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滇西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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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滇西刀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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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轻松地活着,没准过段时间我去找医生,医生就找不到我的癌细胞了。刘叔说,那样最好那样最好。但刘叔确实不可能信这样的奇迹。    
    麦烨曾在盈城对我说,北方男人和南方男人不同吗?我怎么觉得北方汉子更像汉子,更配汉子这个词呢。李叔太坚强太乐观,这样的性格在云南人中有没有?    
    我当时说,云南也有,也许有更坚强更乐观的汉子,只是表达和表现得不一样罢了。相融合才产生了美,李叔他们的性格在北方不算有什么特色,来到滇西,就不一样,对比越大就美感越突出。    
    麦烨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反对,她表现的是沉思。我知道她那时一定也想起了韩成。    
    李叔说,北方人就这样的性格,就连天生软弱的人所表现的也是很阳刚化,其实从根本上,从心理上,没什么南北方的区别。    
    麦烨说,李叔,我更能从北方人的身上找到个性啊,也许我们现代人少有个性?也许这些个性只是你们刀客的个性?    
    记得李叔没继续谈这个话题。李叔笑着对麦烨说,孩子,你想得深了。生活没有那么深,你想得太深了啊。    
    不是刀客就有什么个性。我说。    
    我觉得有。麦烨说。    
    租的车在门外等着,刘叔和刘峻峰也要一同去高黎贡山,刘叔起早去订了车。“去看看当年的老知青。”刘叔说。    
    刘峻峰被阿灿喊起来,睡眼惺忪。他听说要起程去高黎贡山,眼睛里一下子放了放光。    
    “爸,您也要去?您早该去了!”    
    “嗯,去!不过你得先领我们去一趟城南的铁匠铺子,你李叔要弄把户撒刀给韩成带去。”    
    “好。行。OK OK!”    
    腾山南郊有一条铁匠道,两旁的铁匠工艺店铺不下30家。刘峻峰找了好久才找到了父亲提到的段家店。老掌柜的已经退休,儿子变成了掌门人执锤。李叔给小段掌柜说了刀的规格,并请求在刀头的“铜太阳”里镶嵌一块宝石。小段掌柜从成品货架上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一个头宽背厚的户撒刀,并把这把已经打磨完毕的刀重新放在火里,把刀刃又淬火三次,并在刀头上镶上了一块玉石。前后一顿饭的工夫,李叔眼睛没离开小段掌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操作。    
    小段掌柜亲自把刀放在磨石上研磨,直到研磨得锋利无比,他才把刀放在布轮机上抛光。    
    刀入鞘递给李叔,李叔又掂了几掂,铛啷一声抽出刀来,放下刀鞘随手掸落身边案板上的一张纸片,挥刀过去,只听风声,那纸片便被一截两块。    
    “好刀!”李叔说。    
    “是好刀!”刘叔说。    
    麦烨搂着我的胳膊,看着两位老刀客在研究那把刀。她小声和我说,你看,真的能看到当年刀客的影子啊。    
    “好刀。”刘峻峰也说了一声。    
    刘峻峰用手机给阿灿打电话,告诉阿灿我们已经离开了腾山,刀也买到了,现在上山去找韩成。    
    麦烨说,峻峰,你对阿灿真好。    
    


第四部分第31章

    刘叔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车窗外。他已经好多年没出来过了,他说他在中风后根本就没想过还能出来,还能再亲眼看看高黎贡山。刘峻峰紧靠着父亲,不时地给父亲讲解几年来腾山在建设上的变化。    
    “高黎贡山是不是也变了?那可是原始森林啊。”刘叔不无担心。    
    “没。森林没变,山上没开发,这是国家保护的山林。”刘峻峰说。    
    “韩成在哪?”刘叔转身问后座上的李叔。李叔呵呵笑着说,二哥你下了车还得走几里路哩。    
    麦烨在车上一直拉住我的手,直到手心出了汗。我知道她对于见韩成,心里一直是紧张的,那种紧张来自当年她父亲给韩成的一枪。    
    “我怎么去给他赔礼?”麦烨问我。    
    “需要赔礼吗?”我问。    
    “我想是的。他不可能忘记他的腿是怎么伤的,那是我爸爸干的,那次错误导致他一辈子残疾。”麦烨说。    
    “也许他真的忘记了呢。”李叔笑着说,“对于韩成,腿残疾了不是什么大事情了,心残疾了却是个大事情啊。”    
    “李叔,那个哑巴姑娘真的对韩成那么重要?”麦烨问。    
    “孩子啊,韩成守着一大片甘蔗林,其实心里守着的是那个姑娘啊。当年的哑巴姑娘回不来了,没了踪影,那个姑娘是带着韩成的骨血走的啊。”李叔说。    
    “那个孩子现在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了,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团聚的时候了。”麦烨说。    
    “不一样环境中成长的孩子对亲情也有不一样的认识啊,谁也不敢肯定那个孩子会回来找自己的父亲,只有韩成自己觉得那孩子能回来。”李叔说。    
    “他为了这个守在高黎贡山?”麦烨问。    
    “他自己说,他是为了曾经的爱情。”李叔说。    
    刘叔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边自言自语。他说,人活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总要为个什么,没家的时候为了自己出息能有个归宿,有家的时候有老婆孩子的时候,就为了老婆孩子。孩子,是父母的命根子啊。那韩成不简单,能守了这么多年,就守一个信念了,可能,就是守这个孩子了。    
    父父子子啊。我记得李叔刘叔昨天见面时候说过这个感叹。    
    不知道当年的知青有多少人彻底地“扎根”了,韩成看来是彻底留在滇西了。据说在知青陆续返城的年月里,滇西的知青也曾为争抢名额而发生武斗。对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他们来说,上山下乡是一场噩梦,这个噩梦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们所能理解的和承担的。    
    我记得一个叫赵越的演员,是因为她演了一个知青时期的村姑,她和知青相爱,最后的结局十分悲惨。这个戏很多人熟悉,连主题歌也被传唱至今。收集经典影碟是我的爱好,这个爱好让我有更多的机会了解被演绎的历史。麦烨说,戏演得不错,编剧一定是个当年的知青。    
    韩成是当年的知青,他爱上的女子就是个村姑,他和村姑的结局也很悲惨,导致了韩成的一辈子都如此悲惨。    
    那段历史是不是就是这样?    
    我们并没时间去腾山湿地,在路过的时候只是从车窗往外看了看。一些游客在上面行走,晃晃悠悠,李叔说,没根啊,人在没有根的时候就这么晃晃悠悠,那脚下的草甸子是浮在水上的,一块一块的互相不连接,人走上去找不到重心。找不到重心的游戏现在竟成了旅游项目了。    
    滇西最著名的湿地被我们一带而过,我们的目的是高黎贡山。    
    高黎贡山森林开始遮住阳光的时候,我知道我们已经走进了一个充满故事的地域了。刘叔的激动能看得出来,刘峻峰很沉着,但他不会对自己曾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至少他心里在继续颤抖。麦烨因为就要看见韩成也不安起来。    
    “快到了。”李叔说,“韩成兄弟,我们看你来了。”    
    


第四部分第32章

    一条小路。这个小路是典型的羊肠小路,只有两尺宽,弯弯曲曲,从山下开始向上延伸,绕了很多树根,绕了很多土丘和沟壑。    
    车子无法上山。刘叔让司机回腾山,等需要的时候再打电话找他来接应。    
    麦烨在发抖,她没进过这样的山林。李叔笑着把户撒刀递给麦烨:“小姑娘,把最壮胆的东西给你拿着,你抽出刀来就没有山猫野狗敢上前欺负你了,这刀够威猛啊。”麦烨苦笑了一下接过刀,却把刀马上递给了我。    
    走出山林的时候,面前又是一片阳光。已是午后,甘蔗林形成一个坡度,像块绿地毯一样铺开。这片甘蔗林足有十几亩。在山地上生长的甘蔗虽然不如平地的高大,却也茂盛,而且,李叔说,山地上的甘蔗更甜。    
    “这是韩成的甘蔗林了。”李叔说。他放眼寻找房屋,却怎么也看不见。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高搭的竹窝棚,想必是看护甘蔗林的住所。李叔说,我们去。    
    竹窝棚离地三尺悬在那里,窝棚里却没有人。大家累了,坐在窝棚下休息。李叔高声喊道:“韩成兄弟,我们来了,先给两根甘蔗解渴吧!”然后示意我去砍两根甘蔗。我走到林边,看准两棵甘蔗,抽刀砍了过去,只轻轻一抡,甘蔗便齐刷刷折断。这是我第一次用户撒刀,我特地拿出个造型,想把刀抡得美观气派些,但脆弱的甘蔗没允许我发挥出色的“刀法”。    
    真是一把好刀,这样的刀已经超出了我头脑里“刀”的概念——我意识里的刀无非是家用的餐刀菜刀,最多是被城里人称为凶器的匕首。电影里电视里那些追风断石的刀刃被我始终划在艺术表现的范畴里。    
    今天,我抡了一次刀客用的刀。我知道了户撒刀的重量。    
    没有人来。我们吃了甘蔗也没有人来。刘峻峰打开了从家里带来的食物和饮料,分给父亲和大家。下午的太阳是最毒辣的时候,树阴和甘蔗林挡不住热量,我们好像在蒸笼中一样。    
    刘叔坐在树阴下继续讲他当年在这座山上的事情。他说他和韩成不认识,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韩成就想到了当年那个要饭的朋友。    
    “他拎着一把刀,和我一起下山。我发蒙了,问他那天几号。我说我光知道是四月,是几号?几号?他臭骂我一顿,说几号对我们没什么用,不如你问今天吃了几顿!要饭的还关心几号?哈哈。    
    “其实我们下山的那天是4月12号。因为我们还没下山就听见了腾山十分热闹,那天是泼水节啊。    
    “山上啊,用不着管什么月份什么节日。韩成养了这样大的一片甘蔗,他也一定不管什么日子了……”    
    “爸,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刘峻峰问。    
    “那个人领我下山,其实是要回家的。我不知道他的家在北方什么地方,他说他流浪了很多年也没找到出路,他受够了,一定要回家,看看能不能见到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父母。他说他离开家的时候是和父母划清界限的,但那是亲生的父母,他不忠不孝了这么多年了,父母要是健在的话已经快70岁了,他得回去赎罪。他说,到了腾山,赶上泼水节,要一顿饱饭吃,就马上回家。在腾山他真的要到了一顿美餐,而且喝了酒,却被赶上来革命的游行队伍给惊着了,死了。    
    “游行队伍前面押着两个人,胸前的牌子上都是血。学生们高呼革命口号,把一男一女两个游街的人推推搡搡,拳打脚踢。我亲眼见到他把吃下去的那口粑粑吐了出来,又狠狠喝下了一口酒,便冲着游行队伍要喊什么,但他只是猛喷出一口血,就再也没站起来。他临咽气前给了我两样东西,一个是块玛瑙,他说,拿去吧,留个念想;一个是一封信,那是他给父母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内容简单,像是一封检讨书。    
    “信封上没有地址,我不能邮寄,现在还压在箱子里。玛瑙我镶在我的刀头上了。我得记住这位老兄,他是个可怜的人,他曾在这个山上,在我最饿的时候,给了我一大块烤肉吃。”    
    麦烨曾问我,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代,那个年代麦烨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只在电影和电视里看到过,但那根本就没能引起麦烨的共鸣。她对我说过,提到“文革”时期,提到她出生的10年、20年前,她的感觉是那是一个食肉的时期,人要吃人,而且都吃得津津有味。    
    我相信那段历史。相信那段不正常的时代。麦烨的爸爸给我说过那时的天下,他说那时正是他结婚的年月,婚姻需要组织的批准,需要考核一下根正苗红的他是不是娶了个资产阶级或者地主阶级的闺女。麦烨的母亲家里曾有过国民党军官,虽然早就不知去向,但还是妨碍了他们的婚姻。    
    我永远都记得麦烨的爸爸在认可了我和麦烨的关系后对我说的话:    
    麦烨是个私生女,她的妈妈忧郁而死,死的时候“文革”已经结束,她没有福气享受新生活,也没有机会补办结婚的手续。    
    麦烨的爸爸说,你要好好待麦烨,她的母亲已经很不幸了,我希望她能得到她想要的生活。    
    刘叔还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李叔突然唱起了歌,他唱的是首古怪的歌,这样的歌曲我和麦烨绝对没太多的记忆,刘峻峰也是。    
    革命    
    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    
    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    
    那样从容不迫    
    文质彬彬    
    那样温良恭俭让    
    革命是暴动    
    是一个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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