,在学校里,他也标榜自己,是农民出身的大学教授。其实,他录用转正以后,调来调去,在那里板凳也没暖热过,职称上还只是个中教二级,离教授的级别差几个台阶哩,可他并不感到口羞,他觉得他的水平在菊乡大学没有人超过了他。他说,只有他才是菊乡大学惟一的教授(瘦),越教越瘦。名义上玩笑,实际上炫耀,他是菊乡的“惟一”。    
    总算又熬出了名堂,他想起了老周嫂子,他想她该来城里风光风光了,她为他,为他的金丹,吃了多少苦,背了多少黑锅,他该报答她。    
    其实,在叶莲死后,他就下决心让老周嫂子来公社高中学校里住,打发金丹回去接她。金丹撅着嘴回来了,说:“大妈不来,说让你回去接。她要大摆气畅地走出沙家湾。”沙吾同回去了,嫂子笑了,说:“我给丹丹说着玩的,兄弟可当真了。”沙吾同说:“丹丹说她人儿小,大妈不给脸,撅着嘴哩!”老周嫂子笑得前仰后合,末了一脸正劲地说:“同子,说是说,笑是笑,嫂子也想了这些日子,我可不能黑馍占住篦儿,白馍没有处儿。”沙吾同说:“我偏爱吃你这黑窝窝。”嫂子打了他一下,说:“再说坏话,看我拧你嘴。”尔后他进了菊乡市里,更成了个人物了。嫂子越发说不配他了。嫂子说:“我都成了没牙的老太婆了,你找个年轻的城里人,也风流几年吧,看窝囊了多少年。”那一年,他接嫂子来城里镶牙,从咬牙印到试口,十几天。嫂子自己开了房间,住学校招待所,白天来屋里给他拆拆洗洗,晚上,又走了,不让他沾身。嫂子说:“不给你惹一点坏名声,你好‘纳新’。”沙吾同说:“看来嫂子不想侍候我了。”说得一脸真诚,嫂子才透了口,说:“要真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那就挑个好日子,还是那一句话,咱要排排场场走出沙家湾。”又说:“把来娃一家也搬这菊乡市里,赁个房,做生意。”沙吾同高兴地把嫂子一搂,说:“亲一口。”老周嫂子这时已五十多岁了,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利索。沙吾同看着嫂子眼角的皱纹说:“亲一口吧!咱们都老了,亲一口就少一口了。”嫂子嗔怪地说:“就几天,也等不及。这回咱们玩正经的,攒两天吧,到时,让你亲个够,怕是你又嫌老太婆没水色了。”说着扭头看看镜子,看着,看着,哭起来了。沙吾同见嫂子这么伤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嫂子别哭了了,兄弟知嫂子难,这就是让你幸福百年哩!”老周嫂子还坚持到招待所歇凉,沙吾同依了她,说:“就听嫂子的,今后这个家就由嫂子当。”    
    送走老周嫂子,沙吾同脱了外衣,只穿一件背心一条裤头,想抹一下身子,可歇个晌儿。谁知听见敲门,他以为是老周嫂子又回来了,逗趣说:“不让攒水水了,要立竿见影哩?”门闪一道缝,竟是一个女人,他还没看清是谁,女人可挤进门来。他问:“你找谁?”女人说:“找你。”沙吾同说咱们不认识。女人说:“真不认识吗?”背了一句诗:“感叹唏嘘叶莲去;痴心一片谁人知。”这是叶莲的遗诗,怎么会从这个女人的嘴里说出来!他马上想起惨死于洪水中的叶莲,问:“你是——”女人先是一笑,接着就哭了:“我是叶莲。”沙吾同惊出一身冷汗,他大叫一声,就往外跑,被女人从后边拉住了。沙吾同说:“叶老师,我知道你死得好冤!你是个好女人,好老师,好经理。当时给你进行厚葬,就是想让你的灵魂早日安息,要你的精神像松柏一样万古长存。你要真是叶莲,你就去缠死郑连三。”女人哭了,说:“沙老师,我不是鬼,我是叶莲啊!”说了她当年出于无奈,伪造了投河自杀现场,跑到南方,混了十几年。她这十多年,良心从来没有安生过,总想着那些供货厂家的工人们,领不到工资的眼神。她哭着说:“我的脊梁上就像背上了一盘磨扇,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总想着还钱,还钱。我就拼命地挣钱,挣钱。想赎回自己犯下的罪恶。打过工,开过饭店,又开咖啡屋,啥都干过。”哭得更厉害了。沙吾同无疑在听“聊斋”故事,还是惊魂未定。他说:“你要是叶莲,你让我掐你一下好吗?”女人说:“你把我当鬼吧,我是叶莲的鬼魂回来了。你掐吧,掐出血没有?”沙吾同先是试着挨住女人的手,后来就一把握紧了:“是叶莲,是叶莲。”尽管眼前的女人老多了,他从那声音,那眉眼,还是认出了面前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像妈妈一样照料女儿的叶莲。他背了悼念叶莲的那首诗:“感叹唏嘘叶莲去,丹心一片谁人知。人说痴情女子好,我为红颜薄命哭。惟怨芙蓉不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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