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整本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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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整本txt)-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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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占泰病了……”
  我点点头,早知如此。布占泰带着我从乌拉城突围出来时,满身是伤,能够侥幸被他活着逃到叶赫,已是奇迹。回来后,布扬古将他单独留在别院,我虽未再见过他,却也听闻他因为伤口污浊,感染炎症,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两个多月,也未见好转。
  “他病得很重……”布扬古的语气好似忧心忡忡,可脸上却一点悲哀怜悯的感情也没有,相反,他略略勾起的嘴角让我感觉竟有那么一丝的幸灾乐祸。“他想见见你!”
  研磨的手停顿住,我咬牙道:“让他去死!”回过身,带起满腔恨意,“你告诉他,等他要死的那天,我自然会去看他——我说过的,一定会看他是如何的死法!”
  布扬古似笑非笑地瞅着我,也没见他神色有丝毫的变幻,只是盯着我看了许久,忽道:“这样会任性发狠的东哥才与我记忆中的小东哥有几分相像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你跟阿玛赌气,竟然一声不吭地跑到建州去找姑姑……”
  我微微一怔。他怎么突然想到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呢?十岁的东哥……那年赌气去了费阿拉的东哥,失足跌落海子的东哥,与爱新觉罗家从此纠葛不断的东哥……
  我不由得心烦意乱,“啪”的一声将墨丢得老远。
  “东哥……建州的阿尔哈图土门犯事了!”他不徐不疾的语调让我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谁?”
  “阿尔哈图土门——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
  我错愕地抬起头,对他四目对视,他平静地勾起一抹冷笑,“那个有勇无谋的傻子!去年六月努尔哈赤才立他为储,授命他辅佐政事,甚至在努尔哈赤亲征乌拉时期把偌大的建州全权交托到他手里。如此尊崇的地位,褚英竟不知好好珍惜,不过只过去半年多,他竟已迫不及待想要把副交椅变成正的,趁努尔哈赤率兵出征时,要挟幼弟和大臣必须听命于他,不得违背,又妄称如若父亲弟弟败归,便拒开城门……哼,真是个傻气的笨蛋!努尔哈赤岂是眼里能容得沙砾之人?”
  我脚下一软,砰地跌坐到椅子上,只觉口干舌燥,全身无力,“那……他,如今……”
  “拘了!怕是……难逃舒尔哈齐的下场!”
  心头轰隆隆的似有一阵闷雷打过,耳朵里嗡嗡地响成一片。
  “……你等着……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三年……就三年……”
  “……我一定接你回来……”
  三年之约……三年之约啊!果真……是……一语成谶!
  我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木钝的心上仿佛又被残忍地加上一刀。
  褚英……回忆一点点地涌入脑海里,任性的褚英,跋扈的褚英,骄傲的褚英,伤我至深、却也同样爱我至深的褚英……他不可能会成为第二个舒尔哈齐!他是……长子,是他的大阿哥啊!
  面对一个从小呵护长大的亲子!努尔哈赤,你如何狠心下得去毒手?难道权力和地位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令人利欲熏心,可以抛却一切情感,甚至……包括至亲至爱?
  浑身发寒,我搂紧自己的胳膊,弓起身子。
  皇太极,未来的清太宗,清朝历史上真正的开国皇帝,他将来是否也要变得如此残酷无情?
  一个无情、无性、无爱的寡冷皇帝……
  心里大痛,眼泪滴滴答答地坠落,在青石地砖上溅起无数悲哀。
  布占泰的病情始终没见好转,身上的伤口随着天气转热,开始流脓溃烂,因为行动不便,他只能整天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痛苦呻吟。每每听身边的小丫鬟议论,我在得到深恶痛绝的快感后,也不禁会生出一丝对他的怜悯,但这种感觉转念便会被我压下,丢弃。
  布占泰已是亡国败寇,海西乌拉已灭,穷其一生恐怕也再难复起。他原是个打仗的奇才,神勇过人,可如今却是病入膏肓,药石难救。说句不中听的话,他的利用价值,在布扬古等人的眼中已等于零。
  然而,这样一个价值等于零的人,却成为努尔哈赤攻打叶赫的最佳理由。
  万历四十一年九月初六,努尔哈赤借叶赫悔婚,藏匿布占泰为由,率兵四万人,向海西女真的最后一族部落叶赫发动攻击。建州没有在年初灭了乌拉后攻打叶赫,反在拖了半年之久才发动突袭,叶赫毫无防范,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璋城、吉当阿城、乌苏城、雅哈城、赫尔苏城和敦城、喀布齐赉城、鄂吉岱城等大小共十九座城寨先后陷落。建州四旗铁骑所到之处,尽数焚毁房屋,掠夺谷物,掳劫人口,仅是乌苏城,就有三百余户人丁遭掠。
  叶赫部损失惨重,逢此危急时刻,蒙古喀尔喀部竟也发兵掠夺叶赫部,使得叶赫部雪上加霜,部民普遍无粮下锅,纷纷逃奔建州而去。叶赫面临土崩瓦解的严重势态,叶赫东城贝勒金台石无奈之下,只得抱着一线生机向明廷求援。
  在等待援兵到来的日子里,布扬古的脾气愈发焦躁难测,有时我会发现他红着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睛,像恶狼一般阴鸷地瞪视着我,仿佛我是招来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
  在这段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岁月里,病痛缠身的布占泰终于郁悒而终,面对他的死亡,我发现自己原来对他早已不带半分感情,无爱亦无恨……
  “啊……”游离的灵魂被急遽的疼痛拉了回来,我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布扬古双目尽赤,恶狠狠地瞪着我,他的两只手卡在我细长的脖子上,令我呼吸不畅。
  “你……做什么?放开!”我怒叱,却未作丝毫的挣扎。
  “你——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打从你一出生,族内的女萨满便给了你八字谶言,你可知道?”他的声音恶狠狠地透着阴冷。
  我闭了下眼,困难地调整呼吸,“知……道。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他冷笑,“阿玛当年为了这句话,欣喜若狂,打那以后,待你自不同其他姐妹。果然你也确实与众不同,艳名冠绝天下,女真族内再无女子能出你之右……可是……”他磨牙,白亮的牙齿在我看来犹如恶魔,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我现在忍不住要问你一句,你生存于世,到底是为了兴谁家的天下,亡谁家的天下?”
  他的手劲忽然加大,我仰高头颅,觉得呼吸憋闷,两眼发黑。
  “你到底是为谁而生?到底是……”他战栗地怒吼,“海西三部先后为你而亡,难道……最后还要亡了我叶赫不成?东哥!你莫忘了你姓的是叶赫那拉,你不是姓爱新觉罗!”
  我本已昏昏沉沉,任由意识渐渐散失,可是在断断续续地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忽觉怒火中烧,忍不住抬脚踹向他胸腹,跟着挥拳砸他的脑袋。
  我的手劲不大,但是突然含愤给予的一击却也不容小觑,布扬古头上挨了我一拳,错愕地跳开,手终于从我脖子上拿开。
  “咳……”我抚着疼痛难当的脖子,怒道,“这种话也亏得你说出口!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么?你且扪心自问,我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么些年你将我丢在建州,置之不理,每次有难,都是因你将我像牲口似的送来送去,若说我不恨你,不恨叶赫,那是天大的笑话!今天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一件事,叶赫会亡!它早晚要亡在你手里!”
  “啪!”一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将我的头打得偏向一侧,嘴里有股腥甜的味道。我呵呵冷笑,很好!很好!这才像是真正的布扬古,之前的那种惺惺作态的大哥模样,全部都是套上了虚假的面具而已。
  “东哥……你也是叶赫的一分子!”他的声音剧颤。
  我别开头不去看他,舔了舔嘴角咬破的伤口,哈地一笑,“是啊,我是姓叶赫那拉,可是亲人待我还不如敌人……很感激贝勒爷的这一巴掌,让我清醒了许多……”我推开他,冷笑着从他身边走开。
  随他如何处置吧!
  与布扬古彻底闹翻,代表了我今后的日子不会再过得如此轻松。这种情形虽然并非是我所愿,但要我承担那莫须有的罪名,却也实难忍受!
  明廷最终出面干涉了这场战乱,明抚顺游击李永芳派出游击官马时楠、周大岐等带领枪炮手一千人,分别驻守叶赫的东西两城。同时又借予叶赫豆、谷等各一千石,供给大锅六百口,暂缓了叶赫的饥荒问题,叶赫内部人心渐稳。
  努尔哈赤见明军驻守叶赫部,形势对自己不利,不得已放弃攻取叶赫,退兵之时却不忘修书于李永芳,与之解释曰:“与明无嫌也。”
  漠南蒙古喀尔喀部,主要驻牧于西喇木伦河和老哈河一带,东临叶赫部,西接蒙古察哈尔部,北靠蒙古科尔沁部,南连明朝的广宁。
  喀尔喀部原为达延汗第五子阿尔楚博罗特之后,因其子虎喇哈有子五人,故称喀尔喀五部,分别为巴约特、巴林、扎鲁特、乌齐叶特、弘吉剌特,其中扎鲁特部驻牧于开原西北新安关外,在喀尔喀五部中最为强大,拥有骑兵五千余众。
  第一次听说吉赛这个名字,是在建州攻打叶赫、蒙古喀尔喀趁火打劫之时,是以从那以后便对这位扎鲁特部的首领贝勒再无半分好感。
  第一次见到他,愈发加深了对他的反感。并不是他长得有多讨人嫌,而是他那种逞强好胜、自恃过高的性格实在叫人难以对他留下更好的印象——特别是……在得知布扬古有意将我许给吉赛,以睦邻邦友好,边界太平之后。
  明万历四十二年四月,建州二阿哥代善娶蒙古科尔沁扎鲁特贝勒之女钟嫩格格;同月,扎鲁特贝勒又将其妹嫁于五阿哥莽古尔泰。
  满蒙联姻愈加密切,努尔哈赤的野心在逐步伸向蒙古境内。
  其后……有消息传来,建州八阿哥皇太极在扈尔奇城,迎娶了科尔沁莽古思贝勒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哲哲为大福晋!
  陡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大脑眩晕,竟是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满天的繁星痴痴地立了一宿。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烧,持续病了大半月才渐渐好转。自那以后,我开始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不仅月事紊乱,肤色黯淡,日夕起坐时更是常喉咙发痒,剧咳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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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第九章乌拉(7)


  布扬古对我竟是不闻不问,我也懒得自己找大夫,这病症拖了大半年,不见其好,也不见进一步恶化,慢慢地这咳嗽咳着咳着就成了一种习惯,我也没再有闲情去多加理会。
  明万历四十二年冬十一月,建州遣兵征渥集部雅揽、西临二路,得千人。
  万历四十三年正月,努尔哈赤娶蒙古孔果尔亲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侧福晋。
  三月,建州遣使入京第七次朝贡……
  我虽然身在叶赫,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着有关建州的一切消息。说来也是可笑,有时对于这份执著的痴念竟连自己都忍不住鄙视一把,然而我管得住自己,却管不住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没过多久,忽又听闻努尔哈赤在建州厘定兵制,在原先的黄、红、白、蓝四旗之外,又增添四镶旗,置理政听讼大臣五人,以扎尔固齐十人副之。从如今八旗旗主的分置上,已可大抵猜出如今建州最高层势力的最新变化——正黄、镶黄两旗,尽归努尔哈赤亲领;正红、镶红两旗旗主由二阿哥代善统领;原先属于舒尔哈齐的蓝旗一分为二,正蓝旗,旗主由五阿哥莽古尔泰统领;镶蓝旗旗主由舒尔哈齐次子阿敏统领;原先属于褚英的正白旗旗主转由八阿哥皇太极统领;镶白旗旗主由十二阿哥阿济格统领。
  这些旗主里面最让我感到吃惊与不可思议的是镶白旗旗主阿济格,一个年仅十岁毫无战功可言的小孩子,居然统领了一个旗的兵力,这是何道理?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努尔哈赤太过偏心这个儿子,抑或是格外宠爱这个儿子的额娘——大福晋乌拉那拉氏阿巴亥?
  正当我处处留心于建州事宜时,却忽略了身边的一些诡异动向。于是乎,到得六月的某一天,屋里的丫鬟嬷嬷突然笑嘻嘻地向我道喜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布扬古最终还是将我许给了吉赛,那个长相不恶,但人品粗鲁,会在吃饭的时候挖鼻屎、抠脚趾的恶心男人。
  “我不嫁!咳咳……”因为一时激动,喉咙口痒得要命,咳嗽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布扬古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将手边冰镇的酸梅茶递至唇边,优雅自如地啜了一口,而后吐出的气息也仿佛被冰镇的液体冻过,冷得叫人发颤,“下个月,我让布尔杭古送你去扎鲁特!”
  “我不嫁……除非我死!”我握紧拳头。再不会了!再不会被他像牲口一般送来送去!不过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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